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马达鸣盯得不好意思,脸红的朱彩虹摇了摇头,但随即又点了点头,最后说道:“我也不知道干什么,是郭书记要我这么做的。”
马达鸣转头对着郭拙诚说道:“郭书记,你真是比诸葛亮还诸葛亮啊。我相信你不是今天下的命令让小朱准备这些东西决定,对不对?”
朱彩虹说道:“星期六下午说的。”
马达鸣正要说佩服的话,郭拙诚却抢先说道:“马所长,别在这里婆婆妈妈了,我才发现你派出所所长是一个话唠。走吧,我们一起去会议室,当场把这些事办了,速战速决。”说着,他从办公室的抽屉里拿出一堆用报纸包着的东西,往怀里一揣就往外走。
马达鸣、朱彩虹相互狐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前一后地跟了上来。
显然知青们都没把刚进来的郭拙诚看在眼里,因为没有人把这个小年轻与官员特别是镇里的主要领导联系起来,以为他和朱彩虹一样是镇里的办事人员。
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郭拙诚竟然走到主位上坐下,而他身后的派出所所长马达鸣竟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反而有点拘谨地在郭拙诚下首就坐,看向郭拙诚的目光里有掩饰不住的钦佩。
坐下的时候,马达鸣的身子还缩了一点点,虽然事后看不出来,但刚才那个微小的动作还是落入了很多知青的眼里,这让他们一个个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花了。
“这小子是谁啊?怎么马达鸣都这么尊敬他?”不少知青心里默默地想,眼睛都开始朝郭拙诚脸上集中,大家都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
郭拙诚咳嗽了一下,等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后,说道:“大家好,我叫郭拙诚,是上级任命的镇党委书记,上周星期六上任。”
还没等大家回过神,大家还没有消化这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郭拙诚又接着说道:“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有一件事要办,在办理这件事之前,我想问大家一句实在话,你们希望自己现在回城吗?”
废话!谁不希望自己回城?农村这种苦逼的地方是城里出生长大的年轻人能呆的地方吗?难道你不知道所有人为了能回城而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吗?
但是,这些话他们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因为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这个新来的镇党委书记之所以这么问,肯定是在考验他们,谁要真说了自己渴望回城,人家一定会说你思想落后、怕吃苦、不安心扎根农村。到头来不但不让你回城,反而会如以前一样受到批判,会让他受到处分,入党评先进什么的将永远没有他的份,而且还会被罚完全那些根本无法完成的农活。
“草!你们当官的玩这一套都玩上瘾了,来点心意好不好?”知青心里道。
“又想叫我们上当,哼!老子还会如以前那些家伙蠢吗?”一个人心道。
“姓马的老王八蛋玩这一招玩惯了,你小王八蛋也玩这一招?”
“又给我们挖陷阱,无聊不无聊?”
……
大家心里想了很多,但没有一个人回答。
郭拙诚的问话没有带来应有的回应,但他似乎并不在乎,而是指着离他近的一个年轻人问道:“你说说,你愿意不愿意马上回城?”
这个被点到的年轻人有点茫然无措地站起来,咬了一下牙,正要豁出去说出自己内心的心里话,不料他旁边的人轻轻地扯了他,这个人还用目光示意他看旁边:那里坐着派出所所长呢。
冲到嘴边的话立即收了回去,而是改口道:“我愿意……我不愿意……我愿意扎根农村干一辈子,不愿意回城,我愿为农村建设贡献自己全部的光和热。”
因为话意改变太快,这些话虽然平时说顺溜了,但还是说得吞吞吐吐,尴尬异常。
郭拙诚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思想境界还可以。”说完,他又指着另一堆人情中一个高个子年轻人:“你呢?”
