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又传来脚步声,沈愿棠并没有回头。
那脚步声很轻,属于一个女子。
不必开口,沈愿棠便已经知道是谁:“画溪一事已成定局,不可能更改。”
“半分回转的余地都没有吗?”
沈愿棠唇角勾了勾,极轻的笑了一声:“当然有,只是看你舍不舍得。”
“你说!要什么都可以。”
“本座听说你和周画溪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为什么会为了她愿意这般求本座?”
云臻愣了愣:“她只是个小孩子,喜恶由心,又不是真的讨厌我。而且她是我夫君的妹妹,喊我一声嫂嫂,我护她不是应该的吗?”
“就这么简单?”
“很难?”
沈愿棠语噎,忽然间发现是自己把人心想的太恶心了。
“沈城主,沈城主?”云臻见沈愿棠不说话,以为她反悔了,慌忙扯住沈愿棠的袖子,带了几分哭腔,“你不能这么骗我,说好还有余地的。”
再次被抓住的袖子没能在瞬间扯回来,反而被抓得越来越紧。
好好一件流光锦,被云臻抓的满是褶皱。
沈愿棠低头看着那一把褶皱,眉头不期然跳了跳。
神情和寻常人家里那看到倒霉孩子划破衣衫的妇人一样,仿佛下一刻就要抄起手里的扫帚疙瘩追着孩子满大街跑。
“坐。”沈愿棠放弃解救袖子,反客为主拉住云臻的手腕,将她摁在秋千上坐下。
等人坐好之后,自然而然的松开了袖口转而抓紧了绳子。
沈愿棠轻轻用力晃动着秋千,将声音缓缓放松,免得让云臻紧张来抓她的袖子。
“老夫人年纪大了,只是念着一个子孙绕膝的团圆。既如此,为什么和画溪一起呢?”
“一起?”云臻晃了个神,眼巴巴的仰起头看过来,“和画溪一起去宁国吗?”
“也可以不去,毕竟周远之可能放不下他的前程。”
“不会,夫君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你觉得他会将自己辛辛苦苦坐稳的丞相之位拱手送人,然后远赴千里陪伴自己唯一的妹妹吗?”
沈愿棠俯身,放缓了声音:“会吗?”
眼见云臻也陷入思考,沈愿棠提起唇角抚摸着袖口,来回摸了几遍仍是没有抹平。
一时间,心火大盛,却又发作不得。
平复再三,终于暂且摁下:“你且在此思量。”
也不管云臻听没听清,沈愿棠负手缓缓踱步回到院里。
周远之还未起身,目光直视前方。
绯红色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眼前是,沈愿棠注意到他脑袋动了动。
片刻后,轻声道:“你在报复我。”
“本座没有这般闲心大费周章。”沈愿棠在周远之正前方坐下,稳稳的受了这一跪。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就像他们曾经的那个约定。
沈愿棠忽然叹了口气,微微扬起头看向远处树杈上的鸟窝,眼神微微有些失神。
记得那时玄度也这样做过,静静的看着鸟窝,半晌后轻轻叹口气,说了句:“因缘际会。”
因的什么缘,谁人际会?
这些玄度都没有说。
又好像说的是天下所有的人。
沈愿棠又不合时宜的想起种这些树时。
那满地的坑洞,还有周远之锦袍上的泥土,用掌心的水泡骗她做了好几顿饭菜。
还有当时不管灰尘坐在地上喝过的几坛酒。
直到现在,沈愿棠的鼻翼间好像还能闻见那日好闻的酒香,醇厚悠长,能一醉三日。
沈愿棠偏过头,问:“若没有那封信,你是继续等,还是娶云臻?”
周远之垂首,再三思量:“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二字。”
假若有如果,周远之或许都不会跪在这里。
“宁国不是火坑。”沈愿棠垂眸看向他,目光澄澈淡然,“你怕什么呢?”
“远离故土和亲人,是好事吗?犯了错谁帮她?有心事和谁说?”周远之固执的跪在原地。
许是没有了外人的缘故,周远之眉间的疲倦再也不掩饰。
挺拔的脊梁忽然间坍塌,像是被妖精吸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样。
和初次见面时站在树下意气风发的样子相去甚远。
沈愿棠偏过头不看他:“既然如此,何不一起去?在宁国,必有你一席之地。”
“我不能抛下云臻。”在沈愿棠面前提起这个,周远之没来由觉得心虚,“她什么都没做错。”
沈愿棠倒是没觉得其中的不同,仰面发出一声叹息:“去了宁国,她仍是皇室。”
“你能保证?”
“自有卷轴为证。”沈愿棠摸着袖口的褶皱,一时间火气又烧了起来,“赔我衣服!”
话题跳的太快,周远之愣住,沈愿棠也不管他到底听没听清,气冲冲的甩袖离去。
回到驿馆后,晏尚站在门口,吸引了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
沈愿棠抱臂站在远处,倚着小铺的门板看了半晌。
半晌后,随手扯了个小孩,把剑和几个铜板塞到冒鼻涕泡的小孩手里。
给小孩指指站在驿馆门前的男子:“把剑给他,让他给你买两串糖葫芦。”
“那人不是傻子吧?”小孩仰起头看这个好看的姐姐,又看那个好看的哥哥。
“绝对不是。”沈愿棠伸手朝天,“两只糖葫芦,一人一串。”
小孩抬起笨重的袄袖,往鼻子前一抹,抱着剑就冲晏尚小跑过去了。
晏尚看到剑的时候静止了片刻,但还是牵着小孩去买了两串糖葫芦。
刚糖葫芦刚到手,小孩撒丫子就跑,直奔沈愿棠藏身的角落。
这般明显,饶是晏尚并没有打算注意也不得不将目光放在小孩身上。
不出意外看到了和小孩分糖葫芦的红衣姑娘。
沈愿棠拿了糖葫芦,遥遥冲晏尚挥舞两下,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家并不陌生的铁匠铺,沈愿棠的两柄剑都是在这里锻造的。
在那个铁匠铺的背面,是个很普通的兵器铺。
沈愿棠从袖中摸出张五十两的银票,和手里的糖葫芦一块递给了掌柜。
掌柜头也不抬,拿过糖葫芦咬了一口。
也不知是怎么操作的,一个山楂吃完后,柜台侧面便出现了一个暗门。
黑漆漆的环境里依稀只能看清向下的台阶。
沈愿棠又递了五十两银票过去:“阁主在吗?”
掌柜的收下银票,摇头。
“本座有件事很是不解,你能不能回答?”
掌柜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