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明旭先开口要比试,也是师明旭先对周远之先出手。
不仅理亏,还打不过。
晏尚浅笑,眉眼舒展开时有春天柳枝抽条的感觉:“赔了夫人又折兵。”
周远之依旧没什么表情,静静站在原地,好像师明旭的所作所为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沈愿棠将剑收回伞中,语气沉沉,像是刚才那一剑的寒霜还未褪去:“出兵可以,和亲。”
“沈城主一人做得了两家的主?”汝阳侯面色不善,站在周远之边上怒摔袖子。
晏尚漫不经心的上前一步,拉过沈愿棠的手将油纸伞拿过来递给玉萤。
稍顿片刻,又从袖子里抽出手帕将掌心本就不存在的灰尘擦去:“当然能。”
“证据呢?”
“在下乃宁国先帝钦点的辅政大臣晏尚,这个名头,够不够?”
汝阳侯和周远之登时抬眸,相视一眼,有些警惕。
使团名单上虽然有这人的名字,人却一直没有出现,大家都以为是写错了。
现在看来,倒是没写错。
然则,两国和亲的含义非同一般,不是站在这空口白牙就能定下的。
沈愿棠看看自己被擦干净的掌心,朝身后挥挥手。
玉萤点头,回屋捧了黑金色卷轴出来,交给汝阳侯。
“出兵日期,只看你永国陛下几时下定决心。”
手里的帕子塞回晏尚怀里,沈愿棠甩袖进屋:“送客。”
汝阳侯有心看卷轴内的东西,却又怕里边的人会让永帝不情愿,从而无法交代。
几番思索,汝阳侯将目光放在了周远之身上:“周相为何一直沉默?”
“自使团踏入都城,我便一直让人注意着他们。”周远之找了个临街的茶摊,两人就地落座。
“有何发现?”汝阳侯微微探身,眼眸眯起。
“风仲翡喊沈愿棠姐姐,凡遇大事缄口不言。我总以为是风仲翡怕自己被骗,现在看来大概是晏尚的授意。”
“依周相看,下一步如何?”
“不必劝了。晏尚在宁国的地位有些特殊,让沈愿棠做主不会是他自己的意思。”
汝阳侯点头,两人看看手里的卷轴,齐奔宫城。
只待永帝打开卷轴,宣布那个被沈愿棠选中的倒霉蛋。
“两位卿家可知沈愿棠选定的人是谁?”
“你选的人是谁?”
宫里永帝在问汝阳侯和周远之,驿馆里晏尚也在问沈愿棠。
这封卷轴是晏尚也不知道的存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也不知道内容是什么。
沈愿棠这时抬起胳膊让鹰落下,拆了脚上的信筒后让玉萤把鹰带了下去喂食。
那个小小的信筒中只有一张两指宽四指长的小纸条,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
沈愿棠低头看着纸条,语气如唠家常时提起街头那家的小女儿一样:“周画溪。”
晏尚不自觉敛眉:“家世单薄,性子跳脱,并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后。”
“你想说,阿翡娶她一点好处也没有?”
“是。”
沈愿棠合上纸条,点燃了蜡烛将那张字条烧去,闪动的烛光在面具上跳跃:“但阿翡喜欢。”
“身为君王本就不该奢望情爱!这是你的话。”晏尚目光直直的看着沈愿棠。
曾经那些过往如烟雾如银针,细细密密的扎在沈愿棠身上。
有多怨恨,又有痛苦,尽在那烟雾中藏着银针的眼神里。
只教沈愿棠也垂了眉眼,那是她一生的痛,懊恼终生不可回转。
之前和周远之的婚约是带着逢场作戏的别有所图。
即便失望,也不过是因为所图无望,需要重新筹谋。
可方才藏在晏尚话里的那个珠联璧合,是沈愿棠最最不可提起的曾经。
在那段曾经里,只有她和一把油纸伞相依为命。
从宁国,到北疆,一步步坐到城主之位。
远离情爱,孤注一掷。
这样的痛苦,沈愿棠不愿意再看到有人承受:“风家有两位君王,一个做到就好。”
晏尚语噎,片刻后甩袖离去。
风仲翡跨过门槛时还在扭头看晏尚,稚嫩的眼睛眨了又眨:“太傅怎么了?”
“生气了。”沈愿棠朝风仲翡招手将他喊到身前,“这几天准备返程。”
“这么快?可是我们在这只待了几天而已。”
“战事在即,不可久耗。”沈愿棠的目光落在对方腰间的玉珏上,“去吧,玩完返程。”
风仲翡只是点头,去找晏尚说这件事情。
返程和归程从来不是风仲翡一个人能敲定的事情,更何况现在晏尚还在。
使团前来的任务没完成,谁敢先开口说回去?
反正风仲翡是不敢的。
未久晏尚去而复返,眉头微蹙,极轻的叹了口气:“给永国留点时间,别心急。”
“南边最近下了大雨,恐会闹灾,留给大家的时间都不多。”
“此时应该向永国再提条件。”
沈愿棠微微摇头:“条件可以留在日后,出兵却是迫在眉睫。”
“那,三日后返程?”
“具体时间你和阿翡定,我要多留一段日子。”
“为了周远之?”
“说来话长,等事情完成你自然会知道的。”
“说实话,我不信你。”
沈愿棠垂首,两指捏着茶杯走神。
晏尚忽然间笑起来,张开手臂撑在桌子两边,和沈愿棠面对着面:“师明旭那一剑,到底刺向谁呢?”
“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那什么才是我该考虑的?你和周远之那场没有如愿完成的婚约吗?”
沈愿棠忽然间缓缓抬起眸子,翦水秋瞳里淡然无波:“放肆。”
一股无名的威压从沈愿棠挺拔的脊背和淡漠的眉眼中发散出来,令人不自禁低头。
这句‘放肆’论音量以及包含的情感,远不及和师明旭比试时暴怒下的呵斥。
但却让人莫名觉得,这一句的威力远胜于之前。
让宁国万人之上的晏太傅也摧眉折腰,拱手请罪:“抱歉,冲撞了城主。”
沈愿棠没说话,轻轻一挥衣袖示意晏尚回去。
师明旭刺出的那一剑,必然是冲准周远之的。
毕竟所有人从始至终都以为,当初的小茶姑娘和之后的沈姑娘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