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江山美人(1 / 1)

因为这场战事。

这个年,注定是要过的不安生了。

大司马府邸。

玄真怒气冲冲又极度郁闷的从宫里回来。

玄钰迎了上去。

“父亲为何是这样的表情?

难道陛下没答应让父亲领兵,这不应该啊?”

玄真素来坐镇东南,经验丰富,在入宫之前,父子俩便商谈过。

“难道又是罗定冶给父亲添堵?”

“不是他还能是谁!”玄真冷哼了声,坐下后端起一杯茶水灌进了嘴里。

把刚刚在宫里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更气了。

“陛下也是,非塞给我一个碍手碍脚的罗定冶。

塞过来也就算了,最后居然真应了罗定冶的请求,让贾忠做我的督军。”

“贾忠?”

玄钰白净的脸上闪过一抹沉思。

“那贾忠与父亲不合,满朝皆知,罗定冶会这样建议不奇怪。

至于陛下的心思……也不难猜。

无非就是帝王心术,御人之道。”

玄钰看了眼愣住的父亲,继续娓娓道来。

“陛下专挑父亲和罗定冶两路并进,就是要让你们两个互相牵制,互相增援。

至于派贾忠做父亲的督军,怕是不想让父亲一人独占了功劳,力压其他三位辅臣,功高盖主。”

玄真也不是真的傻。

只是觉的可笑,“小小年纪,心眼怎么比他老子还多。

我是他叔叔,是北周的大司马,自当维护玄家的统治,我还能反了他不成!”

玄真气的老脸都红了。

玄钰赶紧又倒了一杯清热消火的茶端给老父亲。

“您消消气,其实不管陛下怎么想,到最后不还是得仰仗宗亲。

相比其他人,陛下还是更信任父亲您的。

不然也不会派罗定冶听您差遣,即便是贾忠,不也是屈居您之下吗!”

玄真没说话,接过茶喝了一大口。

心里还是很不爽。

“那你说说看,罗定冶今天为什么会拒绝领兵出战,他又在盘算些什么?”

“他?”玄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拿在手中却没喝。

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看着茶水升腾的热气。

“他大抵是真的不相信周全会投降,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

父子俩早就派探子潜伏了很久,对于这次之事十拿九稳。

玄真看了眼宝贝儿子,露出?款笑容,但很快嘴角便又耷拉了下去。

还是不放心。

“你爹我和那罗定冶斗了这么多年,如今他带着五万大军跟在我身后,万一冷不?偷袭我一下……”

“他不会的。”玄钰吹散雾气,浅尝了一口清茶,“他也不敢,你放心吧父亲。

他虽与咱们不合,但偷袭友军乃叛国之罪,不过呢……

…父亲若实在不放心,儿子还有一个办法,能让那老匹夫投鼠忌器。”

玄真一听来劲了,他儿子就是聪明。

“谁是器啊?”

父子俩对视间,玄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眼底一深。

“他儿子,让罗廷煜和罗廷昭跟随在父亲的队伍中,罗定冶定然不敢乱来的。

就像上一次的事情,他算计叔叔,不就是为了罗廷昭吗,这次也一样。

到时候罗定冶敢不听您的,那您大可拿他儿子开刀。”

玄真听着觉的非常有道理。

“好,不愧是我儿子。”拍了拍玄钰的肩膀,玄真一扫刚刚的郁闷。

“能为父亲分忧,儿子求之不得。”

玄钰笑了笑,原本有几分显得阴沉的丹凤眼,明朗了许多,倒更像玄祁了。

玄真越看越满意,当即做下决定。

“为父分忧是为孝,为君分忧是为忠,我儿聪颖,陛下那个新?不是要网罗天下有才之士吗!

何不便宜自家人,我看我儿可不比任何人差。

待为父此战归来,定为你请一个好官职,至少得比罗家那两个小崽子官职高。”

“多谢父亲,那儿子就等父亲凯旋了。”

玄钰此刻是真的欢喜。

他早就想入朝为官了,只是父亲一直觉得他还不够稳重。

可罗廷昭都已经有了官身。

还有天子……也只比他年长四岁而已。

权力,是天下所有男子的向往。

有了权力,什么得不到。

玄钰想起昨晚除夕宴上,罗廷昭消失的那一炷香时间。

回来后浑身湿透,还跑去廷尉挨了二十板。

陛下走的也挺巧,就在罗廷昭离开后没多久。

直觉告诉他,罗廷昭挨打肯定和宫里那位贵妃脱不开关系。

郁献音。

郁家千金。

玄钰又浅尝了口手中清茶,嘴角隐含一抹深意。

她自己大概都忘了,他们曾经有过交集。

只可惜,那丫头只一个劲的跟着罗廷昭。

呵,到最后还不是被抛弃。

只是没想到会成了天子的女人。

所以说,有权力就能为所欲为。

夺人妻的天子,不守孝的天子,是他们玄家的天子。

可他也姓玄啊!

