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番外 遇见(四四)(1 / 1)

番外:遇见(四四)

季乐鱼缓缓将手从背后拿了出来, 是那棵他送他的仙人掌。

此时,那棵仙人掌被他徒手握着,刺扎进了皮肉里, 透出点点血迹。

林非看着他斑驳的被血染红的右手, 一时间,怔在了原地。

他的心里像是有惊石掠过,“啪”的一声, 激起沉重的水花,晃动着湖面的安稳。

他望着季乐鱼的手心, 安静的, 沉默的, 无法言说的。

只有红色的鲜血,灼烧着他的眼睛,令他双眼发痛。

季乐鱼就望着他,忐忑的,惴惴不安的。

他想让林非和他说“没关系”, 想让林非说, “我不在意”。

可是林非却只是注视着他手里的仙人掌,似是难以置信,似是无法接受。

季乐鱼心下一窒, 被他抛弃的恐惧直冲大脑。

他磕磕绊绊的解释道, “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帮它浇浇水,我不是有意的。”

“都怪门, 我以为你回来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 就一眼, 手里的喷壶就刚好打在了仙人掌上,把它打掉了。”

“我试着安回去过,但是安不回去了。”

“我不是故意想让它摔坏的,真的。”

他着急的解释着,恨不得伸手去抓住林非的手,可刚伸出去手,却发现手里握着仙人掌,又连忙缩回了自己的手。

林非看着他全然无主的样子,心里就像被什么压着一般。

为什么会这样呢?他想,为什么他会怕成这样呢?

是他还有哪里没有做好吗?

他还是没有给到季乐鱼足够的安全感吗?

他到底该怎么做呢?

怎么样,才能让他稍微安心一点,不再这么患得患失呢?

季乐鱼见他不说话,只觉得他是真的生气了。

他会离开吗?

会的,一定会的,他说的“只要仙人掌还在,我就会一直陪着你”,可现在,仙人掌已经不在了,他自然也不需要再陪着他了。

不,不可以!

这不公平!

“你不能离开我!”他畏惧地开口道,“你之前说过的,我认养了cky,我把它带回了家,所以我不能抛弃它,这对它不公平。同样的,你认养了我,你把我带回了家,所以你也不能抛弃我,这对我也不公平!”

“如果你走,我就把cky扔出去,这辈子都不让任何人收养它。”

“不,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不可能让你走。”

他看着林非,眼里满是执拗与疯狂。

“你怎么可能走的掉,cky在我这里,将闻和季氏也有合作,我可以放弃整个季氏拉着将闻一起去死,你也可以放弃将闻,不在乎将闻的死活吗?”

“你不能离开我,林非,你离不开我的。”

他不顾一切的说着阴狠又恶毒的话,偏执的望着林非,孤注一掷的想要留下他。

林非静静的注视着他藏在威胁的下的恐惧,似是有什么缠绕着他的心扉,刺进他的血脉,氤氲出不属于他的疼痛。

“没关系。”他艰难的开口道,“没关系的。”

他伸手去碰季乐鱼的手,掰开他的手指,去拿他手里的仙人掌,季乐鱼下意识的握紧,不敢交给他。

林非只得再次掰开他的手,将仙人掌抢了过来。

季乐鱼的神情瞬间就变了,就像是失去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慌乱,害怕,甚至想要争夺。

林非在他的手碰到仙人掌的前一秒,先一步,抱住了他。

紧紧的拥抱着他。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他一遍遍的重复道,语气温柔。

那只没有握着仙人掌的手,轻轻的拍着季乐鱼的脊背,就像哄小孩儿一般。

“没事的。”

别怕。

季乐鱼感受着他怀里的温暖,感受着他的动作,好一会儿,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他的心还在颤抖,仙人掌被摔坏的恐惧还在他的心头萦绕,他颤颤巍巍的开口道:“仙人掌……”

“没关系。”林非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温声安抚他道,“仙人掌不重要,只要花盆没事,那就可以。”

