审人有很多方法,但安笙又不是专门做这个的,所以,也不讲究那么多,只叫胡大吓唬了一下人之后,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王秀云,或者说,王妈妈,”安笙缓缓地开口,仔细听,似乎还低声笑了一下,“敢问王妈妈,这些年过得可好?午夜梦回时,可有故人入梦来找王妈妈?”
王妈妈,也就是那被苏远抓来其中年老的女人听到安笙这话,顿时就瞪大了双眼,满面惊恐地看着安笙。
好一会儿,她才抖着嗓子问:“你是谁!”
这一声甚至有几分尖利,几乎岔了声。
安笙却没什么反应,依旧漠然地站着,也不回答她,只静静地注视着她。
地窖里并不算很冷,但也谈不上暖,毕竟是寒冬腊月里,地窖里面自然是比不得屋里暖和的,那王妈妈和她身边的青年在地窖里待了几个时辰,不见天光,没吃没喝,早就又冷又饿,再加上害怕,情绪已然面临崩溃边缘。
而安笙的这句话,正好成了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别人或许听不太懂安笙的意思,但王妈妈和那青年分明是明白的。
安笙问王妈妈可有故人入梦,这话在王妈妈听来,可是十分惊悚的,因为这些年,她确实时常梦到故人入梦,但她的梦可都不是什么美梦,而是实打实的噩梦,因为,梦中的故人,是来找她索命的,而不是来叙旧的。
梦中被人索命,想也知道这绝对算不上什么美妙的经历,是以安笙一提到梦和故人,王妈妈便崩溃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姨娘,姨娘您别来找我,求您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吧......”安笙没有再问,王妈妈已然开始自己胡言乱语起来。
陆铮听到王妈妈口中提到什么姨娘,心中便是一动。
安笙的生母,正是永宁侯的姨娘,安笙花了这么大力气找这个王妈妈,若说此人跟安笙的生母没什么关系,他是不信的。
这王妈妈口里喊着叫姨娘饶了她,明显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吓的才会如此,如果他猜的没错,这个王妈妈,很有可能是知道当年内情的人,更有甚者,可能这个人跟安笙的生母关系还非比寻常,所以,才会知道当年之事。
当年那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一个侯府的姨娘没了,几乎没什么人会过多关注,陆铮也是后来因为安笙的缘故,才去查了查,结果一查之后就发现,知道当年内情的人,几乎都已经死了,根本查不出什么,只知道,安笙的生母好像是因为作风不检点,被永宁侯顾麟和侯府老夫人徐氏下令处死了。
对于这个说辞,陆铮自己是不相信的。
他虽不知道当年内情,但他信得过安笙,能养得出安笙这样的女儿的女子,绝对不可能是什么作风不正之人。
若这事不是真的,那安笙的生母当年必然就是被陷害的了,而当时有能力手腕并且有动机做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永宁侯夫人方氏。
从安笙回来之后,方氏的种种做派来看,陆铮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十之八九是真的。
而安笙想要替自己的生母正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当年旧事的真相大白于众,所以,她才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财力,去寻找当年的知情人,也就是眼前这个王妈妈还有另一个青年。
陆铮不知道安笙小小年纪,这些年为了这件事受了多少折磨,耗费了多少精力,但他可以想象得到,必定是不容易的。
心口忽然闷疼闷疼的,很想将自己面前这个小姑娘揽进怀里好好安慰安慰。
但他没有动。
眼下的情形,他若是做这些事,是很不合时宜的。
安笙母仇未报,好容易才找到了可以帮母亲洗脱污名的人,他之前已经没帮上什么忙了,这会儿可万不能搅乱安笙的计划。
陆铮没有动,安笙却动了,她忽然蹲了下来,摘下帽兜,平视着王妈妈。
王妈妈本来已经够害怕的了,忽然间看到她这张脸,登时更加惊骇。
陆铮和胡大都看见,王妈妈在看见安笙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吓得缩了一下,脸上的肌肉甚至都开始颤动,她急促地呼吸着,胸前起伏的厉害,好像下一刻就要背过气去似的。
安笙这时候却朝王妈妈笑了,可这笑容落在王妈妈眼中,却犹如恶鬼夜叉一般。
“看来王妈妈还记得我呀。”
安笙用的是肯定而熟稔的语气,就好像她跟王妈妈不是第一次见,而是多年相熟的老朋友一般。
但这怎么可能呢?
安笙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老家庄子上去了,在她还没有记忆的时候,王妈妈就已经离开了顾家,所以他们两个,是断没有可能相熟多年的。
可安笙的语气又明明是对待老熟人的样子,这是为什么呢?
很快,大家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王妈妈听到安笙这话以后,便立即拼了命地往后躲,但是她身后便是粮垛,她手脚又被绑着,所以就算再怎么挣扎,身后的粮垛也是没有移动分毫的。
可以说,她的挣扎并没有什么用处。
但人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明知道没什么用处的事情,人们也会去做,因为心里明白,如果不再最后挣扎一下的话,可能距离自己的死期,便不远了。
王妈妈挣扎后退无用,只能叫喊着道:“不,不,姨娘,您别找奴婢了,奴婢错了,奴婢真错了,奴婢,奴婢求您了,是奴婢不该贪慕荣华,不该那么说,可奴婢真的知道后悔了!要不,要不奴婢把这条老命赔给您吧,奴婢求您了,您别再来找奴婢了,别再折磨奴婢了啊!”
折磨?
如果王妈妈口中的姨娘是安笙的生母,那么,一个已经死了十来年的女人,为何会折磨王妈妈?
由此可见,王妈妈这么害怕,皆是因为心虚。
只有害过人的人才会有这种心虚的感觉,时刻害怕被自己害过的人来找自己报仇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