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归的住所在第二排的头间,里头用三个木质屏风隔出四个格子来,每个格子东西都是一样,一张木板床,床尾一个大木柜,床头一张梳妆台,梳妆台上一面铜镜,一个妆屉。
格子外的通道是通用的,两边窗下各摆了一个四方桌,桌上摆着茶具,两边靠墙都有一道横杆用来放衣服。
晏子归睡在右边最里间,她一路走过去观察,这间屋子应该没有满员,右边的这两间应该都没有人住,床铺上的被褥摆放的方式是一样,桌上的茶杯也是倒扣在桌上。
玉琴隔着窗户催促,“快些换了衣服就出来,东宫的人还等着呢。”
晏子归看窗户上的倒影,有点气闷,这一切太快了。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快?
东宫就差这么一个女使?
虽然待在晏府也没什么乐趣,但那到底是自己家,住没住过不说,到底血脉相连,怎么就跑到宫里来当女使了。
晏子归一边换衣服一边嘀咕,感觉上了贼船。
青色的团花圆领袍,晏子归刚拿到手的时候还觉得丑,等看到玉琴身上的土色,她又觉得青色还不错。
估计升到?品就有靛蓝色的宫服穿,那个颜色好看。
晏子归换装妥当,青鸾给她带进来的荷包,被她一分为三,柜子里放一份,自己身上兜两份。
玉琴虽然催促的急,但事实上晏子归的速度比她预想的快。
玉琴上下打量,衣服帽子没错,就让她跟宫道上等著的小太监去东宫。
“姐姐,所有新进入的女官都是如此着急的上值吗?不得再调教下才能用。”晏子归问。
“你是分到东宫的,可不归我们调教,自有东宫调教。”玉琴瞥她一眼,“快去吧。”
“记好落门的时间,不值夜的话太阳下山半个时辰内要赶回来,等门关上,你是敲不开的。”
“当值的时候饭食都在东宫吃,送什么吃什么,要吃不饱,可以使银子让小太监跑腿去膳房买些点心,不想被人说吃独食,就背着点人。”
晏子归还要再问,玉琴已经交代完她该说的,转身离开。
晏子归看着她的背影奇怪,青鸾说给她安排好,那安排的人不该是这个态度才是。
小太监把晏子归送到东宫,一路上的宫女太监看了都侧身低头,等到她走过去后才叽叽喳喳会议论起来,看起来是个生面孔,是这次入宫的女官吗?
怎么这么快就要去当值?新来的女官不是得先当杂使宫女熟悉宫规宫务后再安排具体职务,若是这阶段表现不好,也会降为普通宫女。
这人定是大有来头。
进了东宫,晏子归准备笑脸相迎,来接她的人显然也意外她的到来。晏子归心里更疑惑了,到底是谁在催着她走啊。
寻常人家买个丫鬟也要调教两日才能用,她满打满算进宫两日,现在到东宫就当上官了。
都说天家规矩严明,是假的吧?
钱明不在,另一个女官崔云同她简单介绍了一下当值的环境后说,“殿下马上就要下课,莺儿跟钱大人出去来不及回来,今日就由你去替殿下通头解乏吧。”
晏子归收起笑容,面露疑惑,“你是让我去给殿下通头?现在?”
崔云估计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神情充满了不自在,但嘴上还是说,“虽说是女官,但是进了宫做的就是伺候人的事,晏大人不会不想做吧?”
这是不想做的问题吗?
姐妹,我到东宫来还没不到一个时辰,你就让我去给太子通头?太子是什么很随便的人吗?什么人都可以碰他的头?
