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杜家人的阴招

江南的七月，骄阳似火。

佳禾一边在家劳作，一边等待毕业分配，闲暇时则看书和练习书法。

爷爷须发皆白，更显苍老，显然这几年为这个家费了不少心，不过身子骨硬朗，精神也好。看着兄弟俩都已长大成材，爷爷也有些成就感，心中甚是欣慰。

佳禾总算熬过这艰难的四年，马上就要参加工作了。令爷爷自豪的是他大学四年的时光并未虚度：学习成绩很好不说，年纪轻轻的就成为中书协的会员，文章也经常在省报上发表。

佳禾很勤奋好强，大学后三年，依靠勤工俭学的收入、奖学金、助学金、稿费以及参加书法比赛的奖金维持学习和生活开销，没有向家里要一分钱。

最让爷爷欣慰的是佳禾找了一位让他非常满意的女朋友，有时爷爷甚至盘算着他什么时候能抱上曾孙。

佳黍也不错，为人忠厚诚恳，肯吃苦，对爷爷很是孝顺，手艺也很好。

佳禾返乡后的第三天早上，便骑车去县城看冰洁。

冰洁由于工作表现出色，已从储蓄柜调往记账柜，从事对公业务，节假日不用上班。佳禾的到来让冰洁甚是欣喜，两人寒暄了几句，冰洁便取出钥匙让佳禾回住处休息。佳禾接过钥匙说他回去准备饭菜，让她下班回家吃现成的。

佳禾跟爷爷学过烧菜，手艺马马虎虎还过得去，冰洁吃得很香，不住地予以表扬。佳禾则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饭后，两人依偎着坐在沙发上，冰洁说这段时间她有喜有忧。喜的是两人很快就能在县城相聚，外加杜师培最近几个月都没来烦她。忧的是佳禾的毕业分配，担心他回不了大湖县。

佳禾也为此担心，只是他并未流露，只是安慰冰洁，说毕业分配一般是按原籍地就近分配，应该不会有意外。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后，冰洁继续上班，佳禾则分别去建中和卫国的单位坐了坐，海平放假后在家劳作，准备“双抢”。

七月二十三日前后，佳禾先后收到了董航与卫东的来信。

董航被分配到地处省城郊区的某国有银行分理处，每天上、下班坐公交车的时间就需要三个多小时。

卫东被分配到当地一家地处偏僻山区的国营小煤矿，并向佳禾发了一通牢骚。

佳禾及时回了信，勉励两人要安心工作，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他尚未收到毕业分配通知书，一有消息马上写信告知。

收到两人的来信后，佳禾深感疑惑，卫东在外省都收到了通知书，他在省内反倒没有收到，内心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焦虑。

到了七月底，正在忙于“双抢”的佳禾终于收到了毕业分配通知书。分配结果出乎意料，佳禾居然被分配到离大湖县五百公里之外的吉和市吕水县乡镇企业局下属企业。

佳禾对今年毕业分配不如愿是有心理准备的，但这个结果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一时有些茫然无助。冰洁怎么办？爷爷怎么办？

佳禾甚至产生了不服从分配的念头，但他很快提醒自己不服从分配的后果是什么。不服从分配意味着他的户口会被打回原籍，由城镇居民户口重新划转为农村户口，这个代价未免太沉重了。

爷爷和佳黍对这个结果也深感意外，大叔、二叔和母亲得知消息后，也甚是忧虑。

爷爷坐竹椅上抽着旱烟，不时看一眼眉头紧锁、神情有些无奈的佳禾，随后用力地往鞋底上敲了敲烟杆，磕出烟灰，随后对佳禾说道：“佳禾，你莫要考虑太多，好男儿志在四方，到哪里不是工作？你也不用为我担心，我有佳黍和你大叔、二叔照顾。只是你要处理好与冰洁的关系，冰洁这孩子我不是很担心，我担心她家里怕是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佳黍接着说道：“哥，你放心去上班，爷爷有我照顾呢。我也不为姐担心，你们以后可以通过工作调动在一起的。”母亲和大叔、二叔也在旁劝慰佳禾，让他不要为家里担心，只是要处理好与冰洁的感情。

