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遇见（十一）
有时候, 林非觉得季乐鱼确实是很得上帝偏爱的。
他有着过分美丽的外表，过于清澈的眼睛。
他轻轻的眨眨眼，睫毛翻飞, 蝴蝶振翅, 纯真的宛如稚子。
世人皆知他长得漂亮，却鲜少有人知道他在这幅漂亮的外表下, 是多么狠辣的心肠。
这是上帝赋予他的伪装。
他精心的替他挑选着行走于世的皮囊，小心的丈量着五官的每一寸, 力求能让自己最偏爱的孩子游刃有余的活在这个世上。
就像现在, 他明明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却依然会在看到他这样副乖巧的样子后, 觉得他人畜无害，似是没有一丝污垢。
季乐鱼眨了眨眼, 眼里的期待更甚。
他不说话，只等着林非的回应, 仿佛只要他开口拒绝，他就会悲伤的垂下自己的眼睫，将愿望作废。
很明显的装乖卖惨, 林非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却很有用，至少他无法这时候去戳破。
“你想许什么愿望？”他问道。
季乐鱼立马眼疾手快的插好了蜡烛, 双手交握，闭上了眼。
“我现在的别墅距离公司太远了，我希望我能找到一个靠近市中心的房子，可以是和别人一起居住, 同居者最好是男生, 简洁干净, 无不良嗜好，如果会做饭那自然就更好了。”
他说完，慢慢睁开眼，烛火跳动在他的眼里，他看着林非，“你说，我这心愿可以实现吗？”
林非：……
林非觉得他就差直接报自己的身份证号了。
他低下头，开始吃饭。
季乐鱼不太明白他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他低眸，轻轻吹熄了蜡烛，又拿起蛋糕刀，切了一块他觉得最好吃的部分，递给了林非。
林非接过，拿起叉子浅浅尝了一口。
出乎意料的，蛋糕很好吃。
奶油香甜，蛋糕体柔软，夹心的奥利奥和水果更是交织出美妙的口感。
林非向来嗜甜，只是这个嗜好藏于他冰冷的外表之下，从来不被人知道。
他安静的吃着蛋糕，一口一口。
季乐鱼见他虽然不说话，但却一直没放下叉子，得意道，“是不是很好吃？”
他抿着沾有奶油的叉子，笑眯眯的，“这是我收藏的最好吃的一家蛋糕店。”
所以他才愿意让他复刻季屿霄曾经送给他的蛋糕。
林非抬头看了他一眼，白色的奶油沾在季乐鱼的唇角，他的眼眸轻轻弯起，确实有几分寿星的模样。
“生日快乐。”他轻声道。
季乐鱼眨了眨眼，“那你说我的愿望可以实现吗？”
他歪了歪头，“应该可以吧，我叔叔以前和我说过，生日是每个人最重要的日子，所以过生日必须开心，这一天，不管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实现。”
“对吧？”
林非没有说话。
他想，季屿霄大概真的很爱这个侄子，所以才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大部分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但是很少会有亲戚，也这么爱自己亲人的孩子。
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季乐鱼曾经或许真的很幸福。
“嗯。”林非淡淡道。
他低下头，继续吃着季乐鱼的蛋糕。
季乐鱼惊讶的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嗯’？”
“嗯。”林非面色平静。
“多少钱？”季乐鱼几乎是毫不犹豫的，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反悔一般，“我看你这房子就不错，既然你觉得我这愿望可以实现，那不如就你这里吧。”
“你房租要多少？”
“不用。”林非吃完了最后一口蛋糕，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季乐鱼不太明白，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林非看了他一眼，眉眼冷清，神色安静。
季乐鱼：……
季乐鱼咬着叉子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不缺这点房租。
也是，林非多有钱啊，哪需要靠这个赚钱。
“那我就不给你了。”他道。
林非微微颔首，低眸吃饭。
季乐鱼高兴了，连忙又给他切了一块蛋糕递过去。
“你吃。”他笑眯眯的，浑身都洋溢着孩子气的喜悦。
他没有说自己要住到什么时候，林非也就没问。
这是他送给季乐鱼的生日礼物。
他吃了季乐鱼的蛋糕，他送他一份礼物。
公平合理，没有任何不妥。
吃完饭，林非去厨房洗碗。
季乐鱼跟在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把自己的碗筷洗刷干净。
他把自己的碗放在了林非的碗旁。
林非转身，离开厨房，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季乐鱼立马跟了出去，走在他的身后。
他就像是一只跟脚小狗，黏黏糊糊的跟在主人身边，主人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偶尔还抬起自己明亮的眼睛，疑惑又单纯的看着。
林非从未养过宠物，也从未被其他人这么黏过，他见季乐鱼再次在自己书房的座椅后站好，似是准备和上次一样，盯着他的电脑屏幕，看着他工作，无奈道，“你可以坐下。”
他本意是指书房内的沙发，季乐鱼可以拿本书，坐在沙发上翻阅，或者在沙发上玩手机也行。