“花盆?”季乐鱼疑惑。

他的语调很轻,眼里有着不明所以的懵懂。

他转过头,看向身后翠绿的仙人掌下,净□□致的花盘。

“对,花盆。”林非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好声哄他道。

从来,仙人掌都只是一个幌子,是花盆的幌子。

你送我一个花盆,这个要求太奇怪了,所以,他说,你送我一盆仙人掌吧。

只要有花,就会有花盆。

所以他小时候,就想好了这句话。

只是一直到他成年,他才终于有了合适的可以说这句话的人。

“那……那,如果花盆碎了呢?”季乐鱼担忧道。

他抬头看向林非,眼里满是无助的迷茫。

林非看着他这目光,心的怜惜宛如泛滥的春水。

他的目光温柔,笑容缓缓扬起,像是春日的酒,顺着月光流入海中,带着安抚人心的香气以及说不出的令人迷醉的魅惑。

“那你就重新送我一个花盆。”

季乐鱼怔住了,他看着林非脸上的笑容,听着他响在自己的耳边的话,痴痴的,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林非把手里的仙人掌放到了飘窗上,拉起季乐鱼,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他打开卧室的柜子,找到了医药箱。

季乐鱼坐在**,轻轻的看着他。

林非走到他的身边,将手里的医药箱放在了**,拿起药水和棉签,开始对他的手上的伤口进行清洗和上药。

仙人掌扎的并不深,都是很细小的伤口,刺并没有进入到他的手心,林非仔仔细细的对着他的手看了半天,确定应该没有刺,又不敢彻底放心。

“你有认识的家庭医生吗?”他问。

季乐鱼点头,在他和季屿霄共同居住的那一年,季屿霄请过家庭医生。

他怕他身体不适,自己却因为腿脚不便,无法及时带他去医院,索性将医生请到了家。

季乐鱼一直和家庭医生保持着联系,只是他后来放纵自己的生命,一般的小病小痛也懒得就医,已经很久没有见他了。

“你联系一下他。”林非道,“告诉他你的情况,让他尽快过来。”

“不用吧。”季乐鱼看着自己的右手,“也没这么严重吧。”

“那你把ta的电话给我。”林非道。

季乐鱼闻言,只得拿出手机,给自己的家庭医生打电话。

林非就握着他的右手,仔细的检查着。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看起来如玉一般,但其实他的手心也有伤——他刚刚握住仙人掌时,那些刺也扎到了他。

然而他无暇顾及。

他反应过来的太晚了,林非想。

他应该在看到的那一瞬,就把仙人掌夺过来的。

只是那时的他,实在是过于惊讶,季乐鱼手上的鲜血灼烧着他的眼睛,就像那块黑色的墓碑,猝不及防的刺痛了他的眼眸。

以至于他的目光胶着在他的手心,无法离开。

他的内心自责又后悔,他在季乐鱼挂断电话号问他,“疼吗?”

季乐鱼摇头。

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

就像他也不觉得这事值得家庭医生到来。

只是林非愿意对他好,他求之不得,自然不会拒绝。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仙人掌扎出的鲜血早已经被林非处理掉,伤口很细小,有些根本看不出来。

看起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有些事情,却分明已经发生了。

“花盆,有什么意义吗?”季乐鱼好奇的问他。

“没有。”林非轻声道。

“那你让我送你。”

“你也可以不送。”

“我送。”季乐鱼毫不犹豫,“你要什么,我都会送给你。”

他说完,抿了抿唇,压低了自己的语调,“你喜欢花盆?”

林非盯着他的手,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不应该用喜不喜欢来定义。

但只要季乐鱼送他一个花盆,他就可以实现他一个心愿,比如,永远和他在一起。

就像他曾经对那个孩子那样。

季乐鱼见他不说话,觉得他应该是喜欢的。

真奇怪,怎么会有人喜欢花盆呢?

喜欢花这很正常,可是喜欢花盆这是为什么呢?

季乐鱼想不明白。

但他总是想不明白林非,就像他想不明白,林非会为什么会愿意和他在一起。

尤其是,在见识过他的真面目后。

“你真的,不会离开吗?”他问,“不是在骗我?”

