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柏晖当即打定了主意,准备现在就归家去,将母亲和妻儿带来京都城,只要岳父岳母见到了戚满月,定会拿出银钱给他谋个官。
街上热闹非凡,正是新科状原郎榜眼探花郎游街,个个穿着红衣,官帽上别著赤金绒花意气风发……
段柏晖只觉得刺眼极了,越过了人群朝驿站去了。
段柏晖没瞧见的是,京都城最高的满月楼上,站着两个极美的女子,正饶有兴致地望着新科状原骑马游行,他若抬头定能认出那是他的妻子。
戚满月手指著探花郎,开口道:“看他,生得倒也配得上探花郎的称号。”
戚柒跟着看向那个新科探花郎,见他头上簪得花最多,周围好些人是夸赞探花郎容貌俊逸的。
她曾经就调侃过赵横,若他当真中了进士,得了皇上青睐,皇上定会给他封个探花郎,因他戴花最惊艳。
他那时却正经地说:“为夫更想为状原郎,你为状原夫人,七七簪花才是最美。”
如今想想,倒是玩笑。
戚满月显然看出了女儿的心不在焉,言道:“不若,娘给你招个进士夫婿?”
戚柒身子一怔,连忙反驳:“为何要夫婿,女儿不要。”
戚满月笑着看向楼下的意气风发的新科进士:“就在这些人中,母亲给你寻个比那个赵横还要俊美的。”
戚柒淡笑了一声,撑著在窗边,指著那马匹上最风光无量的探花郎:“赵横生得好,旁人比不上,连探花郎都逊色于他。”
戚满月不信:“真比今年的探花郎还要俊美?”
戚柒点头,手托举著下巴,发丝垂落在耳畔,伴着风摇曳:“娘该知小石头与我不像,生得更似他,只看着小石头就该想到他也是个极俊美的。”
戚满月无奈地看了眼女儿,只觉得女儿的话半真半假,多是被迷惑了。
难不成京都第一俊美的衡王也比不上?
她还不信了,寻不到比那个赵横更俊美的男子。
……
这几日张章先生教了戚柒作画,张章先生画技惟妙惟肖,教起她来也得心应手,期间一个劲儿地夸赞她是个天赋极佳的。
她却在心底暗暗反驳,她见过天赋极佳的,便是拿枯树枝在地上都能作画,画起她来跟真的似的。
可那以土为纸的画并不能保存,被风一吹就散了,抓都抓不住,没有一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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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柒除了读书,其余时间都跟在外祖母身边在院内识药辨草。
外祖母教了她许多,她也跟着外祖母在戚家药房给百姓瞧病,特别是妇科的疑难杂症,多数夫人皆寻到外祖母医治,外祖母的名声也早就在京都城传开了。
好些夫人身子不适,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外祖母,家境贫寒的会寻到戚家府上求药,外祖母向来心善来者不拒能帮的就帮,每日面见的病人,外祖母也都会考究戚柒一二,不容她马虎分毫。
可让戚柒没想到的是,外祖母的一身医术竟也有人惦记上了,耍著无赖非要学。
这日戚家来了客,外祖母唤她去前厅相见。
见戚柒来戚老夫人连忙招呼,笑着牵过她的手,满心欢喜地给客人介绍。
“这就是我的好孙女,名唤戚柒,瞧瞧和满月生得可像?”
说著戚老夫人看向戚柒,指著两位客人道:“这位是你的表姨母,她身边站着的是你表姨母的大女儿崔如珠,比你大了两岁今年二十岁了,已然嫁了人当母亲了。”
戚柒从外祖母的口中得知了这位表姨母乃是外祖母嫡亲姐姐的女儿,比母亲大了一岁,当是母亲的亲表姐。
自来到京城,她还没见过戚家真正的亲戚,外祖父家中无亲戚,外祖母却还有这门亲。
戚柒当即唤了一声表姨母和表姐姐。
那表姨母格外亲热地拉住了戚柒的手,好生夸赞了一番:“……竟是个娇滴滴的女娘,生得这般标致,全随了你母亲。”
这个崔表姨母能说会道,似将戚柒当成了亲女儿一般,还不经意间问道:“不过姨母,我怎听说表妹生得是个儿子,怎一下子变成了女儿?”
