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梆子声被粘稠的夜雾吞没。
黎渊用算筹在县衙沙盘推演第七遍防御布局时,莫璃正往灯笼里添青金石粉末。
摇曳的蓝光映着她锁骨处新生的刻痕,那道暗红纹路与黎渊右手虎口的伤疤如榫卯相合。
"北斗九星阵的缺口在东南巽位。"赵捕头粗粝的手指戳向沙盘,腰牌上的獬豸铜钮突然发出蜂鸣。
三日前河滩那团形成图腾的火焰,此刻正在他刀鞘上复现。
黎渊将铜钱按在沙盘边缘。
完整无缺的开原通宝在月光下泛著诡异银辉,本该镌刻年号的位置浮着半透明星图。
他突然翻转钱币,二十八宿投影竟与县衙屋顶的瓦当纹路完全重合。
第一支淬毒弩箭就是这时穿透西厢窗棂的。
青瓦碎裂声像某种信号,十二道黑影顺着星图投影方位翻墙而入。
衙役们按照黎渊先前的部署,将浸过雄黄的渔网凌空撒开,却见那些刺客化作黑雾从网眼渗出。
莫璃甩出袖中银链,链尾坠著的青金石正砸中雾团核心,实体化的刺客闷哼著栽进陷阱。
"坎位补三桶石灰!"黎渊的喊声压过东南角突然炸开的硫磺味。
他盯着沙盘上自动移动的铜钱,发现刺客每次进攻都精准对应星宿位移。
当铜钱表面的北斗七星完全亮起,后院马厩传来木材断裂的脆响。
赵捕头劈开扑面而来的磷火,火星在他玄铁刀身上聚成缩小版的獬豸图腾。
这异象让他动作微滞,险些被雾刃削去耳垂。
黎渊突然将铜钱弹向半空,钱币旋转着嵌入檐角斗拱,北斗九星阵缺失的最后一笔竟补全了县衙的防御漏洞。
"子时三刻的浑天仪阴影......"莫璃的低语被第三波进攻打断。
这次从正门涌入的敌人抬着青铜浑天仪仿品,仪器表面密布与铜钱相似的星图刻痕。
黎渊感觉掌心的算筹刻痕突然发烫——那首领就站在浑天仪顶端的紫微垣方位。
刀光劈开浓雾的刹那,黎渊已经沿着北斗天枢星方位突进。
他故意踩中机关翻板,在坠落的瞬间甩出缠着银链的算筹。
链子绞住浑天仪横梁的瞬间,首领身边持弩的护卫突然调转箭头,淬毒箭矢竟朝着自家阵型射去。
"星图反噬!"莫璃的惊呼混著瓷器碎裂声。
她撞开两个准备投掷火油的刺客,腕间银链在月光下织成心宿二图案。
黎渊借力跃上浑天仪时,看见首领黑袍下的手指正在快速掐算,指甲盖上的二十八宿刻纹与铜钱星图遥相呼应。
首领的雾刃贴著黎渊咽喉划过时,怀中的开原通宝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颤音。
黎渊故意露出左肩破绽,在对方刺入的瞬间用铜钱抵住刃尖。
本该坚不可摧的青铜剑突然爬满裂纹,首领掐算的手指僵在井宿方位——这个失误让莫璃掷出的青金石正中他后颈要穴。
"你算漏了闰月望日的岁差。"黎渊踩住首领坠落的黑袍,发现内衬绣著的星图比铜钱上少了三颗辅星。
远处传来浑天仪倒塌的轰鸣,那些随阵法溃散的刺客化作青烟,却在触及县衙外墙时被突然亮起的獬豸图腾吞噬。
莫璃扯开首领的蒙面布时,芦苇丛中传来第四声梆子。
本该是五官的位置布满北斗九星刺青,那人的舌苔上竟烙著缩小版的浑天仪图示。
赵捕头用刀尖挑起刺客衣襟,露出心口处与黎渊二人如出一辙的算筹刻痕——只是他们的刻痕是朱砂色,此人却是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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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渊忽然将铜钱按在尸体眉心。
本该浮现"开元"字样的位置,星图变成了残缺的紫微垣。
他抬头望向皇城方向,浑天仪的嗡鸣穿透三百里河山,惊起夜枭爪间半片染血的密函残页。
