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好的时候,你喜欢叫上琳娜和西索一起到庭院里拍照留念。通常琳娜总是热情回应的那个,而西索则是嚼着口香糖一脸的兴致缺缺。
三人的合照里,你和琳娜亲昵地靠在一起,西索则满脸无聊地站在旁边,用嘲讽的眼神看你们。
琳娜气得和西索打了一架,结果没打过,呜哩哇啦地哭着找你求抱抱,得到安慰后又恨恨地跑去训练室,发誓一定要让西索好看。
你对此哭笑不得。
阳光暖融融地倾洒在庭院里。
西索仰面躺在草坪上面,一只手搭在眼前遮挡亮光,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放在旁边。
你就坐在不远处的摇椅上,手掌托住脸,面带笑意地看他这种完全放下防备的慵懒姿态。
忽然间心生趣味。
你端起拍立得,轻手轻脚地走到他旁边坐下。右手朝上举起相机,把自己和西索全都框在里面,然后用左手愉快地比个耶的姿势。
咔嚓,第一张。
你笑吟吟地看着镜头,身后是熟睡的小狼崽。
咔嚓,第二张。
小狼崽遮挡光线的那只手向下滑动几许,露出半片璀璨的金瞳,就像阳光落在他的眼睛里。
咔嚓,第三张。
他困顿地睁开眼睛,看向你。
像猫一样疑惑。
.
碾成一团的扑克牌被西索随手扔开。
嗒嗒嗒地逐渐滚远。
暗金色瞳孔里的怒意越沉越深,仿佛下一秒就会燃起火焰,又须臾间被更晦暗的情绪包裹起来。
你看着他,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些什么。
视角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你被按住脖颈压制在地板上,冰冷触感瞬间穿透衣物贴住皮肤。
“你在说什么呢?”
红发少年微微压低身体,手臂紧紧箍住你的肩膀,唇角慢腾腾地拉开一抹阴森的笑意,就像一只咬住猎物脖颈的野兽。
是和从前同样的压制姿势,但十几岁的少年与几岁的孩子又是完全不同的。
“你以为,你能控制我?”
少年坚硬的骨骼抵在你的肩膀处,硌得生疼。
他非但不收手,反而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上面,携着荧荧星光的红发朝你不断靠近。
那张漂亮精致的面容近在咫尺,你甚至能看见他细密卷翘的睫毛,以及眼睛里波涛汹涌的暗潮。
“你凭什么认为……”
字句仿佛从胸腔深处共鸣而来,裹挟着或许连他本人都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像乱麻似的一团又一团地胡乱缠搅在一起。
胸口像烧了一把火,他忽地冷笑出声。
粘稠的语气陡然低凉下去。
“你能控制我?”
你的呼吸陡然一窒。
狂躁的火焰在他的眼睛里迸溅开来,浓郁的恶意从眼底倾泄而出,恨不得把你层层包裹起来。
他的话语,眼神,无一不在诉说着:
【决定我?】
【你以为你是谁。】
你的眼睫轻轻一颤。
茫然的情绪比失落更快涌上心头。
忽然,你看见微弱的光芒在他耳畔发间闪烁,映着月光的金色桃心在细碎的红发里若隐若现。
你下意识抬起手臂,却在触及他冷然的视线时停在半空中,手指微微蜷缩,又平静地舒展开。
“会痛吗?”你没头没脑地问了句。
他冷漠的目光一滞,拧眉看着你。
你动了动手指,继续向上抬手,他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动作,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你。
细指勾开他耳畔的红发,果然看到了藏在里面的金色耳饰,圆滚滚的桃心随着重力晃晃悠悠吊在半空中,边缘处映着从发间筛落的月光。
即使是最贵最舒适的材料,然而订做时是用的他七岁的尺寸,长大以后这副耳夹就不再合适了。
你摊开手心,轻轻接住垂落的桃心尾部,再往上是金绿的玛瑙和被耳夹扣住的耳垂,边缘泛红。
“现在会痛吗?”你轻声问。
他扣住脖颈的手稍稍松开,金瞳里的暗沉情绪略微退却,紧接着以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你。
“……”没得到回答你也不失望,任由桃心耳坠从掌心滑落,手指缓慢上扬,轻轻碰到耳垂泛红的边缘。
出乎意料的温度烫得你手指微微一颤。
一瞬间,那双眼睛里的凶性与阴郁尽数消失,漂亮的脸上也出现了大片的空白。仿佛被始料未及的东西冲击了思绪,完全没反应过来现状。
西索少见地愣在原地。
你没看到他的表情,注意力全都放在手指传来的触感上面,心里略微有点不解。
为什么耳朵会这么烫?