戚老夫人含笑,面色未变:“你是听错了,就是女儿。”
崔表姨母并没有多问,而是又拉起了自己的女儿,将戚柒和崔如珠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两姐妹年龄相近,该多在一起,喝茶闲聊才是。”
说著,崔表姨母无意地开口道:“如珠嫁得还算体面,她夫君乃在吏部为官,虽才六品,却好在年纪小,往后也能升些品级,听闻戚柒也成了亲,都有了孩子,不知嫁的是哪户人家?”
听了崔表姨母的话,戚老夫人脸上肉眼可见没了笑意,灰濛濛的眸落在了崔表姨母身上,声音都冷淡了几分:“她所嫁非人,已然休夫了。”
崔表姨母脸上并没有震惊,而是感慨了起来:“这……怎和表妹遭遇一般,所遇非人,如此貌美的女娘都能遭背弃。”
“不过表妹与那段柏晖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就无缘无故地和离了?”
戚老夫人并不想回答,只看着崔表姨母:“她们母女已然回了戚家,往后便有戚家护佑著,我们这偌大戚家,还能护不住他们母女?你若操心,还是紧着你的几双儿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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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表姨母面上僵了僵,含笑回答:“是,我今日来本也是为了孩子们。”
说著,崔表姨母将崔如珠拉上前,说道:“姨母可还记得曾经说过的,若我家有女儿想继承您老人家的医术,便会教她们。若说慧根,我思来想去还是如珠最为聪慧有天赋,曾经是她不懂事,跟你学了几日就跑回了家,不过她如今是想通了,愿意留在你跟前学医术了。”
崔表姨母在说,戚老夫人却在低着头喝茶,待到崔表姨母话说完了,戚老夫人的一口茶也咽入了肚子里,她抬头和蔼笑了一声,望向了崔表姨母和崔如珠。
“你们来晚了,老身已然招到徒儿了。”
崔表姨母脸上的笑僵住,不确定地问道:“姨母说什么呢,你这一身医术,乃外祖母所传授,外祖母传授给了姨母,她是希望姨母您发扬光大,能将医术教给咱家后人,满月表妹不肯习医,姨母若不将医术传授给我的女儿,难不成是要违背外祖母的心意?”
戚老夫人声音洪亮道:“谁说我要违背母亲的心意?我已然有徒弟了,她天赋极高,定能将我的医术发扬光大。”
崔表姨母眼睛睁大,不敢置通道:“谁?姨母可不能随随便便寻个人,将医术传授给一个陌生人啊,如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戚老夫人手拉过戚柒,慈爱地说道:“自然是我的亲外孙女,她啊,可是最合适的人选,满月是个不靠谱的,可她是给老身生了个冰雪聪慧的外孙女,她识药辨药,是比我还准比我还快些。”
“她往后必然是个极好的女郎中。”
崔表姨母难以置信地看向戚柒,猛地站了起来,指向她道:“她!她怎么可能,她……”
戚老夫人皱眉:“她怎么了?她是我的外孙女,最适合继承我的衣钵,不仅如此,往后整个戚家都是她的!”
崔表姨母脸上瞬间龟裂,没了方才的体面笑容,紧紧地拉着一旁女儿的手,似受了什么难以接受的打击。
“可,可如珠怎么办?我好不容易说服她同你学医,姨母当初也许诺会教我的孩子,你怎能食言!”
