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三顶青布小轿已停在刘府朱漆大门前。
赵捕头踹开轿帘的力道震得门环嗡嗡作响,惊飞了檐角两只灰鸽子。
"刘大人上月刚给户部捐过赈灾银。"莫璃葱白手指拂过门钉上的铜绿,六寸高的门槛在她墨绿裙裬下显得格外低矮,"刑部颁的'忠勤匾'还挂着呢。"
黎渊的皂靴在第二道垂花门处滞了滞。
青石缝里嵌著半片金鳞,与昨夜蜡烛里浮出的南疆图腾质地相同。
走在前头的刘大人突然转身,腰间双鱼玉佩撞在犀角带上,恰好遮住他靴尖碾过金鳞的动作。
"这是犬子从闽南带回的荔枝蜜。"刘大人揭开青瓷罐时,手腕内侧的筋脉凸起如蚯蚓。
黎渊盯着浮在蜜水上的一粒金箔——那形状恰似兵部火漆印缺失的缺口。
账房飘出的檀香让赵捕头连打三个喷嚏。
黎渊的指尖在账册封皮轻轻一搓,三道指甲痕突兀地横在"?申年"的朱砂印上——正是王捕快铁尺麻绳捆扎的间距。
当他翻到漕运条目时,莫璃突然伸手按住册页:"刘大人连后院锦鲤都登记造册,这般细致之人,怎会与命案有涉?"
窗外传来锄头掘地的闷响。
黎渊瞥见花匠正在刨一株老梅树,树根缠着半截孔雀尾羽状的青铜片。
刘大人突然重重搁下茶盏:"黎大人若对盆栽感兴趣,本官可赠你两车腐殖土。"
"下官更爱看人栽跟头。"黎渊从袖中抖出盖著兵部印的空白公文,纸角黏着几粒与荔枝蜜中相同的金箔。
刘大人手背青筋暴起时,莫璃忽然将蜜罐倾倒在账册上,黏稠的琥珀色液体瞬间模糊了墨迹。
赵捕头的刀鞘横在两人中间:"刘大人恕罪,这丫头定是犯了癔症!"
回衙门的路上,莫璃发间那支银雀钗第三次擦过黎渊耳际。
当钗尾暗藏的鳞粉飘进他领口时,黎渊猛然勒住缰绳——二十步外的茶摊前,卖炭翁担子里的黑炭竟摆成了驿馆方点阵图,三块白炭标记的位置正是被替换的柳树所在。
子时的梆子声混著犬吠传来时,黎渊独自蹲在刘府后巷。
他腕间缠着从花匠那顺来的麻绳,绳头系著的磁石正将满地金鳞吸成孔雀尾羽的形状。
当最后一片金鳞归位时,远处御史别院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惊起的老鸹在空中盘旋成南疆文字的模样。
御史别院的瓦片声未落,黎渊已闪身翻过刘府东墙。
指尖残留的磁石粉末在月下泛著青灰,他沿着游廊暗影疾行,腰间革囊里收婖的金鳞发出细碎碰撞声。
书房窗棂透出的烛光忽明忽暗,映出刘大人来回踱步的焦躁身影。
寅时的更鼓从街角传来时,黎渊终于等到书房熄灯。
他摸到博古架第三层的青瓷笔洗,指腹触到内侧凸起的纹路——正是账册上缺失的朱砂印痕。
当笔洗旋转半周,暗格弹出的瞬间,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
密信藏在《齐民要术》封皮夹层里,火漆印上的缺口与荔枝蜜中的金箔严丝合缝。
黎渊用茶汤浸湿信笺,漕运路线图在水渍中显形,三条红砂标记的河道交汇处,赫然是半月前沉没的贡船位置。
"刘大人好雅兴。"黎渊踹开厢房门时,赵捕头正押著两个往马鞍袋塞金砖的家丁。
他将密信拍在八仙桌上,信纸边缘的茶渍恰好补全了兵部火漆印的缺口,"用腐殖土运金砖,比漕船稳妥多了吧?"
刘大人袖中寒光乍现的刹那,莫璃的银雀钗突然打偏了淬毒匕首。
赵捕头的铁尺重重砸在刘大人膝窝,却见莫璃墨绿裙裬扫过满地散落的金砖,三块刻着南疆符文的金砖在她袖中消失不见。
"东南角门。"黎渊在莫璃转身时低喝,指尖黏着的鳞粉在烛火下泛出孔雀蓝。
莫璃脚步微滞,发间银雀钗却突然迸射火星,点燃了檐下悬挂的艾草驱虫包。
浓烟弥漫间,她墨绿身影如水蛇般滑出垂花门。
当赵捕头捆牢刘大人时,黎渊已追至角门外的青石巷。
潮湿的砖缝里残留着鳞粉荧光,却在护城河畔断成两股:一股指向河面浮尸打捞处,另一股延伸向城南土地庙。
他蹲身细看,发现第三道极淡的荧光痕迹蜿蜒没入城墙排水口——那处暗渠直通三年前封存的旧粮仓。
戌时的梆子声惊飞了城楼寒鸦。
黎渊站在三岔路口,掌心的金鳞不知何时拼成了半枚孔雀尾羽,边缘齿痕与刘府老梅树根部的青铜片完全吻合。
夜风卷著纸钱掠过他皂靴,某张未燃尽的纸钱背面,隐约现出银雀钗划过的楔形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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