下一秒,他猛地松开手往后跃开数步。
落地后牙齿紧紧咬成一团,身体立刻绷直,眼底也染上恼怒的神色。
但这次的愤怒竟然不是对准你,而是对准了他自己——他在跟自己生气。
你还保持着被按倒在地、向上抬手的姿势,愣了一下后撑着地板坐起来,摸了一把染上尘土的头发,心想等下要再洗一次头。
刚才消弭的晚风渐渐再起,那头火红的短发微微晃动起来,可是它的主人表情扭曲得快要爆炸。
西索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掌,慢慢握紧成拳,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嘲意浓厚的嗤笑,不知道在笑谁。
刚才针对你的恐怖气息顷刻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就像是失去兴致似的,他随意地甩了甩手,眼神掠过你,去到那摊散乱的扑克牌上面。
静默半秒,还是没去捡起来,而是转身离开。
“西索?”
跨出的脚步微微一顿。
你知道今晚不可能再有聊天的机会了,稍微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温声开口道:“不要再避开我啦。”
少年纡尊降贵般回头看你一眼,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直接跳下平台离开了。
默里托尼奥剧团最近流传起一则奇怪的消息,有两个人聚在大厅里,凑近彼此的耳朵,嘀嘀咕咕地说悄悄话,眼神还时不时左右扫射。
就像生怕被什么人发现了一样。
“你听说那个消息了吗?”
“知道知道,真的完全想象不到啊!”
“为什么啊?玛莎居然会对那个小子……”
“可能是因为……长得好看吧?”
他们时不时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路过的杰西卡敏锐地察觉不对,突然凑到他们的旁边,双手叉腰大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说小话的两人被她吓得一抖,连忙用手指抵住嘴唇:“嘘——杰西卡你小声一点。”
然后他们就把发现的事告诉杰西卡,她听着听着眼睛越睁越大,尖叫着反驳:“什么?不可能!”
“这可不是我们乱说啊,剧团里的大家都这么觉得,因为表现得实在是很明显。”
杰西卡表情一阵凌乱,最后把怀里的资料往桌上一扔,急匆匆地赶去另一个方向:“你们把资料交给默里托尼奥,我要去问清楚!”
剩下的两人目瞪口呆地坐在原位:
“她……她真的要去问啊?”
“骗人的吧……”
杰西卡找来的时候你正在看书,翻着翻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抬头就看见她在旁边紧紧盯着你。
“杰西卡?”你放下书,“怎么了吗?”
她皱起眉头,一时没有说话,她是在坐下以后才发觉自己的行为非常不妥的。
这是在干什么啊,质问朋友的私生活吗?
可是迎着你疑惑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你:“玛莎……你在追求西索吗?”
“……”你手指捏著书页,难得茫然起来:“什么?”
为什么每个词单独分开你都能理解,但是组合在一起就让你这么迷惑呢?
可是杰西卡的态度认真得不像是开玩笑,于是你回忆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恍然大悟,随即失笑道:“没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从来没想过会造成这样的误会,你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杰西卡相信你,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然后愤愤不平道,“那群家伙竟然在背后这样说你……我一定要跟他们好好理论一番。”
“具体是怎么说的?”
“唔,就是说你会经常和西索说话,态度温柔得像在哄小孩子……可你的性格本来就很温柔!”
你忍俊不禁:“的确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离谱。”
然后在杰西卡欣慰的眼神里补充道,“不过我的确是在哄他没错啦。”
杰西卡直接卡壳了:“什、什么?”
你单手托着下颌,叹了口气:“为什么小孩子就很好哄,长大后就这么难呢?我不理解。”
杰西卡:“我也不理解你啊!”