他并没有让他罚站，他不需要一直站着。
季乐鱼闻言，点了点头，向前走了一步，从他的椅子后走到了椅子旁边。
然后，他怡然坐了下去，拿出自己的手机。
林非：……
林非试图提醒他，“有沙发。”
季乐鱼抬头看他，一脸的无辜，“这里不可以吗？”
林非：……
林非没有说话，只愈发觉得他像是一只黏人的小狗。
季乐鱼见他重新看向电脑，觉得他应该是同意了。
他开心的笑了起来，默默往他身边挪了挪，靠在了椅子上。
林非：……
林非面色平静，抬起手开始打字。
季乐鱼也点开了手机上的app，开始打游戏。
他坐在林非的椅子旁，身下是干净柔软的长毛地毯。
林非的书房很大，只在书桌这一片铺了这样的地毯。
毛绒绒，看起来软和舒适。
季乐鱼很喜欢这种长毛地毯，比这种长毛地毯更喜欢的，是他现在距离林非的距离。
很近，近到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身边人的存在。
他关了游戏的音效，低头选着自己想要的游戏人物，阳光透过身后窗帘的缝隙，慢悠悠从他的身边掠过，又悄悄驻足，静静地勾勒着他容颜的昳丽。
林非低眸时恰巧看到了这一幕，他轻微的停顿了两秒，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继续总结着这次峰会的内容，分析着他们下一款产品的研究方向。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季乐鱼困了，他揉了揉眼睛，不肯去沙发上睡，睡意朦胧的坚持打着游戏。
林非敲着键盘，正敲着，突然感到腿上一沉。
他低头，季乐鱼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手机掉在了地毯上，没有人操控的游戏角色早已经死的透透的，屏幕上亮着大大的“ga over”的字样，选项框不断的闪烁，提醒玩家再来一局。
可玩家却明显顾不上它。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那双剔透的过于具有欺骗性的凤眼轻轻阖上，只留下浓密卷翘的睫毛，像是小钩子一般，勾挑着春色。
真奇怪，林非想，当季乐鱼睁着眼睛的时候，他觉得是这双眼睛让他看起来过于乖巧无辜。
可当季乐鱼闭上眼，却也柔软的像是纯白的天使。
他的恶似乎全然找不到踪迹。
只要他不刻意表现出来，任谁也无法通过他这过于美好的面容看透他美丽皮囊下的阴狠。
金玉其外。
败絮其中。
不过如此。
林非没有叫醒他，继续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任他睡在自己的腿上。
等到季乐鱼模模糊糊的睡醒时，天已经快黑了。
他沉甸甸的意识还不太清醒，无意识搭起一只胳膊垫在自己的脑袋下，又翻过侧脸，下巴蹭着自己胳膊下的柔软。
直到他感觉胳膊下的触感与往常好像不太一样，这才混混沌沌的掀起眼皮。
白色的睡裤就这么映入他的眼帘。
季乐鱼懵了一小下，后知后觉的抬起头。
“醒了？”林非的声音冷冷淡淡，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不含一丝感情。
季乐鱼有些心虚的点了点头，默默把手从他的腿上移了下来。
他没敢说话。
林非也不需要他说话。
他站起身，季乐鱼的视线跟着他的动作，紧紧的盯着他。
林非转身，朝着书房外走去。
季乐鱼看着他从容的步伐，暗道，他的腿不麻吗？
他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
还是三个小时？
总不至于是四个小时吧？！
被他的脑袋压了那么久，这血液循环怎么也该受到些影响吧？
他怎么看起来一点影响都没有？
疑惑归疑惑，下一秒，他就迅速捡起手机，跟了出去。
林非见他瞬间跟了上来，颇有种见怪不怪的习惯。
他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里面的蔬菜准备做饭。
季乐鱼张了张嘴，想要点菜，又想起自己刚刚的丰功伟绩，默默闭上了嘴。
他不说，林非也就不问。
他到底和季乐鱼吃了几顿饭，也对他的口味有了些了解。
更何况，季乐鱼在吃饭的事情上向来不挑，他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林非想到这儿，清洗蔬菜的手顿了一下。
或许，也不是他在吃饭的事情上向来不挑。
或许，只是他在自己这里不敢多挑剔。
他费尽心思想要留下来，跟前跟后的在他身边转来转去。
他像是只渴望被他收留的小狗。
自然不会挑剔他的食物。
林非在这一刹，觉得自己似乎触摸到了一些真相。
他着实是一个很双标的人。
对于那些爱他的，他却毫无感情的人，季乐鱼热衷于挑战对方的底线，拼命试探，直到对方退无可退，被摔得粉身碎骨，头破血流，惶恐的想要逃走，他才会停下自己的试探，冷漠的嘲笑着对方。
可对于那些他允许的，他渴望获得的爱。
他小心翼翼，别说挑战对方的底线，他甚至不敢伸出手试一试对方的温度，生怕下一秒，对方就朝着相反的距离走去，离他越来越远。
他突然就意识到一件事。
——季乐鱼并不爱宋蔷。
他或许想让自己爱上宋蔷。
但是他从未爱过宋蔷。
所以他任她摔的鲜血淋漓，任她惶惶不得安宁，任她恨他，怕他，畏惧他。
他从来都是一个爱憎很分明的人。
只可惜，那些知晓他爱人模样的人早已经离开，只留下从未被他爱过的人听着他口头所谓的爱，以为那就是他爱上一个人后的样子。
不愧是季乐鱼。
永远善于伪装，演技精湛，轻而易举就骗到了所有人。
“想吃什么？”林非转头看向季乐鱼，“宫保鸡丁，青椒鸡蛋，麻婆豆腐，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