戚老夫人也在戚柒的搀扶下站起身,面色凝重地看着崔表姨母以及那个拉着脸面的崔如珠。
“老身当初求着让你女儿来我身边学医,可你却推三阻四,只说会劝说,而今她年岁大了,已然嫁作人妇,孩子都有了,这般年纪如何学医?”
崔表姨母显然不信这份说辞,仰著头反驳道:“我女儿年岁是大了,那戚柒呢?她也有了孩子,也嫁为人妇,她为何行?”
戚老夫人轻笑一声:“孙家医术传女不传男,当初许诺,我也说过,倘若我没有徒弟便会收你的女儿,可如今,已有更合适的人继承我的衣钵,我何必再招收一个心不诚的当徒弟?”
“更何况,戚柒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孩子,你女儿压根比不上!”
戚老夫人这几句显然踩在了崔表姨母的逆鳞上,她脸上越发难看,指著戚柒大声道:“如珠是我最聪慧的女儿,她怎会比不上她?姨母说话太过偏颇了吧。”
戚老夫人话中带着笃定和傲慢:“连我都比不上她,何至于旁人?”
“照理说,学医者该少时开始最佳,我也是不过五?岁就跟随母亲识药辨药的,倘若过了年纪极少能掌握精髓的,我不行,如珠不行,可我外孙女却行!”
崔表姨母气笑了,她都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夸赞自家孩子的,比她还不要脸。
崔表姨母正要反驳,却被女儿?了?,回头看她才发现女儿竟眼眶通红,她心中咯噔一下。
女儿平日里最要强,如今被人这样指著鼻子说她不如旁人,心中不知道怎么难受呢,她可怜的女儿啊,从前糊涂,现如今打定主意要学医了,这个老太婆竟不收!
崔表姨母掩着眼底的恨意,看向戚老夫人:“姨母当真如此决绝,不肯收这孩子?她极有天赋的,从前拒绝你的好意也不过是忙着读书学琴,没空来你身边学,姨母就是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给这孩子一次机会吧。”
戚老夫人紧皱眉头,看着这对母女如此执著只觉得厌烦。
“我拿个方子,不论用闻还是看,若她能分辨出其中的草药名称,我便收她为徒。”
崔表姨母想都没想就答:“好!”
丝毫没顾忌那边?着她衣裳的女儿。
很快,戚老夫人就命人抓了一药包,搁置在了早已准备好的案上,让崔如珠去认。
崔如珠在母亲的推搡下来到了案前,打开了药包, 犹豫了一番扒拉着,时间慢慢过去,崔如珠脸色越来越差,到头来一种草药都没说出来。
崔表姨母慌了,上去握住了崔如珠冰凉的手:“姨母,她未曾接触过这些药材,如何能分辨出来。”
戚老夫人冷笑:“你也知她未曾接触过?若要她学医,便要识得上百上千中药材,需闻得出认得出,又要记住这药的功效,如何配制,年限如何,品相如何,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治病救人诊脉针灸才是大头。”
“你觉得她行吗?”
崔表姨母硬著头皮道:“她不行,难不成戚柒就成?你让她来,看她如何能辨得出!”
谁承想,戚老夫人还真吩咐戚柒上前去,只嘱咐了一句:“知道多少便说多少。”
戚柒自然听话,去到了案前,看了一眼那一包药,里头不过五味常见的药材。
只看了一眼,戚柒就开口答复道:“此乃安神补气方子,这是酸枣?,这是甘草,这是知母,这是川芎。”
随后,戚柒举起最后一味白色成片的药材,道:“此乃茯苓。”
“此方有养心安神,清热除烦之功效。”
戚柒言语间,丝毫未曾停顿,句句清楚神情自若,哪里有半分紧张急切。
站在那里,身穿黄衣,发髻垂着白色珠子,眸子晶莹剔透面颊白中透粉,嘴角含笑字字句句坦然自若,倘若是认真听的,都能被她所吸引。
这边的崔表姨母已然瞠目结舌了,她眼睛睁大,还揉了揉,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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