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洛洛很聪明，不仅在短暂的时间内找到藏匿的地点、将痕迹最大程度地掩盖起来，甚至利用身高差制造视觉盲区，还用外物掩盖自己的味道。

哪怕你没有来这里。

他也能在那群人离开后悄悄从这里出去。

刚才叫嚣的人只说自己砍中他的肩膀，但你明显看见库洛洛的左肩有一道极深的伤口，只草草用衣服包起来，没有其他的止血措施。

不过也难怪，他当时的情况应该不允许。

你将这块黑布全部掀开，粗糙的布料摩擦出声响，你敏锐地发现库洛洛阖拢的眼皮微微一颤，手里的动作顿住，立刻反应过来他在假装昏迷。

这时，你想到他对你做的事，忽然笑了一下。

你俯下身，用保证他能听见的微弱声音喃喃低语：“昏迷了吗？不如趁现在把他卖出去吧，第九区的医生刚好也是负责拍卖会的同行。”

话音落下，库洛洛没出现任何反应，你在心里默默称赞他还挺稳得住，继续自言自语。

“到时候让医生找好买家，最好趁昏迷验货，然后我提前带着玛奇去买需要的药。”

“……”男孩一动不动地窝在这处狭窄的地方，眼皮也没再颤动，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仿佛无动于衷。

可是他掩盖情绪的能力还不够好，即便身体没有出现动作，呼吸却微不可察地停顿半秒，而后才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呼吸。

楼上传来玛奇翻找东西的动静，你偏开头无声地勾起唇角，按耐住喉咙里的笑意，压低声音。

“漂亮的小孩子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吧。”

你的话音刚落。

库洛洛平静的呼吸再次微顿。

吓唬完毕，你提高音量叫玛奇下来，她飞快从楼上冲过来，见到库洛洛的模样后猛地沉下脸，说自己让那群人死得太轻松了。

你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去九区，有医生。”

玛奇目光一滞，蓦然抬头：“第九区真的有医生？为什么我们以前从来没发现过。”

你先伸手将库洛洛半扛在肩膀上，避开他的伤口。只不过这具身体在你触碰到他的时候僵硬了一瞬，又倏地放松下来，装出昏迷应有的姿态。

这个反应让你一下想到西索，他小时候也会在你抱住的时候全身僵硬，不同在于西索是不习惯被你拥抱，而库洛洛是在警惕你会对他动手。

但这个黑发小鬼又通过你刚才故意透露的自言自语，意识到现在绝对不能暴露。

不仅他会有危险，玛奇也可能有危险，所以后面才强行让自己的身体放松下来。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不同——

你撕下库洛洛的衬衫重新帮他压迫止血，这才低头回答玛奇的问题：“有的，他的位置很隐蔽。”

——你才不可能抱这个满脸假笑的小鬼。

紧急处理完毕，你带上玛奇一跃而下，快速穿梭在街道间，抬脚咚地一声踩在铁皮箱上，尽量选择最快的直线距离到达目的地。

路上遇见一对母女在烤土豆，撞见你从屋顶窜出来后还没来得及摆出警惕的态度，你又直接从她们头顶飞跃过去，留下愣住的两人。

第九区相比第十区，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一些商店，最多的就是回收废弃零件的店铺。

你径直前往那间最破烂的回收店，推门进去。

柜台后面坐着一名垂头打瞌睡的年轻人，看似毫无防备。但你刚跨进门槛，他就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随即有气无力地开始招呼客人。

“那个什么，欢迎光临……破损程度过高不收，伪造品不收，长得丑不收，心情不好也不收。”

玛奇跟在你身边，听见这话狐疑地皱起眉毛。

她和库洛洛来过第九区，为了找那个名叫侠客的小子做交易，其他回收店的态度虽然也不算好，但比起这里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了。

你抬脚走到年轻人面前，说：“我要修东西。”

他打哈欠的动作一滞，姿势坐正：“修什么？先说好，黑色的不修，外面的不修，废掉的不修。”

你等他讲完规矩，才说：“修小物件。”

而后示意他看被你半扛在肩膀上的库洛洛。

年轻人瞄了一眼库洛洛，又看了一眼明显是流星街风格的玛奇，从柜子里翻出一张价格表，将它放在桌子上面：“小物件的价格和大的一样。”

“知道……”

“哈，跟我来吧。”

他起身走到角落，不知道捣鼓了个什么东西，墙壁慢慢从中间打开，赫然出现一道暗门。

年轻人转过身，后退一步，眼睛眯成一道缝。

“保证让客人满意。”

