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听到了这些话。

就像见到了光。

他终于明白身体上拥抱所带来的接纳只是简单的触碰，内心的接纳才是真正的救赎。

是啊，无论是家人也好，同学也好……太多人了，已经有太多人将他排斥在外，孤立一旁，暗地里在他背后投射庞大又无形的恐惧与厌恶。

现在终于有人说出了他期许了已久的话语，只是与别人不一样而已。

男孩内心沼泽般腐烂泥泞败坏的东西像是见了光，向着光蔓生，纠缠，吞噬。

他轻轻地将女孩的手掌贴上自己的脸颊，像小兽一般挨蹭她掌心的纹路，苍白的脸颊慢慢地浮现出一个缠痴又深沉的笑容。

啊……这个人类，这个人类是如此的温暖，如此的洁白，如此的善良。

要永远永远永远永远把这个人类留在身边才可以。

……

男人知道踹多了就会到家暴的程度，踹了两下，收回脚，才想起身边的儿子身上还有伤。

医院走廊的日光灯冷白刺眼，灯光之下，来来都是着白大褂的医生，口罩一遮，什么面目都看不清。

在急诊处门口等著医生给儿子涂药包扎，男人半只脚都没踏进屋子，只是站在外面接电话。

“昨天他们奉承了我一天，你今天可别来这一套。”

男人打着电话，眉目冷峻，嘴唇绷成一条线，扫视一圈。

“……我在哪？我在外面，现在有点事……喝酒？成，等晚上约。”

有一个病人手里拿着病历单大骂，摔门声很大。

“谁出狱了？他哥……？”男人锁了锁眉头，注意到一位护士脚步不稳，把托盘不小心摔到地上，“哐当”一声。

该死的消毒水气味在空气弥散开。

像那个女人穿工作服的味道。

男人没去扶，只是想起早些时候和女人相恋的时刻，人长的姝丽明艳，气质也看着高雅，属于礼服的那一款，至少比套装要上等，哪想到头来竟脏成这样。

“你嫂子？”男人顶了顶上颚，心里骂脏嘴上还得说干净，“她啊，她这些天身体不好，出不来。”

男孩抹好药，牵着女孩的手出来。

男人看了一眼儿子淡漠至极的脸在望向女孩的那一刻瞬间转变成了柔软，不，不只是柔软，而是一种类似于偏执症的病态和痴迷，眼神甚至都有点像……他平常抓的那种跟踪狂。

男人总觉得事情不对劲，来不及开口，刚刚跟在摔倒护士身后戴口罩的医生，猛地贴近自己。

男人应激反应要逃，一把刀已经插进自己的胸口，妈的……

眉目熟悉。

是他抓到的那个犯人，出狱的哥哥……

刀锋穿透皮肤与肌肉，浑身有一种撕裂的剧痛，妈的，大意了，男人下意识想摸身后口袋里的警用匕首，手却因为宿醉在发抖，妈的妈的妈的……

血像水一样流了一身，对方却要命地癫狂的刺，多少下……

男人栽倒了，跌到地面上，眼睛瞪大，没有看男孩也没有看女孩，而是后悔今天出门没有穿荣耀一生的警服……

整整十?下……

在场所有的医生，病人，护士，无关者在尖?，在逃窜，在崩溃，混乱的喧嚣如同火车启动时那震耳欲聋的汽笛声，一波接一波，层层叠加，碾压碾压碾压碾压，攀升攀升攀升攀升，男孩睁大眼睛，痛得神经都要断了——

因为在刺杀完男人后，暴徒推开人群，扯过一个人群里最脆弱最无辜最可怜的女孩当做人质……

那个光一样，温暖，洁白，唯一一个从心灵上接纳男孩的人，当着男孩的面被人拿刀劫持了。

“都他妈别的动，动一下我弄死她！”

刀口抵在女孩的喉咙，血管之上，命脉之上，女孩的哭饶声从喉咙里倾倒出来，撕裂了男孩的耳膜。

“冷静，你想要什么！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放过孩子！”一旁胆大镇定者开口。

啊……

怎么办……

要死掉了要死掉了……

男孩感觉自己思考的能力在退化，哑著嗓子好半天才吐出几个字：“换我叔叔，换我可以吗叔叔，我求求你了，我是你刚刚刺杀的警察的儿子，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

男孩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出声说话可以这样断续，从来不知道有一天他语气可以变成下跪般的央求。

暴徒低估了人类兽性里的嗜血面，他杀红了眼，刀口勒进女孩的皮肤，孩子脖颈渗出血液：“别靠近，别靠近我！都她妈别靠近我！别报警，让我走，让我走，我不要坐牢！”

大概又过了多久呢，女孩已经徐徐地闭上了眼睛，分不清是由于失血过多休克还是因为晕血过度，她不再哭了，她安静了，她无声地垂下了头，像死了一样。

就像在男孩面前被人杀死了一样。

男孩的眼睛彻底失焦，发出一个很低的在场任何一个人都想象不到的异常平直，又?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她死了。”

男孩开口，每个音节都像被齿轮碾出的金属碎屑，毫无情感起伏：“是你把她弄死了。”

暴徒被这一句话扯到现实中来，来不及反悔也来不及害怕，他盯着面前面无表情拿着刀的男孩，彻底跌了下去。

血正漫过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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