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遇见(六)
季乐鱼就这么在林非家住下了。
他不提走, 林非也没有赶他走。
他每天穿着林非的睡衣和**,和林非一起吃饭,时而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 装出一副自己病还没好的样子。
林非什么也没说。
季乐鱼探究的朝他看去, 也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世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可林非的眼睛平静无波,像是照不出任何事物的玻璃,季乐鱼只能看到窗户本身, 看不到窗内他的心是什么样,什么颜色。
他有一天算一天的在林非的家里待着, 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而美好的时光。
偶尔的时候,季乐鱼会想林非是不是也很愿意和他生活在一起, 不然他为什么不赶自己走呢?
他明明可以赶他走的,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
他想到这儿,眼里流露出几分笑意。
他开心的在**滚来滚去,又在饿意来袭时走出自己的房间, 探着头和林非道:“我饿了。”
林非忙着自己的工作, 没有理他,直到工作处理完,才走出书房, 做了三菜一汤。
季乐鱼很愉快的坐在他对面和他一起吃着菜,他已经吃了好几顿林非做的饭了, 他琢磨着下一次, 他是不是可以提前点几个菜, 就是不知道他点了菜, 林非会不会做。
季乐鱼抬起头看向林非, 林非平静的吃着饭,没有一丝表情。
他觉得自己看不懂林非,一点也看不懂。
第二天下午,林非突然收拾起行李。
“你要出门吗?”季乐鱼问他道。
“嗯。”
“出差?”季乐鱼猜道。
“嗯。”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季乐鱼关心道。
“后天。”林非语调淡漠。
季乐鱼点了点头,下一秒,他听到了林非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所以在后天我回来前,希望你主动离开。”
像是薄薄的冰面被踩踏了一脚,发出清脆的冰裂声。
“咔嚓”,有什么东西碎在了寂静的空气中。
季乐鱼愣了一下,轻轻眨了眨眼,直视着他。
他的眼睛漂亮又纯净,里面盛着浅浅的惊讶与不解的疑惑。
他不明白,他们刚刚不是还一起吃了饭吗?
为什么现在他却让他离开呢?
“可是我身体还没好。”
林非拿起额温枪在他额头上测了一下,“36度3。”
“我之前就说了,这玩意儿不准。”季乐鱼狡辩道。
林非没有和他废话,他只是将行李箱的拉链拉好,平静道,“你该走了。”
说完,林非拉起行李箱,离开了自己的卧室,也离开了季乐鱼的眼睛。
季乐鱼听到了关门声,沉重,有力。
狠狠的拍在了他的心上。
他该走了。
他当然该走了。
他早都该走了。
他站在林非的卧室,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最后将林非的睡衣和**脱下,换上自己的**和衣服,毫不留恋的离开了。
他回了自己的家。
他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家,他也有他的家。
他躺在自己的**,裹着被子,心道他还是最喜欢这里。
他永远都只喜欢他的家。
林非再回来的时候,季乐鱼果然不在了。
只有他曾经穿过又被他脱下扔在**的睡衣和**,证明他好像曾经确实来过这里。
林非淡漠的将他脱下的衣物扔进了垃圾桶,随后打扫了客卧,去和江景硕交流他刚刚在飞机上的想法。
而季乐鱼,则在酒吧畅快的喝着酒。
他喝了一瓶又一瓶,各种颜色,酒精是个好东西,它能帮他消磨大部分的时光,令漫长的时间不那么难熬。
喝到中间的时候,有女生来和他表白。
季乐鱼似是有些惊讶,漂亮的眼睛微微眨了眨,像是蝴蝶扇动翅膀,迷魅惑人。
“真的吗?”他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你喜欢我?”
女生点了点头,神情羞涩。
季乐鱼笑得愈发灿烂,眉目生动,映衬着酒吧晃动的灯光,妖冶得仿佛勾人魂魄的妖精。
他说,“你喜欢我什么呀?”
“什么都喜欢。”女生的脸红得不像话。
坐在季乐鱼身边的人顿时闹起哄来,吹着口哨,拉长尾音的“哇哦”着。
季乐鱼笑眯眯的,他说,“那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女生疑惑道。
季乐鱼微微抬下巴,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酒瓶,语气温柔的就像不落雨的云,“你把这些酒都喝了,我就相信你喜欢我。”
女生愣了一下。
季乐鱼含笑望着她,“还是,你根本没你说的那么喜欢呢?”
女生连忙摇头。
她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酒,不明白,“喝多少瓶呢?”
“当然是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了。”
女生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又看了看桌上的酒瓶,咬了咬唇,“我喝了,你就和我谈恋爱吗?”
季乐鱼点头,“当然。”
“好。”
说完,女生一咬牙,拿起桌上的酒瓶开始喝酒。
季乐鱼身边的人再次开始起哄,“哇”“哇”的喊着。
季乐鱼则靠在沙发上,眼里的笑意冰冷又戏谑。
他看戏般的看着面前的女生一瓶接一瓶的喝着酒,她的朋友着急的劝着她,她却不停的喝着。
一瓶,两瓶,三瓶,五瓶。
女生有些站不住,撑着桌子,问他,“可以了吗?”
“当然不可以。”季乐鱼柔声道,“这也太少了吧。”
女生拿起酒瓶,再次开始喝。
她的朋友已经着急哭了,然而却怎么也劝不动自己身边的人。
又喝了两瓶,女生摇了摇头,似是想晃走脑子里的不清明。
“可以了吗?”她再次问他。
季乐鱼叹了口气,“还是太少了。”
女生还想继续喝,结果刚喝了几口,就转身吐了起来。
她的脚一软,歪坐在了地上。
季乐鱼身边的人嘲笑的看着她,怂恿道,“继续喝啊妹妹。”
可女生已经喝不动了。
她抱着垃圾桶,呆呆愣愣的。
季乐鱼似是终于看够了热闹,站起身,准备回家。
他从歪坐在地上的女生身边路过,没有多看她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甚至裤腿都没有沾到她的衣摆。
世人总喜欢说喜欢他,可是能有多喜欢呢?