高个子哪里不知道郭拙诚玩的什么把戏,不就是希望我们唱高调吗?他的语气比前一个肯定了很多,声音也大了很多:“报告郭书记!我愿意一辈子扎根农村,永远跟农民学习,为实现农业现代化而努力奋斗。”
郭拙诚说道:“好,不错。”说着,他转头对其他人问道,“有没有主动一点的人?不要我问一个就答一个。当然,我更愿意听你们心中的内心话,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怕,不要以为别人怎么说,我就这么说。”
知青一个个露出鄙夷的表情,但目光不敢跟郭拙诚相对,不敢跟马达鸣相对。
等了好几秒,才有一个青年站起来,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愿意在农村干一辈子。只要这里的人不嫌弃我。”
郭拙诚对他说道:“你上台来。”等那个青年上来后,他伸出手握着对方的手问道,“你的知识水平怎么样?参加了高考吗?”
对方随意地跟郭拙诚握了一下手,回答道:“高中毕业。想参加高考,但拿不到报考的档案,镇里不批准我参加高考。”
郭拙诚笑问道:“如果让你参加高考,你自信能考上吗?”
对方大声道:“当然。如果连我典新明都考不上,那我们这些人中就没有人能考上了。我有几个同学成绩都比我差,还不是考上了?”
郭拙诚让这个典新明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大声道:“今天召集各位来,一个目的就是让愿意回城的知青全部回城。现在每人发一张回城申请表给你们,愿意回去的马上在这里填写,填写好之后我代表镇政府当场签署同意的意见,由马达鸣所长签署同意户口迁移的意见,然后你们到派出所、镇团委去办理相关其他手续。”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个个张大嘴巴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郭拙诚,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才不是要大家表决心吗?不是让愿意扎根农村的人坐主席台吗?怎么又要所有人填志愿表?这表我们眼睛都盼穿了,却只听见过它的名,没有见过它的影,是真的还是假的?
最吃惊的无疑是典新明了,他感觉自己被郭拙诚给耍了,坐在台上的他尴尬异常,里外不是人。他把一双愤怒的目光死死落在郭拙诚身上。
郭拙诚似乎语不惊人死不休,继续说道:“今天办完手续的,镇里每人补助五十元的差旅交通费,如果经济困难,在当地农村欠了账的,只要写出申请,由你的同学、朋友签字证明,每人可以再借五十元……朱彩虹,你把申请表发下去!”
台下的知青再次目瞪口呆,一个个如被天上馅饼砸中了的样子,惊喜地张着嘴。
五十元在这个时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国营大厂的青年工人一个月工资还不到四十元,集体小厂月工资不到三十元,至于他们这些在农村里干活的知青,一月元能发一元二元的零用钱就够意思了,一年到头能存十元,绝对是一个奇迹。很多农村因为没钱,干脆没有现金发,一般就是发一些大米、小麦或者玉米意思一下。知青有时窘迫得连八分钱的邮票都买不起,写信都要算计又算计。
五十元虽多,但只让这些知青激动了一会儿,他们的目光很快聚集在朱彩红手里的表格上,都想在第一时间里证实这事的真假。
看到朱彩虹下发的确实是传说中真的申请表,知青这些真正激动了,一个个想大声欢呼又想放声大哭。他们都怀疑自己尚在梦中。有一个女知青“肆无忌惮”地掐着周围其他人的胳膊,不断傻乎乎地问他们痛不痛,那些人都高兴地回答:“痛!痛着呢!哈哈哈……”
被掐的人没有一个对她露出愤怒,也没有人讥笑她的失态。
坐在郭拙诚另一边的马达鸣忍不住问道:“郭书记,你手头有这么多钱吗?一人五十得有两千多元,如果他们要借款,非得上三千元不可。”
郭拙诚轻松道:“没事。我准备了这些钱。我们虽然困难,但比起他们的困难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们要乘车要请客,回去之后要找人帮忙落户口、安排工作,哪个步骤不要钱?”
几句话说出,让旁边的典新明听后心情好了不少,眼里的怒火也没有刚才那么炙热。他想起自己坐这里尴尬可以说是自食其果,郭拙诚当时并没有点名要自己发言,是自己主动站起来说的。虽然自己的本意不是想表现自己,反正自己已经独身一人,呆在农村与不呆在农村差不多,不愿意郭拙诚这么盯着大家问,使所有人尴尬和郁闷,不愿意自己的同伴落入陷阱,因此而站起来说话,但在郭拙诚看来,自己何尝不是图表现、何尝不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