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遇见（三九）

大年初一, 按照传统习俗，是要吃饺子的。

张嫂早在回家前就已经帮他们包好了饺子，冻在了冰箱, 细心的贴了每一个馅儿料的标签, 好让他们能在选择的时候更方便。

季乐鱼看着冰箱里不同标签的饺子, 左思右想, 最后选了袋虾仁馅儿的。

林非接过，开始烧水。

Lucky就站在他们身边，凑热闹般的盯着饺子。

“你也想吃啊？”季乐鱼笑道, “狗狗能吃饺子吗？”

他上网搜了搜, 发现众说纷纭，但基本上还是以不能吃占主导。

“下次吧，下次让张姨给你做个狗狗能吃的饺子。”季乐鱼摸了摸它的脑袋。

Lucky蹭了蹭他的手心, 十分乖巧。

没一会儿，饺子就煮好了。

林非将饺子捞了起来, 盛在了盘子里。

季乐鱼也调好了蘸水，端进了餐厅。

“今天你有什么安排吗？”季乐鱼问林非。

“嗯。”林非点了点头。

“什么？”季乐鱼疑惑。

“整理书房。”林非平静道。

季乐鱼想了想，也是，书房已经晾了两个多月了，差不多可以用了。

“那我帮你。”他道。

“好。”林非没有意见。

季乐鱼笑了笑，低头去吃饺子, 结果刚咬开一个饺子，就发现咬到了什么。

他低眸一看, 是一枚亮晶晶的藏在饺子里的硬币。

季乐鱼微微愣了一下。

他在这一刻，想起了一些事, 一些他小时候的事。

在他父母离开的那一年, 在紧跟着那一年到来的春节, 他也在大年初一，吃到了这样的藏着硬币的饺子。

“我让你张姨在包饺子的时候包了硬币进去，谁吃到谁今年就会有好运气，我们看看谁能吃到。”季屿霄在把饺子端到桌上的时候，笑眯眯的和他说道。

季乐鱼点头，夹起一个饺子，鼓着腮帮子吹着气，小心翼翼的咬开。

他在咬开第三个的时候看到了银色的硬币。

他开心的把饺子递到季屿霄面前，欢快道，“我吃到了。”

“小鱼真厉害。”季屿霄眉眼里满是温柔，“那看来我们小鱼今年会有很好的运气。”

“真的吗？”季乐鱼看他。

他想，如果他真的能有很好的运气，那他可不可以把这个运气给他叔叔？

这样，他叔叔就能有很好的运气，说不定，双腿就能好了。

他把筷子里的饺子放到了季屿霄的盘子里，“你吃。”

季屿霄笑着给他夹了回去，“是你吃出来的，得你吃。”

季乐鱼摇头，他说，“我把我的运气送给你。”

他说着，又固执的把饺子夹回给他。

季屿霄听着他的话，一刹间，心软又心疼。

他静静的，深深的望着自己面前脸颊稚嫩的孩子，终于，缓缓的，珍惜而不舍的把那枚包着硬币的饺子吃了下去。

他吃的很慢，很认真。

他这一生吃过许许多多数不胜数的饺子，可却没有一个，比他嘴里这个被人咬过的饺子更加让他觉得美味。

“好吃。”季屿霄道。

季乐鱼见他吃了，开心的笑弯了眼。

太好了，这样，他叔叔就有好运了。

然而，硬币骗了他，那一年，季屿霄没有迎来任何好运气，他死了。

和他的父母一样，永远的离开了他。

季乐鱼看着眼前的饺子，慢慢的，慢慢的把饺子吃了进去，吐出了银色的硬币。

他再一次吃到了有硬币的饺子，只可惜，这一次，和他一起吃饺子的不再是季屿霄了。

他抬头看向林非。

但还好，他还有林非。

林非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看向他。

他正准备开口，突然牙齿触到了什么，林非细细的咀嚼着，最终将嘴里金属质感的圆形片状物吐了出来。

一枚亮晶晶的，银色的硬币。

季乐鱼笑了，“恭喜你啊，我叔叔以前说过，谁能吃到硬币，谁就会在今年有好运。”