晏子归眼神里的疑惑实在太明显,崔云不自在的轻咳一下,“反正等会殿下回来,你同我一起去迎接。”
晏子归现在确定,到东宫来当女官,不是一个好差事,有人憋著坏呢。
再抬头看看宫墙,虽然路线她清楚了,现在也跑不了,只能迎头赶上。
原来比两天进宫就当上东宫的官更离谱的事是,进东宫还没有一个时辰,她就要拿梳子去梳这个世界上第二尊贵的头。
因为太荒谬,晏子归没忍住笑了出来。
惹得崔云有点担心,虽然殿下?善宽宥,从不轻易发作下人,但是要是晏子归不会,或者是扯的殿下头疼,那也不能装作没有吧。
钱明的干娘使人先到东宫报信,她们知道东宫马上就要多一个正七品少司正,那就是和钱明齐平,略高于她们。钱明说这是个官小姐,盛气凌人的,咱们要不想办法挫挫她的威风,之后就要受她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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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云没说话,官大一级压死人,平日里受钱明的气也是受,现在多一个人,也是受。张莺儿应和,问钱明想怎么做。
钱明略一思索就有了主意,官小姐在家都是被别人伺候,肯定没有伺候过人。等晏子归一来,就指派她去给殿下通头。
伺候的不好,惹得殿下嫌弃,那之后遭受排挤冷落就不是她们的错,是她自己不争气。
“她要实在不会怎么办?”崔云担忧。
“殿下那脾气,察觉她不会,就会让她下去了。”钱明信誓旦旦,“既然送到东宫来,那就是已经调教好了,若是不会,那就得问让她来东宫的人是怎么想的,反正和我们无关。”
晏子归比她们设想的来的还快,钱明迅速拉着张莺儿躲了,让崔云领着她去侍奉。
“若是官家那边叫殿下陪膳,就无需拆发,只换了冠和常服即可。”崔云思虑再三还是提醒道,“你轻手轻脚的,总不会错。”
申时三刻,殿下下课,从听课的紫竹殿回到寝殿,晏子归跟在人群低头恭迎时,只看到他红色袍角和黑色靴子。
宫女内侍各司其职,脚步轻巧,动作轻灵。
偌大的宫殿,鸦雀无声。
周洄走到屏风后面张开手臂,任由宫人替他脱衣换衣。张成小步跑进来,小声回道,“官家今日在玉露殿用膳。”
周洄点头。
在贵妃处用膳,三皇子作陪,父皇今日不会叫他过去了。
“晚些上膳,孤想静坐一会。”
周洄到静室坐下,宫女点香,晏子归闻到熟悉的白茅香,心情稳定了些。
周洄已经注意到晏子归,略瞄她一眼,“今日东宫来了新面孔?”
晏子归出列回话,“微臣乃此次遴选女官,贵妃赐正七品少司正,晏氏子归,请为殿下梳头。”
“晏子归?”周洄轻念这三个字,“燕子归时,芳草归南浦。红湿海棠雨。”
“这名字和姓倒是相得益彰。”
晏子归思索,这个时候她应该谢谢太子的夸奖吗?
崔云在背后戳她的腰,抬抬下巴,这是殿下同意她过去梳头。
晏子归绕到周洄身后,因为周洄是坐下的,她就得跪下梳头,否则弯腰,扎马步都不太好看。
要真是京城里的官小姐,没梳过男头,这会真的要束手无策。但是晏子归在嘉兰关长大,她自己习惯男装头出行,为了讨好祖父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晏子归也没少给他通头梳发。
察觉太子的头和祖父的头没什么区别,晏子归放松之下,动作更为行云流水。
在嘉兰关时听祖父说过零星半句,太子身体不好,贵妃盛宠,恐国柞生变。
之前一直低着头不敢细看,这会在身后倒是可以光明正大观察一番。
太子殿下真白啊。
晏子归皮肤白皙,但是为了在嘉兰关维持肤色,可是吃了很多苦的,祖母不拘着她在家,只是强压着她泡药澡,睡觉前脸上脖子还要涂厚厚的珍珠膏,日常喝的也都是七白茶。
这样回到京城,才和贵女们的肤色无差。
但是太子殿下的白,是远胜过白皙的白,晏子归看他后颈那块皮肤,跟白玉似的。
‘死人都没这么白。’晏子归心想,太子殿下肯定生下来就没晒过太阳。
头小,脸肯定不大。晏子归心想,肩膀也不算宽,确实羸弱。
头发黑但不亮,发量不算十分多,发尾还有分叉,晏子归清理梳子上的落发,准备放到木盘上,却看到端著木盘的宫女眼神强烈。
什么意思?太子不能掉发?
周洄向侧伸手向上,晏子归不解。
“头发给孤。”周洄提醒。
让太子拿垃圾,不太好吧。晏子归皱眉,这宫里怎么处处都和她以为的不一样,将信将疑把落发放到太子手上。
太子倒进案上的香炉里,头发焚烧有股臭味,但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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