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引路

董鹏飞喝了一口茶，伸手想去取茶几上的香烟，但忍住没取，随后微笑道：“佳禾，到了大二，学习的压力要大一些，但董叔希望你和小航能坚持先前制定的计划，不要半途而废。听小航说你还在勤工俭学，我也不反对，只是不要过于辛苦，要劳逸结合。不过董叔很想听听你对勤工俭学的看法。”

佳禾点头道：“董叔，以前的计划让我和董航受益匪浅，我们不会放弃。至于参加勤工俭学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也是为了根除思想上的一些痼疾，增加一些锻炼机会。大一时就想申请勤工俭学，但没有付诸于行动，主要是思想上存在顾虑，说白了就是虚荣心作怪，放不下面子。现在回想，以前的顾虑是如此幼稚可笑。也幸亏有董航和卫东的帮助，否则不一定能坚持下来。”

董鹏飞还是忍不住从烟盒中取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随后说道：“佳禾的自我剖析很有深度，你的心路历程说明了你正在走向成熟。”然后微笑着对冰洁说道：“冰洁，谈谈你的看法。”

冰洁笑着看了佳禾一眼，接着说道：“好的，董叔。我支持和理解佳禾参加勤工俭学。他原先有顾虑，换成我的话也会有想法，抛却了这些顾虑和想法，心中自是会豁然开朗。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只要是正当劳动所得，也无须在意旁人怎么看，怎么说。”

王淑媛赞许道：“好一句‘工作没有贵贱之分’，冰洁说得很好，王姨支持你们。”

董鹏飞点头表示赞同，然后逐个点将：“冰洁说的甚是在理，小航、婷婷，你们怎么看？”

董航喝了口茶水，然后说道：“爸，那我先说。不瞒大家，我身上原先是有些骄娇二气，对脏活、累活是有些抵触情绪的。看到佳禾坦然地接受了这份工作，我就问自己，佳禾能做到的，我为什么不能做到。帮助佳禾，是出于我们之间的友情，同时也是为了完善自我，用佳禾的话说，就是为了根除思想上的痼疾。爸妈，我现在回家后经常拖地洗碗做家务，骄娇二气应该根除不少吧。”

董鹏飞鼓励道：“小航，这一年来，你在佳禾的帮助下，所取得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爸妈都看在眼里。”然后又面带微笑，朝婷婷看去。

婷婷微微有些脸红，随即大方说道：“伯父、伯母，那我也说几句。我看过一些资料，在一些发达国家，勤工俭学的现象较为普遍，学生们在成年后大多通过勤工俭学来挣学费和生活费，很少向家长伸手要钱。家长也鼓励子女自强自立，一般不会给子女相关费用，哪怕是家境很好。而国内的情况恰恰相反，家长支付子女上学的费用是很正常的现象，学生向家长伸手要钱也觉得天经地义。不过现在勤工俭学的名额不多，而且大多是面向校内，面向社会的少之又少。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也想参加勤工俭学，希望从中得到锻炼。”

董鹏飞笑着点头道：“婷婷也说得很好。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想就勤工俭学的目的再补充一点看法，那就是为了调整好心态，提前进入工作角色。你们终究会从学校走向社会，与学校相比较，社会相对复杂些。大学生被称为‘天之骄子’，难免有些优越感，如果心态没有调整好，参加工作后大多会眼高手低，高不成低不就，那就挑不起担子。通过参加勤工俭学，抛却一些顾虑和优越感，放下身段，提前进入工作的角色，这对今后参加工作是大有裨益的。没有人一参加工作就能走上领导岗位或成为业务骨干，大多是一步一个脚印从基层成长起来的。当然，现在勤工俭学的机会不多，但起码要有这种意识，心态必须调整到位。”

大家都觉得董鹏飞说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称是。佳禾拿起水瓶，为大家续了水。

王淑媛看了看手表，笑着对佳禾与董航说道：“只顾着说话，都快十一点了。两位大男子主义者，跟我到厨房学习一下做菜的手艺？”

大家又开心地笑了起来。冰洁笑着对王淑媛说道：“王姨，还是让董航与佳禾陪董叔说说话吧，我和婷婷向您拜师学艺。”

婷婷也跟着开玩笑道：“伯母，来日方长，今天就暂且放他们一马。”