家人的安慰，让佳禾感到宽心不少，心想事在人为，只有通过奋斗才能改变现状和创造机会，一股遇挫愈勇的豪气也油然而生。他深知此时不应再抱怨和牢骚满腹，抱怨也解决不了问题，发牢骚只会加深家人的忧虑。

佳禾很快给董航、卫东、越峰和玉清去了信，冰洁建中他们等“双抢”结束后再去县城告知。

董航很快收到了佳禾的来信，对佳禾的分配结果深感意外和诧异。董鹏飞夫妇得知消息后，也感到意外和担心。

董鹏飞用力地掐灭了烟头，愤然说道：“大学生毕业分配的原则是就近原籍地分配，佳禾的优异表现，他的档案应该有所体现，这种人才大湖和水州都不愿接收，难道这两地的人才都过剩了不成。”

王淑媛接着说道：“这件事有些蹊跷，但现在木已成舟，怕是难以挽回。只是苦了佳禾与冰洁了，相距五百公里，相聚一次都不易，更不消说长相厮守了。”

婷婷很为佳禾、冰洁担心，心想会不会是杜家人在搞鬼，随即说道：“伯父，伯母，我觉得此事定有猫腻，不如让董航去学校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其中有人为的因素，今后就让佳禾、冰洁提防一下。”

董鹏飞夫妇觉得婷婷说得有理，便让董航晚饭后到学校了解一下情况。

祝老师前几天回老家探亲，董航便去找了李老师。听董航说明了来意之后，李老师便叹了口气，说佳禾是遭遇了近几年来毕业分配少有的事。

大湖县有关部门在回复期满前两天才将佳禾的档案退回了学校，理由是没有基层单位愿意接收。学校又联系了水州市有关部门，细说了佳禾的优秀之处，水州方面推说按就近分配的原则应该直接找大湖县有关部门，后又说本市大中专毕业生工作分配已临近尾声，不便再行安排。学校无奈，见吉和市正向学校要人，便将佳禾分配到吉和市吕水县。

董航了解完情况后，便谢了李老师，回家说明情况。

王淑媛听后怒道：“大湖县有关方面的说法完全是托辞。作为人事部门，不管基层单位愿不愿意接收，都可以强行分配，又拖到回复期满前两天才退档，完全是故意所为。水州方面的举动也很古怪，难道有人暗中指使？”

董航听了王淑媛的分析，他和婷婷一样心中早就怀疑杜家人在从中作祟，便说了他的疑虑：“爸、妈，佳禾怕是中了杜家人的阴招。”

董鹏飞夫妇异口同声问道：“杜家人，怎么回事？”

董航便将杜师培如何厚颜无耻追求冰洁，冰洁又如何严加拒绝，以及杜家人的家庭背景细说了一遍。

王淑媛听后便用责怪的语气对董航说道：“小航，这事怎么不及早和爸妈说？”

董航摇了摇头无奈说道：“爸、妈，佳禾再三叮嘱我和婷婷不要向你们说这事，他说这种感情方面的私事你们不宜出面，怕对你们的影响不好。”

董鹏飞听后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佳禾这孩子，为别人考虑太多，为自己考虑太少。这个杜刚作为劳动人事局的局长，以权谋私基本可以肯定。为了不让佳禾留在水州，他们还可能动用了关系打通了水州方面的相关环节，只是此事就是查也不定能得到真凭实据。暂且不管此事，现在关键是让佳禾、冰洁安下心来。”

董鹏飞思考片刻，随后说道：“小航，你连夜给佳禾回信，第一是让他安心工作，踏踏实实地在基层锻炼一段时间，多了解基层，多了解社会，争取做出一番成绩来。第二就说我是爱才之人，很欣赏他的人品和才华，只要今后有合适的机会，自然会在他身上加担子。”