青烟在獬豸图腾前溃散的刹那,赵捕头突然扯下腰牌砸向地面。
铜制獬豸在青石板上弹跳三次,每一声脆响都震得刺客尸体上的星图刺青褪色一分。
莫璃的银链绞住最后两名刺客的脚踝,他们挣扎时甩出的火折子,正巧点燃了青铜浑天仪表面渗出的黑色油脂。
"闭气!"黎渊踹开西厢房半掩的雕花门。
燃烧的浑天仪内部传出蜂群振翅的嗡鸣,十二道刻着星宿的铜管突然迸射而出。
赵捕头挥刀劈开两根瞄准莫璃后心的铜管,断裂处喷出的磷粉在月光下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黎渊扯过沙盘边的验尸录,纸页翻动间露出三日前绘制的星象图。
当铜管组成的奎宿图案与纸面墨迹重叠时,他猛地将整册案卷掷向燃烧的浑天仪。
火焰舔舐宣纸的瞬间,残余刺客突然捂著喉咙跪倒在地,他们脖颈处靛青色的算筹刻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原来是用星轨图下蛊。"莫璃的银链缠住首领脱力的手腕,链尾青金石映出他舌苔上浑天仪烙痕的细微裂纹,"你们在每位官员体内种下对应星官位置的蛊虫,当特定星宿移位......"
"子时三刻的井宿值日!"赵捕头突然大吼。
他刀尖挑起的地面青砖上,不知何时爬满了蛛网状的星芒裂纹。
黎渊摸出那枚变形的开元通宝,钱币表面的紫微垣星图正与砖缝走向完全吻合。
首领喉咙里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啸。
他破碎的黑袍下涌出大量萤火虫,每只虫腹都闪烁著二十八宿的光点。
莫璃迅速解开腰间皮囊,扬手撒出的青金石粉末在空气中形成微型星图,扑向众人的萤火虫立刻调头冲向燃烧的浑天仪残骸。
"去年冬至的祭天浑仪失窃案,"黎渊踩着北斗天权星的方位逼近首领,"你们用赝品替换真品时,没发现司天监在底座刻了防伪的彗星轨迹吧?"他抖开从铜钱夹层取出的绢布,上面用朱砂绘制的星图正与萤火虫组成的图案相克。
首领瞳孔剧烈收缩,他试图掐诀的手指被莫璃甩出的银链死死钉在巽位青砖上。
县衙屋顶的瓦当突然婖体震动,那些雕刻的獬豸纹样在月光下投射出巨大的光影,将首领笼罩在审判者的阴影中。
"刑部侍郎暴毙时手握的算筹,礼部尚书溺亡池底的星图卵石——"黎渊将铜钱按在首领心口,靛青刻痕遇朱砂即燃,"包括你们今夜想盗取的边关布防图,都是为了扰乱紫微垣对应的皇城气运。"
浑天仪残骸发出最后的爆鸣,十二块刻着州府名称的青铜碎片四散飞溅。
赵捕头带人用浸湿的棉被扑救时,发现每块碎片背面都烙著已故官员的私印。
莫璃突然扯开首领的衣襟,心口处褪色的靛青刻痕竟与黎渊掌心的伤疤形成镜像。
欢呼声从仪门传来时,黎渊正蹲身检查首领僵直的手指。
那截发黑的尾指指甲里,藏着半片与夜枭爪间相似的密函残页。
莫璃的银链突然发出预警的嗡鸣,两人对视时同时望向皇城方向——三百里外的浑天仪真品正传来不祥的震颤。
"结束了?"赵捕头擦著刀上的磷火余烬。
"才开始。"黎渊将铜钱弹向半空,看着它稳稳落在沙盘上的幽州方位。
莫璃默默收起那枚染血的青金石,月光映出她袖中刚刚完成的边关星图摹本。
晨雾漫过县衙围墙时,幸存的守卫们围着熄灭的浑天仪残骸议论纷纷。
没人注意到黎渊藏在袖中的密函残页上,"荧惑守心"四个字正在朱砂星图间若隐若现。
莫璃的指尖无意识摩挲著锁骨刻痕,那里新生的皮肤下隐约浮动着与皇城震颤频率相同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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