王淑媛笑容满面：“那今天就看在冰洁与婷婷的份上，放你们一马。”随后就与冰洁、婷婷进入厨房准备饭菜。

董鹏飞烟瘾很重，又点了一支烟，然后说道：“佳禾，小航，今后准备往哪方面发展？是从政还是经商？我说的经商并不是狭义的下海做生意，也涵盖进企业从事经营管理。”

佳禾思考片刻，接着回答：“董叔，我几经考虑过从政还是经商这个问题。从个人意愿来讲，比较喜欢从政，而且希望从农村基层做起。”

董鹏飞弹了弹烟灰，笑着问道：“为什么是农村基层，而不是机关事业单位？”

佳禾回答道：“董叔您知道我出身农村，对农村相对比较了解。目前，大多数农民也仅解决了温饱，生活并不富裕，负担还很重。我有一个比较幼稚的想法，就是希望通过自身的努力，让乡亲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一些。跟我的个人意愿相违背的是，现在大学里学的知识，比较适合进企业从事经营管理。所以究竟是从政还是经商，有些举棋不定，我想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

董鹏飞点头道：“从佳禾刚才所说，董叔觉得你从政的意愿要强烈一些，而且愿意从农村基层做起，这一点难能可贵。你的想法也不幼稚，关心百姓疾苦，心中装着老百姓，这是从政的前提。现在你面临个人意愿和专业知识之间难以两全的矛盾，有所彷徨也属正常，不过要早做决断，尽早确立人生的目标。”然后又看着董航：“小航，你呢？”

董航说道：“爸，我愿意从基层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只要过得充实和有所作为，不在乎是从政还是经商。不过，如今大学生参加工作是国家包分配的，个人选择的余地很小。”

董鹏飞喝了口茶水，随后说道：“工作包分配和确定人生目标并不矛盾，关键在于自身的努力和对机遇的把握。从政和经商并不是两条平行线，相互之间也可以转化。很多机关干部都有在企业从事经营管理的经历，而机关干部下海经商的也大有人在。”

董鹏飞掐灭了烟头，一边往烟灰缸里倒了一些茶水，一边说道：“从政也好，经商也罢，只有全身心地投入，才会有所建树，只是其前提是对从政和经商要有深刻的认识。佳禾，小航，你们是如何看待从政和经商的？佳禾你先说。”

厨房的门开着，王淑媛和冰洁、婷婷一边准备着饭菜，一边听着三人的话题。

佳禾替董鹏飞和董航续了茶水，思考了片刻，随后缓缓说道：“好的，董叔。关于对从政和经商的认识，平时我和董航也经常探讨交流，认为两者之间有共同点，也有不同点。我先探讨两者的共同点，不同点等下由董航来说。两者的共同点，我们也总结出一点肤浅的理论，姑且称之为‘自行车理论’。”

董鹏飞笑着说道：“‘自行车理论’？有点意思，愿闻其详。”

佳禾继续说道：“‘自行车理论’大致包括五个方面。其一是不能埋头骑车，还要抬头看路，要设定目标，判断趋势，认清方向。从政者与经商者都要有目标，要认清社会发展的方向，要学会判断形势和趋势，应该顺势而为。”

“其二是骑车应该遵守交通规则，否则会受到惩罚，甚至有意外发生。从政者与经商者都要遵守法律、规章、制度、纪律和规则，否则会受到惩处。”

“其三是骑车要掌握平衡的技巧，这种平衡是动态的平衡，一直在平衡与不平衡之间转换，但总体是相对平衡的。这一点是主要是针对从政和经商的决策者而言。不管是机关事业单位还是企业单位，都要涉及到利益、岗位、资源、外在条件和内在条件等方面的平衡，当原有的平衡阻碍单位发展时，必须将旧的平衡打破，但随即应建立新的平衡，一个失衡的单位是没有凝聚力和向心力的。而如何维持这种动态的平衡，用人是关键。”

“其四是骑车遇到上坡路段，必须全神贯注，竭尽全力，骑不动了不要紧，可以下车推着走，但不能退缩。从政者和经商者在爬坡或身处逆境时，要坚定信念，迎难而上，不能意志沉沦，更不能退缩。”

“其五是骑车遇到下坡路段，要具有风险意识，下坡路段往往最容易发生交通事故，所以该减速则减速，该刹车则刹车，要为骑更长的路储备体能。从政者和经商者身处顺境，要居安思危，目光长远，不能局限于眼前利益，更不能好大喜功、忘乎所以，如是这样，便意味着危机四伏。”