随后又对婷婷说道：“婷婷，你也尽快给冰洁写封信，让她不要担心。冰洁也是一个人才，只要以后有机会，自然可以想办法让她和佳禾相聚在一起。”

董鹏飞平时对家人要求甚严，董航与婷婷见他居然如此设身处地为佳禾、冰洁考虑，心中甚是欣慰，便连夜回了信。

双抢结束的前两天，佳禾陆续收到了董航、越峰、玉清和卫东的来信。读了董航的信后，佳禾的心情宽慰了不少，他对董鹏飞夫妇的关爱甚是感激，同时对杜家的卑劣行径甚为不耻。爷爷和佳黍得知情况后，心情也好了许多。

越峰、玉清和卫东的信中都对分配结果深感意外，也为他和冰洁担心，同时也希望他振作起来，都相信凭佳禾的为人和才华，能妥善解决遇到的难题，将来肯定会有所作为。

佳禾旋即一一回信表示感谢，他会安心工作，踏实做事，也会妥善处理好与冰洁的关系，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第二天上午，佳禾便骑车去县城看望冰洁。

冰洁前两天就收到了婷婷的来信。虽然她的担心变成了现实，但婷婷的来信给了她很大的安慰。冰洁心想只要能够与佳禾长相厮守，暂时的分开又算什么，她现在能做的便是安慰佳禾以及耐心地等待，凭佳禾的为人和才华，相信她的等待并不会久远。同时，冰洁也有些埋怨佳禾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她分配的结果，但想到佳禾这段时间正忙于“双抢”，也就原谅了他。

到县城后，佳禾从冰洁那里拿了钥匙，去家里准备饭菜。

冰洁下班回家时，佳禾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刚关了房门，冰洁便搂住他，近乎疯狂地亲吻着他。

佳禾不明就里，只是热烈的响应着。片刻之后，佳禾感到口中苦涩，睁眼一看，见冰洁满脸泪水，便心中一颤，随即就猜想到了原因。

佳禾亲吻着她的泪水，随后柔声说道：“冰洁，你都知道了。”

冰洁点了点头，然后从包中取出婷婷的信，低声说道：“佳禾，你不要担心，我只是想到几天后就要分开，才会有些伤感。”

听了冰洁的话，佳禾心中也甚是伤感，两人便紧紧搂在一起，彼此安慰对方。

佳禾看了婷婷的来信，心中再次感谢董鹏飞夫妇周到的安排，随后将董航的来信拿给冰洁看。

冰洁看后，心中更觉宽慰，为两人能有董鹏飞夫妇这样的良师而感到幸运，为有董航和婷婷这样的诤友而高兴，对杜家的卑劣行径很是愤慨。

一直以来，冰洁不想在感情上让佳禾太过费心，以便他安心学业和工作。但事与愿违，现实还是给佳禾带来了麻烦，甚至为此还影响了他的毕业分配。想到这些，冰洁心中有些内疚，也让她对佳禾的爱更为坚定。

下午，佳禾用公用电话与建中、卫国、雅萍联系，约好晚上在老地方聚聚。海平也在双抢结束后来县城看雅萍，佳禾便让雅萍叫上海平一同前来。

下班后，佳禾与冰洁一起来到人民公园旁的那家饭店，海平、建中、卫国、雅萍、单瑢、卢兰也相继到来。

席间，当他们得知佳禾被分配到远在江南省西部的吉和市时，便纷纷停箸深感突然和意外，原先欢快的气氛顿时消失，顷刻间变得异常沉闷。

佳禾见大家都有些伤感，便笑着说道：“我知道大家为我和冰洁担心，有情人不能相聚在一起，不免有断肠之感。但我信奉事在人为，有打拚才会有机会，总有相聚的那一天，而且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遥远。”

考虑到董鹏飞的身份，佳禾觉得还没到向大家公开这层关系的时候。

冰洁也笑着宽慰大家：“我都不担心，大家就更不用担心了。我相信佳禾的为人和才华，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大不了我去吉和去跟他相守在一起。”