几天后,有一场来自莫里古新中心街区的特邀表演,西索负责和伤势痊愈的岸田表演抛物杂技。
距离表演开始还有三小时的时候,西索突然不知道去哪了。默里托尼奥叫人赶紧在周围找,有个人嘀咕“玛莎去不就好了”,被杰西卡骂了一顿。
西索固定会呆在几个高处,这次他并不在房间斜上方的平台,而是在另一个地方无聊地玩扑克。
“要来玩抽鬼牌吗?”
他闻言看了你一眼,唇角微勾:“可以啊……”
你捏着一把扑克,抬手从他那里抽了一张方块Q,和自己的牌合成两张,抽出来扔进牌堆。
“怎么突然跑到这里来?”
他也从你这里抽走一张梅花K,然后和他自己的牌组成两张,抽出去丢进牌堆里。
“因为,我开始感到无聊了……”
他微微阖起眼帘,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减慢,“想看到点更感兴趣的东西。”
你一面从他手里抽牌,一面思索他的话,最近发生过的让他感兴趣的事似乎只有那一件。
“你知道John?Doe是谁了?”
“啊呀,被猜到了……”
你也有点感兴趣:“是谁?”
然后腾出手摸了摸额头处已经消失的伤痕,“这具身体之前应该也是被那个连环杀手干掉的。”
西索抽牌的手指一顿,抬眼看向你的眼睛:“这具身体?”
你却笑吟吟地说:“赢了就告诉你。”
专心玩牌以后进度就变得非常快,你还剩最后一张,而西索手里还剩两张,其中一张就是鬼牌。
抽到鬼牌就是输,抽到另一张牌就是赢。
你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丝毫端倪,全程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挑衅脸。
于是你干脆凭借直觉随便选了一张,翻开一看正是你需要的数字牌。
“是我赢了哦。”
“嗯——”
西索垂眸思考片刻,丢下手里的鬼牌,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的“这具身体”……是什么意思?”
你摇摇手指:“说好赢了才告诉你。”
西索微微勾唇:“你没有说是谁赢,既然你赢了,那约定也是成立的。”
“……”你愣神片刻,猛地发现好像的确是这么回事,忍不住笑出声来:“居然把自己坑到了。”
迎着西索略显得意的眼神,你看了眼时间:“晚上告诉你,现在化妆,演出快开始了。”
提起这个西索就兴致缺缺。
你忽然想到一直没送出去的小礼物,把它从口袋里拿出来,放进他摊开的掌心:“打开看看。”
他按下开关,滑稽的小丑玩偶立刻弹出来,弹簧粘连着底部来回晃动。
那对璀璨的金瞳凝视着里面那只小丑玩偶,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背对着小丑玩偶,看不到它的正脸。
发现西索没反应,于是探头过去问:“怎么没反应,你看到里面的贴纸了吗?”
“看到了哦……”他懒洋洋地回答,“没想到这里面原来是真的有呢……呵……”
“当然有啊,不然我怎么开出来的。”
你伸手揭下玩偶脸上的贴纸,兴致勃勃地想粘在他的脸上,动手之前特意叮嘱道:“不要动哦。”
然后就得到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瞥眼。
不过帮小孩子贴涂花和帮十几岁少年贴涂花是两种不太一样的概念……你竟然比还要他矮一点,明明这具身体的年龄比他大两岁!
从前俯身的姿势变成了抬头,但大体还是相似的。你用手扶着他的下颌,把象征小丑的涂花慢慢贴到他的脸上,轻轻按压几下让它粘得更稳。
小时候贴涂花显得稍微有点大,有股可爱感。
现在贴涂花,怪诞感变得更浓郁了,但又因为五官和以前相比变化不大,所以你还是觉得可爱。
你的手指又在他脸上蹭了两把,然后在他朝你看过来后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紧接着弯起眼睛对他笑:“真好看,很适合你哦。”
忽然,他的视线从你脸上挪开,扫到你身后。
“啪嗒……”
是文件落地的声音。
你疑惑地回过头。
撞上杰西卡目瞪口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