董鹏飞听了佳禾说的“自行车理论”，赞许地点了点头，伸手取了一支烟点着，沉思片刻之后才说道：“佳禾，小航，你们这套‘自行车理论’，让我深受启发。无论是立意还是观点，都比较新颖、形象和生动，我一时也找不出反驳你们的理由。小航，你继续说。”

董航点了点头，说道：“好的，爸。从政与经商的主要区别有一下几个方面：一是受众面不同。从政者特别是手握权力的从政者，其所作所为的受众面相对较广，面向的是大众。而经商者的所作所为，其受众面相对较为狭窄，面向的是小众。”

“二是考虑问题的角度不同。从政者一般从宏观的角度考虑问题，要统筹兼顾，下好一整盘棋。而经商者一般从相对微观的角度考虑问题，作为经商者首先会考虑自身的生存和发展的问题，只有发展到一定的规模，取得一定的经济效益时，才会考虑更多的社会效益。”

“三是约束的程度不同。从政者要受到体制内条条框框、方方面面的约束，特别是在经济利益方面，一个合格的从政者，在这方面对家庭和亲友的帮助有限。简而言之，就是要当官就不能想着发财。经商者特别是个私经营者受到的约束相对要小一些，也比较灵活一些，在经济利益方面对家庭和亲友的帮助相对要大一些。”

“还有一些比较容易理解的不同点，就不再赘述。例如社会地位不同、工作方法不同、用人机制不同等等。”

董鹏飞喝了一口茶，笑着说道：“佳禾、小航，看来你们是有所准备的，这说明平时你们是注重知识积累的，关于对从政和经商这个命题，是撞到你们的枪口上了。你们可以将今天的谈话内容整理一下，合写一篇文章，题目也帮你们想好了，就叫《关于对从政和经商的几点认识》，力争做到立意明确，有理有据，有血有肉。同时也请你们的老师把把关，帮你们润色一下，随后积极投稿，争取得以发表。”

厨房里，王淑媛笑着对冰洁和婷婷说道：“今天鹏飞连续用几个命题来考佳禾与小航，幸好佳禾与小航有一定的知识积累，没有被他难住。”

冰洁跟着说道：“有董叔和王姨的指点，董航与佳禾的进步自然令人刮目相看。”

婷婷也笑着说道：“难怪我现在跟不上董航的思路节奏，原来是经常与佳禾在一起探讨交流，再加上伯父伯母的指点，想不进步也难。”

王淑媛看了冰洁和婷婷一眼，柔声说道：“小航的进步，佳禾的影响要大一些。佳禾这孩子，才华出众，又很有想法，人长得又帅，和冰洁你很般配。虽然他目前的家境差一些，但以后的前途我很看好。你董叔年轻时的家境也不比佳禾好到哪里去，通过自身的努力，现在也算有一番建树。冰洁，你家庭这边没遇到什么阻力吧？”

冰洁微微有些脸红，随即大方说道：“王姨，我们现在都很年轻，相信经过努力都会变好的。我爸妈都是佳禾的老师，而且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很是赞赏，也都赞成我们在一起。”

王淑媛笑嘻嘻地看着冰洁，开心说道：“这样就好，看到你和佳禾心心相印，又进展顺利，王姨心里很高兴。”

冰洁微笑地对王淑媛说道：“王姨更高兴的是看到董航跟婷婷在一起吧，两人都是大学生，都很优秀，非常般配。”然后笑着对婷婷说道：“婷婷，你说是吧。”

婷婷霎时脸就红了，神情有些不自然，心里却感谢冰洁的善解人意，于是低声说道：“冰洁，在说你跟佳禾呢，怎么扯到我头上了。”

王淑媛心中感叹冰洁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冰雪聪明，随后笑着说道：“冰洁，还真如你所说，我们小航福气好，能找到婷婷如此优秀的女朋友，我和你董叔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婷婷的脸更红了，心中更是欣喜。

王淑媛做菜的手艺非同一般，菜肴也很丰盛，饶是佳禾多次来蹭饭，也未见如此多佳肴，心想今天是沾了婷婷和冰洁的光了。

一桌的菜肴香气扑鼻。糖醋里几酸甜适中，金黄酥脆；蒜蓉粉丝蒸扇贝原汁原味，味道鲜美；牡蛎炒鸡蛋嫩滑鲜香；油炸小黄鱼皮脆里嫩；笋干老鸭煲则口感清爽，鲜美无比。就是其他普通的家常菜，也别具风味。

