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没跟在母亲身边，可有什么好玩的事？”戚柒捏著小石头的手，低声问道。

小家伙似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垂著头晃着脑袋。

作为小石头的母亲，戚柒自然看得出来儿子的不对劲，连忙蹲下身子问他这个有了脾气的小家伙：“怎么了，是谁惹小石头不开心了？”

小石头不答，戚柒就想逗他：“难不成是娘亲的错？”

如她所料，小石头赶紧抬起头，两只小肉手挥动着：“不，娘亲好，最好。”

戚柒：“那是谁？是外祖母？还是曾外祖母？曾外祖父？”

“不，不是。”小石头头摇成了拨浪鼓，小脸蛋红扑扑的，一下子扑到了她的怀里。

戚柒自然也会再逗他，便看向了伺候在小石头身侧的云芝，问她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芝似也有些摸不著头脑，将今日小公子遇到的人和事皆说了出来。

“……娘子走后，小公子在湖心北面遇到了马夫，马夫正往后院赶，手里头还牵着个五岁大的孩子，是马夫的儿子，属于家生子，也是戚家的下人。”

“小公子见过的孩子少，便好奇地跟了上去，奴婢见了，便?来了那个?小马的家生子，让他陪小少爷玩一场，小少爷本也是极开心的，跟着马夫儿子跑了许久，还一同捉了虫，刨了坑。”

“可也不知怎么了，小少爷突然没了兴致，回到了院子里，趴在桌子上等你，问了奴婢好几次，你可回来了……”

戚柒也是一愣，一时之间分不清儿子发生了何事，可到底是她的孩子，她如何也是猜到了一些。

“那个小马哥哥同你说了些什么？”

怀里的孩子果然一顿，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戚柒也不急，耐心地问：“张章先生可是说过，君子当坦荡荡，不可知而不报，有事不说。”

小石头听到了这几句还真从戚柒的怀里出来，那明亮的眼睛竟有几分红，这可看急了戚柒，连忙低声了些询问：“告诉娘亲，可好？”

小石头眨巴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小手抓着母亲的大手，这才开口：“小马有爹爹，石头没有……”

小石头自小就比旁家的孩子早慧些，连说话都比旁人说得早些，他而今虽然才两岁，却可以清楚地表达自己要什么，想什么。

可戚柒听到了这句话，还是被震得七零八碎，她早想过，有一日小石头会这样问他，会提起他的爹爹，可没想到会这般早。

“小马哥哥爹，带他骑马……”

戚柒眼底泛红，忍不住地酸涩开口：“小石头也有爹爹的。”

小石头眼睛一亮，还环顾了一眼周围。

戚柒：“……你爹爹生得高，你与他长得很像，你们当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很快……就会回来。”

小石头显然是信娘亲的话的，一瞬间好心情就又回来了，拉着母亲的手蹦跶了一下，又蹬蹬地跑到了案前，拿来了一本书，塞到了娘亲的手里。

他知道母亲每日回来都会读书，每日他都会给娘亲拿书。

见母亲拿起了书，他就会紧跟着爬到了软榻上，缩在母亲的怀里，跟着亲娘一起看书。

似他真的能看懂书，真的识字一般。

戚柒今日心不在焉，却也不能辜负小石头的好意，也就跟从前一样，躺在软榻上，抱着儿子读书。

连她都没发现，小石头看书极为认真，眼睛一直盯着，待到看到最后一个字后，这小家伙还仰头晃了晃她的胳膊，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她，之后还是这小家伙自己掀的页。

……

这日该去巡铺子。

戚柒手底下也有经手的铺子，一家胭脂铺，是戚老爷子送给外孙女练手的。

昨天商量好的，她今日去巡。

她也没有推脱不去的理由，便早早地起来收拾妥当。

母亲显然是不放心她的，跟着她一同去。

人多了，自然也就有照顾孩子的，戚柒并不想再让小石头独自在家中玩乐，故而今日也带着小石头出了府。

这还是小石头来到京都城第一次外出。

小小的身子在马车里头蹦跶，稀奇极了，见到什么都会拉着母亲，或是外祖母好奇地询问。

他想要什么，或是想吃什么，戚柒和戚满月都是能买就买，家中最不缺的就是银子钱财。

到了胭脂铺还不到午时，有些客人在，却也不算多，掌柜的见了东家，很是恭敬，赶紧拿出了账本。

戚柒自然也学会了看账本，就是如今戚家的开销都是她在管，算得上管家了。

外祖母没有心力管，母亲又在外忙，这事自然到了她身上，幸而戚家大的小的三辈人加起来也不过才五口人，五个主子罢了，是极好管的，除了就是些丫头小厮的月俸，要时刻仔细著。