“我知道。”林非平静道。

他妈妈曾经也和他说过。

小时候的林非就不是很相信。

好运怎么可能会藏在一枚硬币里？

后来，他长大了，更加清楚的明白了，这其实都只不过是父母的美好心愿。

一般情况，家长们会在包有硬币的饺子上做好标记，在盛饺子的时候，专门盛给孩子，好哄孩子开心，同时也希望好运能真的降临在自己的孩子身上。

他小时候就吃出来过，没想到，阔别这么多年，竟然又吃出来了。

大概对于张嫂这种曾经照顾过季乐鱼的人而言，即使他现在已经长大了，褪去了稚气的外表，变成了独当一面的青年，他在她心里，依旧还是个孩子。

一个需要过年的时候，吃着藏有硬币的饺子的孩子。

“你之前为什么没有找她，让她继续照顾你？”他看着季乐鱼，平静的问道。

他早就拿到了属于他的权利，拥有了肆意妄为的资格，即使在最开始，在他的幼年，张嫂离开了他，可在季振鸿死后，在他成功接手季氏后，他完全有能力把她再找回来。

他能在自己说到“小时候照顾过你的人”时，第一个想到她，却在这之前，一直没有去找过他。

这是为什么？

季乐鱼看着他，没有说话。

尽管这个问题有些突兀，但是他很清楚林非问的是什么，他这句话的“她”又是谁。

为什么呢？

当然是因为没有必要了。

人只有活的的时候，才会愿意做一些东西。

死人，从来不在乎任何东西。

季乐鱼笑了起来，他说，“因为没有遇到你啊。”

林非听着他这答案，安静的看了他好一会儿，轻声道，“吃饭吧。”

“嗯。”季乐鱼笑盈盈的答应道。

吃完饭，林非也就准备去整理自己的书房。

季乐鱼跟着他，和他一起进了书房。

两人将书房打扫了一番，将书柜擦拭干净，随后，才把之前林非买的书挪进书房。

林非看着眼前的书，又看了看身后的书柜，挨个和季乐鱼说着哪一类的书应该放在哪个书柜。

季乐鱼乖乖的听着，听完后，拿起书籍朝相应的书柜放去。

Lucky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小球，玩着玩着，就想林非和季乐鱼陪他一起玩，可是它回头望去，却只见他们俩走来走去，不停的拿起书，将书放进书柜。

cky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他们应该是在忙，十分想帮忙的扔掉自己的小球，走到还没放好的书前，叼起一本，跑到季乐鱼和林非的身边。

它的眼睛透亮，无意识的摇着尾巴，左看看季乐鱼，右看看林非，想让他们拿走自己嘴里的书，看起来很是开心。

季乐鱼：！！！

季乐鱼正想教育它这些书不能乱碰，就见林非摸了摸cky的脑袋，将书从它的嘴里拿了出来。

Lucky见此，只当自己做对了，高兴的返回刚刚拿到书的地方，迅速又叼了一本过来。

季乐鱼：？？？

然而下一秒，林非再次摸了摸它的脑袋，拿起它嘴里的书放进相应的书柜。

Lucky喜不自胜，尾巴都甩的更开心了，跑动的步伐愈发欢快。

季乐鱼：……

季乐鱼疑惑的看着林非，“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林非问他。

“cky啊。”季乐鱼道，“它这样，不就咬到你的书了吗？”

林非摇头，语调淡然的将书放进书柜，“没什么可介意的。”

季乐鱼不解，“你不是很喜欢这些书吗？”

“可它也只是书。”林非道，“书只是获取知识的载体。”

重要的是它里面的文字内容，不是它的外观。

更何况，cky其实咬的很轻，并没有留下什么牙印。

它小心翼翼的，谨慎的，讨好的想帮他们的忙。

它开心的跑到他们的身边，仰着头，高兴的望着他们，希望能获得他们的肯定。

林非不忍心破坏它的开心，也不觉得它做错了什么。

季乐鱼闻言，心道，他可真温柔。

明明最开始他说他不养宠物，可后来，也是他说他不能这么轻易的抛弃它。

就像最开始，明明他也说过让他离开，可后来，他还是打开家门让他走了进去。

他转身把手里的书放进书柜，余光中，瞥到cky再次跑了过来，把书叼给林非。

林非再次摸了摸它的脑袋，拿起了书。

季乐鱼：……

季乐鱼突然就“哼”了起来。

林非侧过头，朝他看去，就见季乐鱼气鼓鼓的盯着书柜！

见他望过来，季乐鱼还专门冲着他“哼”了一声，走到了旁边的另一个书柜。

Lucky疑惑的歪了歪头，懵懂的看着他。

林非：？？？

林非正想问他怎么了，余光中瞥到了蹲在自己脚边的cky，突然，就明白了。

他哭笑不得，心道还真是个小孩儿，无怪张姨给他包饺子都要包硬币。

他拍了拍cky的脑袋，让它去一边玩，自己走近季乐鱼。

季乐鱼正想问问林非，这《醒睡森林》是属于哪一类，一抬头，就看到林非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站在他面前。

脑袋上传来温柔的触感。

林非摸了摸他的头发，好声道，“乖。”

窗外的阳光缓缓路过，洒在林非俊美而冷清的脸上，像是莹莹白雪，透着浅浅的说不出的暗香与光影。

季乐鱼静静的看着，隐约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平和，迟缓，一声一声。

时间在这一刻默默被拉长，所有的一切都被无限延缓，变得模糊虚幻起来。

只有林非，纯白而清晰的，站在他的面前。

活在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