王淑媛见大家对她的手艺赞不绝口，心里甚是高兴，不停地为婷婷和冰洁夹菜。

饭后，王淑媛与冰洁、婷婷清洗餐具，整理厨房。董鹏飞与佳禾、董航则在客厅聊着家常。

董鹏飞拿起一张报纸，指了指上面的一则启事，笑着对佳禾、董航说道：“佳禾、小航，‘江南省青年书法选拔赛’正在征稿，你们先看一下征稿启事。省青年书法大赛每两年举办一次，希望你们不要错过这次机会。”

佳禾与董航看着征稿启事，都说这是一次很好的锻炼机会，正好借此来检验多年练习书法的成果。

董鹏飞说了句心动不如行动，便同佳禾、董航去书房。王淑媛她们已在厨房清理完毕，就一起进书房旁观。

董航准备了笔墨和宣纸，董鹏飞让董航先写。

董航说了句献丑了，便蘸了墨，思索片刻，便以行书写了郑板桥的诗《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以草书落款：清郑燮诗「竹石」，丁卯年中秋，董航书。

董航自小跟董鹏飞学习书法，基础甚是扎实。上大学后，每天同佳禾练习书法，从不间断，特别是近半年来经过不断临帖，董航的书法自是大有长进。

董鹏飞与王淑媛看了不住点头赞许。婷婷不曾想董航的书法精进如斯，看他的眼神也是赞誉有加。佳禾与冰洁心中也甚是欢喜。

董航收了他的那幅字，随后笑着向佳禾作了请的手势。

佳禾也不推辞，从容以笔蘸墨，略加思索，便以行书写了伟人的词《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以草书落款：丁卯年之秋，书主席词「卜算子·咏梅」以明志，毛佳禾书。

几行字写得洋洋洒洒，一气呵成，董鹏飞不由得连声说好，笑着对佳禾说道：“佳禾，你的书法比一年前精进了不少，看来董叔要勤加练习了，否则怕是赶不上你了。”

佳禾谦虚道：“董叔您过谦了，佳禾一直以董叔为楷模。”

董鹏飞听罢哈哈大笑，用手拍了拍佳禾的肩膀，怜才之意溢于言表。

王淑媛也很开心，爱怜地看着佳禾与董航，笑道：“佳禾，小航，看来你们的进步是多方面的，我和鹏飞都很欣慰。希望你们继续相互帮助，相互鼓励，学习上如此，今后参加工作也要这样。”

佳禾与董航点头称是。

冰洁也被眼前的氛围所感动。一方面她为佳禾出众的才华而自豪，另一方面也为董鹏飞夫妇对佳禾的爱怜之情而感到些许惊讶，随即又打心眼里为佳禾感到高兴。

董鹏飞从抽屉里取出两小方红木，递给佳禾与董航，口中说道：“佳禾、小航，一幅书法作品缺少钤印是不够完美的，你们就用这两方木去刻一枚名章吧。”

佳禾与董航双手接过，口中称谢。董航找了书画盒将两幅字装在里面。

又到客厅喝一会儿茶，佳禾与冰洁起身告辞。董航要送婷婷回校，也向父母告别。董氏夫妇知几人都要参加晚自习，也就不留他们用晚餐，便送至门口，叮嘱他们经常过来坐坐。

王淑媛关了门，笑着对董鹏飞说道：“这两对珠联璧合的，甚是般配。”

董鹏飞跟着说道：“都很出色。听小航讲佳禾对冰洁用情挺深的，小媛，通过你的观察，冰洁对佳禾怎么样？”

王淑媛为董鹏飞续了茶水，接着说道：“冰洁这孩子，长得真是无可挑剔，又很聪慧，如此出色的女孩子，就是在省城也不多见。我看得出来，冰洁对佳禾用情很深，这丫头的心思全在佳禾身上。听冰洁讲她的父母也不在乎佳禾的家境，也是很喜欢佳禾，赞成他们在一起。”

董鹏飞喝了口茶，笑着说道：“这就好。看到佳禾与冰洁，就想到了我俩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董鹏飞也是穷小子一个，而小媛你的出色也不亚于冰洁，我们不也是两情相悦，相濡以沫至今。”

王淑媛有些脸红，董鹏飞的话勾起了她对年轻时的美好回忆，随后又低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鹏飞你还记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董鹏飞动情道：“往事历历在目，怎能相忘？又如何能忘？今生今世都不会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