玛奇微微瞪大眼睛，你带着她走进那道暗门。

你是骗库洛洛的，这名医生不是从事拍卖会的同行，他以前是为死斗场工作的，负责救治重伤的选手，对黑?道有很不友善的看法。

在你接手卢斯卡的位置以后，西里奥就将这名医生的情报告诉你，并说如果有需要就直接过去。直到现在对方都是死斗场里技术最好的医生。

当然，必须要付钱。

而医生的治疗标准，翻译过来就是：

黑?道不救，流星街外面的不救，死人也不救。

你们穿过一条不长不短的走廊，尽头还有一扇门，打开门后就显露出这间破破烂烂的废弃零件回收店的真实模样。

环境干净整洁，到处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而医生就坐在东南面的书桌前，提笔写着什么。

听见开门的声音后，只是稍微抬头扫了一眼。直到他写完最后一笔，才站起身朝你们走来。

他俯身打量库洛洛的伤势：“就是这个？”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医生直起腰，态度冷淡地将库洛洛接过去，进入房间里的私人治疗室。

里面有专业的医疗设备，玛奇想跟进去，你按住她的肩膀，抬眼看向紧闭着眼睛的库洛洛，刻意提高音量：“玛奇，走吧。”

然后在她莫名的目光中指向另一个地方。

医生不允许治疗的时候存在其他人，但与病床相邻的不是墙壁，而是一面透明玻璃。

不放心的人可以站在那里看见治疗的情况。

女孩立刻反应过来，轻手轻脚走到玻璃外面观察，眼睛紧紧盯住医生的动作，担忧中混着防备。

好在虽然她不知道第九区有医生，但对治疗的步骤以及相应的手段还是比较清楚的。

她知道有些大伤口需要缝在一起，以前就尝试过自行缝合，结果直接导致感染化脓。

如果不是身体素质够强。

她应该已经在那次胡乱的操作中死掉了。

通过透明玻璃，玛奇清晰地看到医生在局部麻醉后下手快准狠，狰狞的伤口被缝合起来，目光也渐渐从库洛洛转移到医生的操作上面。

你侧头看了一眼玛奇，她的目光格外专注。

有她盯着应该没问题，你抬脚走到房间角落的位置，掏出手机，慢慢按动键位，拨出一个号码。

现在是1981年，西索和琳娜才九岁。

在这之前刚拿到手机的时候，你就尝试过拨打他们后来的号码，只不过全都是空号。

刚才库洛洛僵硬的反应让你一下子想到西索，现在忽然就想再打一次他们的电话试试。

听筒被你放置在耳边，短暂的等待时间过去，里面再次传来熟悉的冰冷机械音，提示此号码不存在，请结束通话后输入正确的号码。

你垂下眼帘，几秒后安静地挂断电话。

当初在默里托尼奥的剧团见到西索是在1986年，也就是说最晚再有五年，你就能联系上他们。

“没关系……”你低声说，“再等一等就好。”

医生很快结束库洛洛的治疗，推门出来，摘下口罩扔进医疗废弃物的垃圾桶：“可以去验货了。”

低落的心情在听见医生的这句话后乍然消失，你忍不住露出一个好奇的笑容。

这句“验货”对应的其实是“修东西”，但和你之前撒的谎实在很搭，你想知道库洛洛的反应。

玛奇立刻走进医疗室，医生离开房间换衣服，你则是放轻脚步跟在玛奇的后面，随时准备出手。

此刻在闭眼的库洛洛听来，就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渐远，随后是关门的声音，现在整个室内安静得只剩下另一道不断朝他靠近的脚步声。

如果要反抗，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机会。

——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就在玛奇靠近他，正准备出口叫他的名字时，库洛洛突然暴起，手里捏着一枚锋利碎片，紧接着冷酷而迅速地捅向玛奇的脖颈。

然而眼神触及到熟悉的紫色时，他神色大变，但是已经来不及收回自己的手。

玛奇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没有任何防备。

下一秒，咚地一声闷响。

你及时出手，库洛洛没受伤的肩膀被你死死按在床铺上面，手臂反扣，碎片也被你直接夺过来。

他猛地愣住，随即骤然转头盯住玛奇。

玛奇也用难以理解的目光盯着他，双双沉默。

“……”

“……”两人小眼瞪小眼，似乎都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不过库洛洛很快意识到什么，再次艰难地扭头，那双黑黢黢的眼睛直勾勾地瞪向你。

你勾着唇角，冲他笑了一下。

在这片瞠目结舌的静默中，你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然后放开制住他的双手。

等他慢慢坐起来后，你轻飘飘地打了个招呼。

“精神挺不错嘛。”

“……”黑发男孩背靠着床头，瞳孔缓缓睁大，看向你的目光不变，唇角却慢慢扬起一抹假笑。

他说：“嗯，多谢。”

声音里清楚地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