“嗯。”

林非确认他的手心不需要再上药,这才开始给自己的掌心上药。

他在上完药后把医药箱放回了柜子里。

“下次不要这样了。”他一边关着柜子,一边道,“如果花盆碎了,重新送我一个就可以,别让碎片割到你的手。”

季乐鱼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却始终觉得有些漂浮。

没事了?

这就完了?

没有失望,没有生气,更没有从他身边离开。

这就结束了?

早知道他就不说那些话了。

季乐鱼这时候就懊悔起来了。

他不该那么说的,太丑陋了,瞬间暴露了他的真面目,暴露了他光鲜亮丽的外表下,是怎样的污浊不堪。

他都说了些什么呀,说他要把cky扔掉,说他要毁了将闻。

他好不容易才和林非有了工作上的合作,可现在,他却说了这些话。

“我不是真心的。”他道,“我刚刚说的那些,是骗你的。”

林非点了点头,“我信。”

季乐鱼微微有些怔,几乎不敢相信。

他说什么?他信?

“扔掉cky也好,毁掉将闻也罢,这对你而言都不是利益最大的化的选择,你是个聪明人,你想要的是我在你身边,不是我讨厌你,所以比起扔掉cky,毁掉将闻,把它们拿捏在你手里,时时刻刻威胁我,这对你而言,才是最有利的选择。”

是的。

季乐鱼想,他说的对。

某种意义上,林非确实很了解他,了解他内心的恶毒与奸诈。

人质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才叫人质,一旦不在自己手里,就失去了ta的价值。

他自然不会真的扔掉cky,毁掉将闻,他总要为自己留一张牌的。

“那你会被威胁到吗?”季乐鱼问。

不会,林非心道,他不接受任何威胁。

可他没有这样说。

他只是转过身,温柔的看向季乐鱼,平静道,“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他收了他的花盆,他就不会离开他。

所以季乐鱼这辈子都不会有尝试这些的机会。

季乐鱼定定的望着他,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他在这一刹,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微怔感。

他试探过一个又一个人,踩着对方的底线逼着对方后退。

他毫不吝啬的展示着自己的虚伪与残忍,看着那些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狼狈逃跑。

只有林非,他不敢试探。

也只有林非,从不说爱他。

可同样只有林非,由始至终,一直清楚他的真面目,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哪怕他刚刚说了那样的话,那样威胁他,他也只是平静的看着他,温柔的为他的伤口上着药。

只有他。

只有他是与众不同的。

是他的烛火,是他的月亮,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怎么可能让他离开?

他永远,都不可能让林非离开的。

“笃笃”的敲门声传来,张嫂站在没有关上的门前,微微探头道,“你们俩忙完了吗?忙完了就赶快下楼吃饭吧。”

“好。”季乐鱼答应道。

他站起身,和林非一起朝着楼下走去。

季乐鱼右手受了伤,尽管他觉得不是很严重,但是林非却明显不这么觉得。

“用左手吧。”吃饭的时候,林非主动道,“别用筷子,用勺子。”

季乐鱼:???

季乐鱼正准备说没这么严重,就见林非筷子里的茄子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落进林非碗里,反而跌进了自己的碗中。

这个意思是……他帮他夹?

季乐鱼顿时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他看着林非不断夹到他碗里的菜,毫不犹豫的放下筷子,左手拿起勺子。

他决定了,从今天起,他这右手至少得残废半个月!

他这么想着,开心的舀起碗里的菜,边吃还边试图用自己的勺子舀起盘子里的菜放到林非的碗里。

“你自己吃。”林非淡声道。

说完,他又给季乐鱼夹了块鱼肉,“有什么菜不方便,就告诉我。”

季乐鱼:……

季乐鱼觉得那这不方便的可太多了。

于是,他指着桌上的菜一个个的表示都不方便。

林非:……你刚刚自己舀的不是很方便吗?