大家见佳禾与冰洁如此说，心情都有所好转。建中说道：“佳禾，我也相信凭你的人品和能力，肯定会闯出一番天地来。你放心去吉和工作，冰洁有我和海平、卫国关照，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海平跟着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佳禾，你留在大湖，杜家人势必会找机会给你穿小鞋，让你不堪其扰。去吉和虽然远了些，基础也差了些，但这方面的干扰就不存在。我对你充满信心，今后必定会有所作为，到时候扶我一把，我对教师这个职业已心生厌倦，内心很想出去闯一闯。”

卫国也接着说道：“佳禾，我们兄弟五个，你要去吉和，越峰在东州，我和海平、建中在大湖，可以说是天各一方。但以后不管身处何方，我们都要团结一心，互相帮助，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听了卫国的话后，大家都斟满酒，端起酒杯，齐声说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随后一饮而尽。大家回忆着从高中至今这七年来的点点滴滴，说到动情之处，都潸然泪下。卫国趁上洗手间悄悄地结了帐。

饭后，大家相互惜别。海平、建中、卫国他们也不论佳禾如何拒绝，都坚持在去吉和那天要为他送行。

这一夜，佳禾与冰洁几经缠绵，恨不得融为一体，不再分开。

第二天是周末，等冰洁下班后，两人便骑车一起到禹山中学。

杨荣志夫妇得知佳禾的分配结果后，深感意外和焦虑，毕竟相距太远了。

冰洁知父母会为此焦虑，便细说了董鹏飞夫妇对她与佳禾的关照，请他们不要担心。冰洁表示如果今后不能如愿，她会毫不犹豫地前往吉和与佳禾相聚，届时请父母原谅她不能在膝前尽孝。

夫妇俩对佳禾的人品和才华是甚为欣赏的，对他的前途也充满信心，加之有董鹏飞夫妇关照，心中焦虑便减少大半。同时，冰洁坚决的态度，对他们的触动颇深。

杨荣志听后叹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佳禾，得知这个结果，说伯父伯母一点都不担心，那也不合人之常情。我相信你能通过努力来改变相隔两地的现状，你无须为此压力过大，要安心工作，踏踏实实地做出一番成绩来。希望你不要辜负冰洁，也不要辜负我们的厚望。”

佳禾诚恳说道：“伯父、伯母，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让冰洁幸福的，绝不辜负她，也不会辜负你们的厚望。”

第二天上午，佳禾到禹山中学接冰洁，一起前往南头村。

冰洁的到来，让爷爷和佳黍异常开心。爷爷说佳禾去这么远的地方工作，让冰洁受委屈了，也希望她的父母能够谅解。

冰洁反而劝起了爷爷，说爷爷一把年纪了，佳禾不能在膝前尽孝，她和佳禾心里都很内疚，不管今后怎么样，她都会同佳禾在一起，随后又说了父母的态度。

听了冰洁的话，爷爷和佳黍都很感动，心里的担忧也烟消云散。爷爷再三叮嘱佳禾不要辜负了冰洁，否则饶不了他。佳禾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分别的时刻来临了。

八月十一日一早，佳禾告别爷爷和亲友，佳黍骑车载他去乡里的汽车站。看着爷爷满头白发日渐苍老的身影愈来愈远，佳禾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

兄弟俩洒泪而别，佳禾坐上了前往县城的班车。

在冰洁的住处吃过中饭后，海平、建中、卫国他们前来送行。

在大湖县长途汽车站，海平、建中、卫国眼中含泪，纷纷与佳禾拥抱话别。雅萍、单瑢、卢兰在旁安慰不住拭泪的冰洁，也跟着落泪。

佳禾来到冰洁面前，两人泪眼相对，随后深情拥抱，彼此哽咽地嘱咐对方要照顾好自己。

随后，他又向雅萍她们挥了挥手，在一片保重声中，佳禾心情惆怅地踏上了开往吉和的班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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