只是稍稍让他们做点什么,却都做不到。
真是虚伪。
季乐鱼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路过。
这个世界像是装在车玻璃里的彩色电视,无趣又无聊,他什么时候才能关上电视呢?
他已经厌倦了这永远也演不完的又长又臭的肥皂剧。
他想关电视了。
可是,遥控器却不在他的手里。
季乐鱼闭上了眼,再次睡着了。
立夏的时候,季乐鱼收到了一封邀请。
沉东集团大公子陈越三十岁的生日到了,三十而立,大公子这个生日打算办得热闹些,于是邀请了许多有头有脸的人前往自己的游轮。
季乐鱼赫然就在其中。
这也正常,毕竟季氏前不久才和沉东签署了合作项目,陈越想请他为自己增光,再正常不过。
季乐鱼没有拒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哪里不是去呢。
他收拾了行李,踏上了游轮。
陈越很热情的接待了他,并把他安排进了最豪华的房间。
夜幕降临的时候,季乐鱼拿着酒杯站在甲板上,看着漆黑的夜色。
这是一场三天三夜的大型狂欢,所有人都看起来很开心。
女人精致的裙摆划过夜空,像是掀起的海浪,漂亮迷人。
这里永远不缺乏艳遇,也不缺乏邂逅。
譬如现在,他身边站着的这个男人,已经喋喋不休的说了快半个小时。
季乐鱼喝了口红酒,微涩,他不喜欢。
他安静的看着海面,身边的人就安静的看着他。
“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过两天请季总去我的庄园品酒呢?”
季乐鱼回头看他,漂亮的眉眼被海风吹出些慵懒,像是将开未开的花,又像是消散又聚拢的春光。
他靠在栏杆上,问他,“为什么请我啊?”
语音轻柔,似是含着笑意。
男人听在耳里,撞在心里。
他似是不太好意思,微微低头,声音温柔真挚,“我对季总,一见如故。”
“是一见如故还是一见钟情?”季乐鱼低笑道。
尾音袅袅,勾着对方的心弦。
“一见钟情。”对方也不否认,只是专注地看着他。
季乐鱼缓缓笑了起来。
他抬起看向天空,今夜的天很好,璀璨的晚星像是钻石一般装点着暗无天日的黑幕。
月亮藏在云朵的身后,羞答答的不肯见人。
风停了,海面没有一丝浪花,只有游动的鱼偶尔路过,带起浅浅的水面划痕。
季乐鱼轻轻摘下自己的蓝宝石袖口,随手扔进面前的海里。
“我的袖扣掉了。”他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弯起的眼睛像是临近海面的弦月,“如果你能帮我找回来,我就答应你。”
男人愣了一下,低头朝着海面望去。
掉落的袖扣早已经沉入海底,没有踪迹。
可季乐鱼还看着他,似是期待他下海帮他寻找一番。
或许,他需要的也不是袖扣本身,而是他下海的举动与毫不犹豫的心。
他听过季乐鱼的故事,知道他的父母早早就离开了他,也知道他亲眼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亲人。
他在尔虞我诈中登上了季氏集团的最高位置,可他到底还年轻,他理所当然的缺爱,想要别人毫无保留的毫不犹豫的全心全意的爱意与付出。
“好。”男人答应道。
他可以给他这样的爱,如果,这是他想要的。
他招手让侍者放了梯子和小船。
他顺着梯子下到了小船上,脱了衣服,下海去帮季乐鱼寻找那枚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袖扣。
季乐鱼站在小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他看着对方潜进水里,游来游去,不停的寻找,最终返回到船边,一手扶着船,一手握在他的眼前。
“我找到了。”男人笑了起来,眼睛很亮的和他说的,“你看。”
他摊开了手,钻石袖口像是星星一样停在他的手心。
“这个给你,以后你想要什么袖口,我都买给你。”对方温柔道。
这似乎是很浪漫的情话。
围观看热闹的人早已经开始起哄。
男人看着他,眼里满是笑意,似是很满意自己此时此刻的表现。
季乐鱼也笑了。
他觉得可笑。
他差点就这么不可抑止的笑出声。
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人,这么可笑的事。
他不是说的很清楚吗?
他要他的袖扣,不是别人的,不是任何人的。
愚蠢。
又可笑。
他轻轻摇了摇头,眉眼璀璨,他说,“可这并不是我的袖扣。”
“我想要我的袖扣。”
“你再帮我找找吧。”
男人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他会不为所动。
他以为他会感动,至少在自己反反复复寻找了这么久后。
他应当为他的行为和心意而感动。
可他却什么感动的迹象也没有。
他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难以温暖许多,但他到底存着温暖面前人的心,所以他点了点头,再次潜进了水里。
夜晚的水有些冰冷,——立夏的五月,天还没有彻底炎热起来。
几个来回后,男人就想重回船上,重新穿上自己的衣服,喝一杯暖和的热饮。
他再次游回了船边,和季乐鱼道,“找不到了。”
“怎么会呢?”季乐鱼眨了眨眼,瞳孔里透出些天真的单纯,“一定是你没有认真找,你再找找吧。”
男人有些疲惫,他说,“我给你买一个一模一样的好吗?”
季乐鱼摇头,剔透的眼珠晃着清晰又柔软的无辜,他似是不太明白,语气里有着不容忽视的疑惑,“你不是答应我了吗?你不是喜欢我吗?这就是你的喜欢?连帮我找个东西都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