她原先是弄不明白的，母亲教了她几回，她也就轻车熟路，不觉得是什么难事。

这铺子营收也和管家差不了多少，万变不离其宗。

可今日，她刚查清楚了账目，一抬头就看到了一群不速之客。

竟是段家人。

段家人上次来戚家门前闹，她在人群中看，将段家人的容貌牢记于心。

特别是这个面露凶相的老夫人，正是段老夫人，段柏晖的母亲，按照常理说她该尊称她一声祖母。

可惜，她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敬重她半分的，更别提什么祖母。

她身侧跟了不少人，都是女眷，一个是她熟悉并且有过几面之缘的段大娘子，郭婷兰，正是段若舒的妻子。

段老夫人另一边站着的是个姑娘，她只见过她，却不确定她到底是谁，不过模样倒是清秀，按母亲所讲的，她应该是朱姨娘的女儿，段若舒的亲妹妹段若倩。

郭婷兰还牵着个孩子，正是她当初要去伺候的小少爷。

如今这孩子应该是病症好了，吃得肥嘟嘟的，哪里有从前传闻中的面黄肌瘦，许久不吃一口饭的模样。

她看到了这一家子，母亲自然也看到了，只见母亲皱着眉头，冷哼一声拍了拍她的手，意思就是让她放心。

这是他们戚家的铺子，她自然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边的段家人似也看到了他们，特别是段老夫人，整个人格外激动，由着人搀扶的手都颤了颤，眼睛晶亮指着他们这里。

如她所想，段家人还真的朝他们走来了。

领头的段老夫人先上下打量了一眼戚满月，冷哼了一声：“你这个恶毒蠢妇，竟还敢出现在我们段家面前。”

戚满月差点笑出声：“我本也想问，你们段家人是如何敢出门的？就不怕旁人指着你们段家人的鼻子骂吗？”

说著，戚满月藐视地看了段老夫人一眼，又将视线落在了郭婷兰和段若倩的身上：“竟也不怕旁人说了吗？”

段若倩显然是要脸面的，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自小就怕这个主母，如今又出了那些事，她在京都城最不想对上的就是她。

有她在，就会让她想起那段她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她好不容易在京都城安定了下来，只想一辈子不见戚家人。

段老夫人一下子就将孙女安抚地挡在身后，满眼恨意地瞪向戚满月：“你敢再乱来，我和你没完！我们现如今可是官户人家，不是你们戚家这些商流之辈能惹得起的。”

“戚满月你可知若倩明日可要入宫选秀了，衡王你可知道？那等人物，若与我段家结亲，你们戚家就等著吧。”

“待到那时你便是悔都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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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满月在听到了段老夫人提及衡王二字之后下意识一愣，转头看向了一侧的女儿，见她无碍，就冷笑了一声道。

“那我是提前恭贺你家成为皇亲国戚？”

段老夫人听到了戚满月的话，越发高傲了，甚至又摆起了婆婆的架子：“你啊你，怎就想不通呢？为何偏要和离，偏要离开段家，你本就是末流商贾之女，命好嫁给了我儿，有望成为官夫人，如今倒是好，皆被你折腾没了，全没了，你便是往后后悔，老身也绝不会再让我儿纳你。”

这该是戚满月今年听过最可笑的话。

她上下打量了段老夫人一眼：“你一个农妇算个什么东西。”

“瞧瞧你今日这一身，该不会是年前的破旧衣裳吧，还是我命人给你做的，如今你倒是好，骂着我戚家，骂着我，还穿着我买的衣裳。”

“若是有本事，便脱了，有骨气些丢了这些衣裳。”

说罢，戚满月又看向其他的几位熟悉的人，不留情面地说道：“若你段家有钱，怎就不给家里头的人置办件新衣？看看她们身上的哪一件不是花我的银子买的？”

“离了我你段家就再无钱了吗？这般穷酸。”

这一句显然惹恼了段老夫人，只见段老夫人面色通红，死死地盯着戚满月，简直恨不得将戚满月生吞活剥了。

“祖母！祖母，呜呜~”

