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遇见（二五）

晚上睡觉前, 林非收起了自己**的薄被，准备换一床被子。

九月末了，天气在一场场阴雨中彻底凉了下来, 再也不复夏日的燥热, 也是时候换被子了。

季乐鱼看着他的动作，站在他身后，心里的贪婪就像荒野的荆棘, 肆意生长。

是了, 他想，他的DNA里一定刻着贪得无厌、得寸进尺这八个大字。

所以他才总是喜欢一步步踩着别人的容忍，不断想要更多。

就像现在，他都已经和林非睡在一张**了, 他应该知足的，可他却在这一刻，产生了新的念头。

——他想钻进他的被子, 睡在他的怀里。

他想拥抱他, 整夜整夜的抱着他。

他想和他枕在一个枕头上，发丝交缠，脸颊相贴, 呼吸融为一体。

不, 季乐鱼想, 或许不是这一刻，或许他早就在每晚握着林非的手靠在他的肩膀上时便有了这个念头。

只是在这一刻，愈发强烈罢了。

他就像是一个窃贼, 进屋的时候想着, 我只偷一点就好。

可一旦真的进入了屋内, 却恨不得再多点, 再多拿一点。

“你要换被子吗？”林非把自己的被子收拾好，转头问季乐鱼道。

季乐鱼笑了起来，和往常一样。

他坐在林非的被子上，柔软的开口，“我能和你盖一床被子吗？”

林非：……

季乐鱼抓住他衣摆，眉眼乖顺，“我想和你一起睡。”

林非：……

林非在这一刻，发现了一件事。

或许季乐鱼确实对那些他允许的，他渴望获得的爱，小心翼翼，甚至不敢伸出手试一试对方的温度。

可这并不妨碍他骨子里的贪婪。

他依然会不断的逼近对方的底线，只是他会换一种方式，一种潜移默化的，润物细无声的方式。

就像现在，他一步步从他的门走向他的卧室再走向他的床，终于，他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他的被子。

可或许这也不是他的目的地。

就像他曾经以为他的床是他的最终目标，但现在，他知道了，这并不是。

林非静静的看着他，许久还是没法说服自己的心。

“不行。”他拒绝道。

“为什么？”季乐鱼不解。

“我不喜欢。”林非语调平静。

季乐鱼愣了下，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的拒绝。

他不喜欢，不喜欢什么？

不喜欢和人一起睡，还是不喜欢和他一起睡？

“我睡觉很安稳的。”季乐鱼的声音温温柔柔，“肯定不会打扰你的。”

林非点头，“我知道。”

他说，“但是我不喜欢。”

他从小就是一个人睡，从小就几乎没和别人一起睡过，那些仅有的和人盖一床被子的记忆，都是他还很小很小的时候，和林洛溪在一起的事情。

可是即使是那时候，大部分时间都也是他自己一个人睡。

这是他从小的生活习惯，他无法改变。

本质上，能允许季乐鱼睡在他的身边，这对林非而言已经很难得了。

再进一步，林非确实有些做不到。

季乐鱼看着他认真的表情，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林非这里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了，自从他许了那个生日愿望，自从他进入林非的家门，自从他们住在一起，这些日子，几乎是他要什么，林非就默许的纵容着什么。

以至于，他都快忘了，林非从来都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这是他的底线，他不会退让。

现在的位置，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亲密的位置了。

季乐鱼点了点头，笑了起来，“那好吧。”

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

不是的，季乐鱼想，他想说的不是这样的。

他想说，“不喜欢什么？不喜欢和我一起睡吗？”

他想说，“如果不是不喜欢和我一起睡，那为什么不能答应我？”

他想说，“你试试，说不定我们睡一晚，你会发现没你想的那么不习惯？”

他想说，“可是我就是想和你睡在一起，想扒掉你的衣服，抱紧你的身躯，扑进你的怀里，让你紧紧的抱着我，一直抱着我。”

他想说很多，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他只说，“那好吧。”

他乐于挑战那些口口声声说是喜欢他爱他的人，乐于将他们的底线一次次击溃，让他们一步步走到悬崖，最后摔的头破血流，粉身碎骨，然后仓皇逃跑。

这样，他就可以高高在上的嘲讽他们，质问他们，“这就是你说的喜欢。”

季乐鱼从不信他们嘴里所谓的爱，所以他乐于证明他们确实不像自己说的那样那么爱他。

可是他没法这样对林非。

林非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他。

林非从来都是一个人，他一个人就活得很好，很骄傲。

是他需要林非，不是林非需要他。

所以他无法去和林非说那些话，他根本不敢触碰他的底线，更别提挑战。

他怕林非转身离去，怕他也像那些人一样在最后说出“季乐鱼，你根本不值得别人喜欢”。

他并不介意其他人说这话，因为他本身就不需要被人的喜欢。

但是他不想从林非的口中听到，尤其是现在，他享受过林非对他的好与包容，他更是无法接受。

“我去洗澡。”季乐鱼笑着望着他，站起身，“被子你帮我换一下，要和你一样的。”

林非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进了浴室，才朝着衣帽间走去。

他帮季乐鱼拿了一条和自己一样的被子，放在了自己的被子旁。

那天夜晚，季乐鱼依然抓着林非的手，抓得紧紧的，脸贴在他的肩上。

他们就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安然入睡。

只是那晚，季乐鱼很晚才终于睡着。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情况了，这还是他住进林非家后的第一次。

