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梆子声在巷尾拖出颤音。
黎渊握著那枚青铜戒退后半步,黑水腐蚀出的北斗七星图案正吞噬著最后一点月光。
莫璃的金丝倏地缩回袖中,镇水玉坠入地缝时带起的阴风掀开她帷帽垂纱,露出半张被朱砂溅红的侧脸。
"黎先生!"阿福的破锣嗓子扎穿薄雾。
小厮踩着满地碎瓦扑到近前,袖口沾著暗红血迹,"黄老板手下六个抬轿鬼往东城门去了,说要拿城隍庙的香灰喂活死人!"
周捕快刀柄砸在青石板上,火星溅上他粗硬的络腮胡:"老子这就带人掀了那耗子窝!"
"周兄且慢。"黎渊用鞋尖碾碎地上蠕动的阴影,黑水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抬轿鬼最擅傀儡阵,此刻怕是已在城隍庙布下八门金锁。"他弯腰从瓦砾里抠出半块刻着"丙申"的铜牌,牌面裂纹正缓缓爬成"丁酉"字样。
莫璃的绣鞋尖忽然抵住铜牌。
金丝缠着的银铃铛在她腰间轻晃,惊散三只落在断梁上的血鸦:"周捕头不妨先查查县衙马厩。"她指尖弹出一粒朱砂,正落在铜牌丙申的"申"字缺口,"昨夜丑时,有匹枣红马鬃毛里藏着黄纸符。"
"你怎知..."周捕快瞪圆的眼珠子被黎渊拍在肩头的手截住。
"马贩子今晨给三匹驽马钉了新掌。"黎渊将铜牌抛给捕快,牌底黏着的马粪还带着温热,"烦请周兄带人把马掌撬开,必有刻着生辰八字的槐木钉。"
衙役们举着火把往马厩奔去时,暗渠深处突然传来瓦罐碎裂声。
莫璃腕间金丝骤然绷直,拽著块湿漉漉的布片从地缝钻出。
黎渊用戒面残留的黑水浸透布片,模糊的官印纹路里渗出"丙申年刑部特批"七个红字。
"林秀才跑了。"县衙文书提着灯笼撞进废墟,官靴踩在傩具碎片上打滑,"押送囚车在槐树坡遭了山魈!"
黎渊摩挲著青铜戒突然顿住。
戒面"丁酉"的"酉"字缺口处,不知何时嵌著半粒带血的马齿——正是周捕快今晨亲手斩下的那匹疯马。
莫璃的银铃铛无风自响,惊得屋檐残存的傩面齐齐转向西方。
"劳驾莫姑娘走趟义庄。"黎渊将青铜戒按进北斗七星图案的贪狼位,黑水立即翻涌成河图纹路,"烦请查验林秀才三个月前经手的那些溺毙案,死者左手小指是否有朱砂痣。"
莫璃的帷帽垂纱扫过黎渊手背,金丝缠着块冰凉的玉珏滑入他掌心。
那是镇水玉坠入地缝前她悄悄截下的碎片,玉纹里凝着丝暗红,像极了黄老板昨夜被擒时咬破舌尖喷出的血雾。
周捕快骂骂咧咧的嗓门由远及近,手里拎着个滴水的麻布袋:"马掌里藏的哪是槐木钉!
他娘的尽是些泡发的指甲盖!"袋口摔开的刹那,二十多枚青黑色指甲盖拼出个歪斜的"丙申"字样。
黎渊摸出莫璃给的玉珏碎片,玉纹里的暗红突然开始游动。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赌坊残存的飞檐时,满地黑水凝成的河图突然缺了西北方位——正是关押黄老板的城南地牢方向。
血鸦的第三声啼叫撕裂晨雾,黎渊攥紧玉珏起身。
地牢石墙上新刷的石灰,此刻应当正渗出黄老板最爱的龙涎香味道。
城南地牢的霉味里混著股甜腻龙涎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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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渊用玉珏碎片划过铁栅栏,锈迹剥落处显出新砌的砖缝——三日前加固的牢墙竟比别处厚了三寸。
黄老板琵琶骨上的铁钩叮当作响:"黎先生可知为何偏偏是丙申年?"他脖颈暴起的青筋里游动着黑线,像极了镇水玉里凝固的血丝,"当年你爹在刑部验尸房..."
"?年前刑部丙申年特批的官盐船案。"黎渊突然将玉珏按在审讯案牍的缺口处,暗红血丝突然在案面游走成河图纹路,"黄老板用泡过尸油的槐木钉替换船板,害得十七船工溺毙时双手生满朱砂痣。"
地牢烛火忽地暗了一瞬。
莫璃的金丝正缠在通风口,绞碎两只纸扎的报丧鸟。
她突然甩出三枚铜钱钉住东南角的阴影,那里有块青砖正渗出淡黄油脂。
"黎先生!"周捕快撞开牢门时带进股血腥气,"马贩子的尸首不见了!
仵作房地上全是..."他忽然噤声,盯着审讯案牍上渐成形的河图——二十枚青黑指甲正在"丙申"字样上蠕动。
地牢深处传来瓦罐碎裂的脆响。
黎渊抓起玉珏扑向铁栅栏,黄老板暴突的眼球突然映出无数跳跃的纸人——那些巴掌大的白纸人正顺着墙缝往外?铁钩锁链。
"戌时三刻。"莫璃的金丝在通风口织成罗网,绞碎第七只纸人,"劫狱的带了五毒香。"
黎渊突然踹翻审讯案牍。
案底暗格里滚出个陶罐,封口红布上画著残缺的八门金锁图。
当第一只纸人钻进黄老板鼻孔时,他猛地将玉珏按进陶罐封口——罐内顿时响起马匹嘶鸣声。
周捕快的腰?劈碎两个纸人,?刃却粘上腥臭黏液:"他娘的这些纸人肚子里塞了水蛭卵!"
地牢外忽起一阵诡异童谣。
莫璃腕间银铃突然炸响,震碎三个试图拼成人形的纸偶。
她甩出金丝缠住黎渊手腕,借力荡到通风口:"东南巽位,七步。"
黎渊踏着满地蠕动的纸人冲过去,玉珏碎片插进砖缝的瞬间,墙内传来指甲抓挠声。
三根泡胀的槐木钉从砖缝弹出,钉头上赫然刻着周捕快的生辰八字。
"劳驾莫姑娘守半刻钟。"黎渊将青铜戒按在槐木钉上,戒面黑水突然沸腾著爬满墙壁,"烦请周兄带人泼三桶陈年糯米酒——要丙申年酿的。"
当第五波纸人撞上糯米酒墙时,地牢突然陷入死寂。
黎渊贴著潮湿的墙根摸到通风口,青铜戒面上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牢外那棵枯柳——柳枝上挂著半截拴马绳,绳结样式与马贩子惯用的三环扣一模一样。
枯柳后的矮墙上,新鲜马蹄印在月光下泛著青黑。
黎渊捏碎掌心的玉珏碎片,发现暗红血丝正朝着城隍庙方向游动。
他耳畔突然响起莫璃今晨说的那句话,金丝擦过他颈侧时带着冰凉的杀意:"当心活死人吃香灰。"
枯柳枝突然无风自折。
黎渊缩回阴影的瞬间,瞥见墙头闪过半片赭色衣角——那分明是县衙文书特有的官服制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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