忽地一声，戚满月连忙转头看了一眼外孙儿，见不是自家外孙儿在哭，她也就心安了，不过这个哭了的孩子，她也熟悉，是段若舒那个畜生的儿子，曾经她真心疼过的段观。

可惜，到底是她疼错了人。

如今对这孩子，她是怜悯不了半分。

许是听到了一旁的孩子在叫祖母，小石头也弱弱地伸出了脑袋，跟着喊了一声：“外祖母。”

戚满月自然是疼惜地将小石头抱入怀里。

耳边传来了段观的哭泣声，这孩子最爱哭，动不动就哭，和他父亲一样是个不省事的，哪里似她的亲孙儿这般聪慧可爱，听话懂事。

“母……戚夫人，她，她可是那日给观儿做吃食的村妇？”

只见郭婷兰捂著自己孩子的嘴，死死地盯着戚满月身后站着的女子。

戚柒并没有理会她。

戚满月更是冷笑了一声，抬眸看向郭婷兰，并没有开口。

郭婷兰越发确认了。

为何？为何会成了这样？在她看来，婆母就是从那日变的，变得神经兮兮，蛮不讲理，就是因为那个丑陋的村妇！

她原本是没认出来的，可她认得那村妇的眼睛，那双眼睛她做鬼都不会忘掉。

就是这双眼睛，可她却大变了模样，没了伤疤似换了张脸。

“她，她是谁？”

戚满月：“自是我的女儿啊。”

段老夫人猛地一抬头：“胡扯！她早就死了 。”

忽地，段老夫人似想起了什么，仰头看向戚满月，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我倒是听闻了，你是寻了个农妇认作了女儿，应当就是她吧。”

“我看你是疯了！有儿子不要，有孙儿不好，非要疼个来路不明的村妇。”

“听闻这村妇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没有夫婿就有了个这般大的孩子，才如此年纪就有了野种，我看你……”

啪嗒一声响亮巴掌声。

只见段老夫人捂著脸，眼睛瞪成了死鱼目，狠狠地看着戚满月：“你，你竟敢对我动手，大逆不道，你简直是大逆不道，我要，我要……”

她一口气缓不过来，身子不稳险些晕厥过去。

段家小辈连忙上去搀扶。

郭婷兰开口说道：“母亲，我敬重你，可你也不能如此对祖母啊，她这般大的年岁了，你如何下得了手？”

“况且祖母说得也不错，这个农妇怎会是什么好女子？若非是得了婆母的恩惠，她本该是在田地里耕作，她还……不知检点，独自生下孩子。”

“此等不知规矩的人，就该……”

郭婷兰话没说完，也跟着挨了一巴掌，这次不是戚满月亲自去打的，而是更有力气的忍冬代掌的。

段家人，很快就被赶出了胭脂铺子，是竖着进来横著出去的。

段家人走了，铺子才算清净。

戚满月担忧地看向了女儿，段家人不明真相也有她的引导，因她暂时不想让段家人知晓她已然寻到了亲生女儿。

段家若是知道必然会找麻烦。

戚柒无奈地看了一眼满眼担忧的母亲：“娘觉得我会在意段家人说的话？”

戚满月摇头。

戚柒：“他们啊，在我看来都是一群抢不到吃食发癫的猪，如今这般辱骂我，不过是羡慕我，况且……”

戚满月：“况且什么？”

戚柒：“况且我也不想让段家人知道真相，更不想和段家有任何关系。”

“被厌恶之人厌恶，本就没什么。”

戚满月含笑，只觉得女儿是最聪慧的好女娘。

“你能想明白就好，他们现在家贫，最看不惯的就是旁人穿金带银，过得比他们好，他们段家一向如此，七七放心娘不会让他们好过。”

戚柒点头：“女儿知道。”

“野种是什么？”

突然的一声，打破了本算安好的气氛。

戚满月身子紧绷，低头看向怀里忽然询问的外孙。

戚柒手微僵，看向了满脸疑惑，不是太好心情的儿子。

这小家伙似有许多疑惑，用稚嫩的声音问。

“是小石头吗？”

戚满月连忙道：“不，不是你。”

小石头仰起疑惑的小脸：“他们，欺欺娘亲。”

戚满月：“他们犯了错，在辱骂自己。”

小石头似懂了，又似没懂，朝一直没开口的母亲伸出了手：“娘，抱。”

戚柒连忙接过，将小石头搂在怀里，不愿分开半分。

“好，娘抱。”

“小石头不是野种，小石头是有爹爹的。”

“他就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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