不过也就那么一晚，第二天晚上，他就像是忘记了前一晚的事情，早早的依偎着林非睡着了。

国庆收假结束的第二周，季乐鱼也差不多在季氏待了一个月了。

一个月，足以让cky适应新的生活，跟着林非、季乐鱼学习新的指令。

一个月，也足够季乐鱼将公司的事务处理结束，跌破杨淮的眼镜。

可同样的，一个月，也能让季家的有些人心生暗鬼、惴惴不安。

季乐鱼鲜少有在公司踏踏实实工作一个月的情况。

他在上位后的第二个月，就请了杨淮，差不多等杨淮站稳脚跟，他也就离开了公司，只在一些不固定的时间回来。

他不在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长到季家那些不甘心的人都快忘了他之前在公司的模样。

他们并不怕杨淮，也知道杨淮只是一个高级打工人。

但是他们畏惧季乐鱼，不是畏惧他的能力和手段，而是畏惧他的姓，畏惧他真的要长久的把持季氏集团。

如果能让季家人选择，大部分人都会希望季乐鱼能永远不来上班，最好他再是个废物，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几年后，将他赶下现在的位置。

季乐鱼从出生起就顶着季屿凌儿子的身份，之后更是在季振鸿身边长大，他装的温柔体贴，人畜无害，以至于总有人觉得他真的没有杀伤力，觉得他能上位，只是因为他是季屿凌的儿子，季振鸿的孙子。

可现在，季乐鱼连着一个月出现在公司。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副励精图治的样子，这无疑坏了一些人的心情。

“他今天也来了。”季闲轻声道，“看起来，还真是打算以后好好干了。”

“怎么会这样？”季宣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一副兢兢业业的样子了？他以前不这样的。”

季闲笑了声，“你知道他最近和谁在一起吗？”

“谁？”

“林非。”

季宣惊讶，“林非？将闻科技的那个林非？”

“没错。”季闲点头，“我专门找人查的，错不了，就是他。”

“他们俩怎么会认识？”

“好像在酒会上认识的，季乐鱼最近每天五点多下班，就是去接林非。”

季宣笑了一声，“怎么，他喜欢林非？”

“可能吧，不然他为什么现在这么努力工作呢？十有八..九是林非要求的。林非那人是个工作机器，自然也不能接受另一半消极怠工，季乐鱼为了讨好他，可不得兢兢业业。”

季宣闻言，哼了一声，“我看不止这么简单，谁不知道将闻现在风头正盛，这个时候要是能搭上我们，对他们而言更是如虎添翼。”

“就怕他对季乐鱼也不是喜欢，只是看上季氏这块肥肉，所以才虚与委蛇。”

“那也是。”季闲笑道，“林非这人向来冷冰冰的，除了工作对什么都不感兴趣，要不是对他们公司有好处，他又何必接近季乐鱼，让他重回公司呢。”

“他想的还挺好，做梦！”

第二天下午，季宣和季闲的爷爷的季振扬就来到了公司。

季乐鱼正在看杨淮发给他的合同，刚看到一半，季振扬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啊小鱼。”他笑眯眯的看着季乐鱼。

季乐鱼闻言，放下合同，脸上挂起了惯常的微笑，“是好久没见了，二叔公你最近还好吗？”

“还是那样。倒是你，听说你最近很用功啊。”

“还好。”季乐鱼笑道。

“你愿意用功，我就放心了。”季振扬走近他，“就是你到底还小，又是这样的身份，为人处世上一定要小心。”

“什么意思？”季乐鱼一脸疑惑。

季振扬叹了口气，“叔公也不是想干涉你的事情，只是你父母爷爷都不在了，我就是你最亲的人，所以我是真怕你被人骗了还一无所知，帮着对方数钱。”

季乐鱼眨了眨眼，一脸天真。

“我听说，你最近和林非走的很近？”

一瞬间，季乐鱼的睫毛微微下垂。

他就说这老东西怎么会突然来这里，闹了半天是为了林非啊。

“嗯。”季乐鱼微笑，“叔公你不喜欢他吗？”

季振扬摆了摆手，“那倒不是，只是林非这人生性薄凉，你和他来往，这对你没有好处。”

他道，“你也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这种从小就没什么钱，一路吃苦长大的人，心思都重，而且小时候缺什么，长大才会补什么，他大学还没毕业就迫不及待的和他的同学一起创立了将闻科技就是想赚钱，那为了钱，他什么做不出来？”

“你想想，他为什么对别人爱答不理的，却愿意和你来往，不就是因为你是季氏集团的董事长，他看中了你现在的身份，想让你帮衬他吗？”

“这种穷小子的心计我见得多了，明面上装的人模狗样，背地里，指不定他们什么心思呢。”

季乐鱼听着，轻笑了一声，“也不一定吧？”

“怎么不一定？”季振扬振振有词，“难道小鱼你真的喜欢他？”

“你可不能这么傻啊！他这两年这么风光，追他的人那么多，他一个都不喜欢，怎么会突然喜欢你呢？他都是骗你的，都是假的，都只不过是利用你罢了，你要是信了，这才是傻。”

季乐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缓缓溢开，他的眼神轻柔的仿佛一片羽毛，他说，“叔公，你过来点，我告诉你个秘密。”

季振扬疑惑的走了过去，下一秒，就被季乐鱼按在了桌上。

他的呼吸悉数堵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他的脸贴着桌面，被涨的通红。

手上的拐杖落地，季振扬听到季乐鱼在他耳边温声道，“二叔公，老而不死是为贼，我爷爷都死了，您什么时候下去陪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