不过他本来就做好了帮他夹菜的准备,因此也没说什么,耐心的给季乐鱼夹着菜。

季乐鱼美滋滋的吃着,只觉得今天的菜格外好吃。

吃完饭,医生也来了。

季乐鱼在他来之前大致给他说了一下他受的伤,所以医生在到达之后,就直接捧起他的手,就着灯光看了起来。

他看得很仔细,确认季乐鱼的手里没有残留的刺,这才放心。

“真难得你竟然会找我。”家庭医生调侃他道,“这距离上一次过了多久了?有三年吗?”

季乐鱼:……

季乐鱼微笑,让他帮忙看看林非的手。

家庭医生看着林非,倒是有些惊讶,他很少在季乐鱼身边见过其他人。

季屿霄、季振鸿、然后就是他面前这年轻而俊美的男人。

“可以吗?”他问林非。

对方身上的疏离感太过明显,以至于他忍不住多问了这一句。

林非将手伸了出去,家庭医生认真的看了许久,和季乐鱼道,“放心,他也没事。”

季乐鱼安心了。

“那我送你。”他客气道。

“不用,你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家庭医生提起自己的工具箱,走了出去。

天已经黑了,但距离他们睡觉还有些时间,林非重新回到书房,走到了飘窗边。

他看着花盆里歪歪斜斜的仙人掌和飘窗上被摔断一小块的仙人掌,默默将花盆里的仙人掌重新栽好。

季乐鱼伸手想帮忙,林非瞬间朝着他的右手望去,季乐鱼下意识收回自己的右手,乖乖站着。

“你去和cky玩。”林非道。

“不要。”季乐鱼坐在了飘窗的另一边,“我要和你玩。”

林非听着他嘴里的“玩”字,心道这个“玩”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合适。

这些稚气的对别人而言太过幼稚的词语,在他这里非但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

林非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去栽盆里的仙人掌。

等到盆里的仙人掌栽好,他看着靠近自己这边的飘窗上被摔掉一小块的仙人掌,轻轻拿了起开。

季乐鱼一见他拿起,连忙道,“你怎么还看它啊,扔了吧。”

尽管仙人掌不重要,花盆才是林非真正在乎的,可是它到底摔掉了一块,像是不好的征兆,季乐鱼不喜欢。

“你不是说花盆碎了就让我扔了,给你送个新的吗?”

“现在仙人掌不应该也一样?”

林非听着他暗含期待的话语,看向他如水般的眼眸。

他在季乐鱼的注视中站起身,离开飘窗,将那棵仙人掌扔进了垃圾桶。

他当然知道仙人掌是无辜的,但是它的刺上还染着未消除的季乐鱼的血迹。

这一刻,它在林非的眼里,不像是一株植物,更像是一个凶器。

一个扎伤了季乐鱼的凶器。

这是一种迁怒,林非想,这事主要怪他。

是他让季乐鱼送一盆仙人掌,才让他遭遇了这不必要的伤害。

他很清楚。

但是他却依然会在看到那上面的刺和血迹时觉得刺眼。

所以他扔了它。

季乐鱼高兴了,他看向新的和之前他送给林非的那棵几乎一模一样的仙人掌。

等明天,他就去给林非买个花盆,送他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花盆。

“你喜欢什么样的花盆?”他问林非。

“都可以。”林非淡淡道。

他擦了擦手,准备看书。

季乐鱼凑了过去,“都可以是什么意思?大的小的,什么材质的?什么颜色?”

“都可以。”林非还是那句话。

季乐鱼双手抱胸,靠着他的书桌站着,所以他的意思是,只要是花盆就可以了吗?

这么简单?

季乐鱼斜眼看向他,心道,花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让他送花盆,那他也让其他人送过花盆吗?

比如,江景硕他们?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林非平静的翻着书,回答他,“没有。”

“江景硕也没有?”

“……没有。”

季乐鱼高兴了。

“那你以后也别让别人送你花盆了。”他道。

林非差点没被他这句话给逗笑。

他当然不会让别人送他花盆。

他早已经过了需要花盆的年级。

然而即使是他小时候,他想要的也只是一个花盆。

一个就可以了。

就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