玄钰握著茶杯的手紧了紧,而后又猛然松开。

外面的雪好像彻底停了。

太初原年至。

翻过旧的篇章,新雪覆蓋这片土地,也带来新生。

当屋顶的积雪融化,这个年也已经快要过去。

关雎宫里。

温暖如春,角落里的梅花开的正好。

书琴刚去看过书棋,人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温太医的药很有用。

不过也好在咬伤书棋的那条蛇毒性并不算太强。

这个点,李嬷嬷正在小厨房忙活。

给梅花浇了点儿水后,书琴站起身准备去厨房帮忙。

突然,听到内室传来书画的惊呼声。

“娘娘,您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

娘娘醒了?!

书琴心头大喜,忙加快脚步,走进了内室。

床榻上,玉雪堆砌的美人披着满头青丝,柔若无骨的倚靠在床头。

单薄的寝衣外披着件弧领式的绿袄,更衬得那张小脸像是春日里的绿叶上俏生生盛开的花骨朵。

惹人怜爱,也惹人觊觎,让人想采摘。

“我这是睡了多久,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

书琴呢,那一晚她可有受伤?”

郁献音还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在梦里回到了现代。

还在写论文。

可那些关于盛文帝的平生,前半段好像……不同了。

准确的说,是已经发生过的历史,有了变化。

但她明明清晰的记得一切。

“娘娘,书琴已经无碍了,今天是立春,您都睡了十多天了。”

书画正说著,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又撇了撇嘴。

“娘娘,你都不知道,您昏迷的这些日子,但凡陛下来看您,那个楚婕妤就会让人来请。

回回都说身子不舒服,关键陛下还真的去了。

这些天陛下流连于各宫,去的最多的就是景阳宫。

那位李宝林,都又升回才人了。”

书画在心里暗暗觉的,好像还是罗公子更好。

除夕那晚,跳进湖里奋不顾身的救起娘娘,还因此挨了二十板子。

哪像陛下。

他们娘娘昏迷著,陛下却去宠幸别的女人。

“娘娘,您别听书画的。

那一晚楚婕妤因为落水,伤了身子,难以有孕,所以陛下才会多去几趟。”

书琴怕郁献音难过。

郁献音也确实愣了一下,但想起这个时代一妻多妾,天子三宫六院的合法性,又觉的如此才是常态。

像之前那般,玄祁只来关雎宫,才不正常。

就连历史上的罗廷昭,不也有好几个女人吗!

郁献音垂了垂眸,不再去想情情爱爱。

她现在只想确定一件事。

历史真的在变?

还是昏迷之中的那一切就只是一场梦。

又或者,记忆里在现代生活的那二十多年,才是南柯一梦。

“书画,我昏迷的这些天,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譬如战事?”

时间线已经乱了,她现在也有些乱。

“娘娘怎么知道?西梁来犯,攻打皖南,陛下派了大司马等人出征。”

说著书画看了郁献音一眼,又补充道,“罗家父子三人也去了,罗家老爷还是副将呢!”

郁献音此刻的表情已经很不好了。

“皖南…”

鄱城…石阳之战。

历史上,西梁大胜,玄真率领的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玄真也因此被气的一病不起的战役。

也是因为此战,北周对西梁的态度,由无惧改为防备。

攻守之势从此易形。

而身为副将的罗定冶,由于不听军?,被降罪打了两?大板,原气大损。

此后罗家,便正式逐渐开始由小一辈扛起了大旗。

罗廷昭行事也越发狠绝。

然而郁献音很清楚,在这场战事里,不管罗定冶有没有私心。

就算在接到玄真的命?后赶过去营救,结果也只会是全军覆没,白白再折损五万兵马。

或许…所有人都清楚这一点。

而这场战事堪称是北周史上败的最惨的一场战役。

玄真更是在煎熬半年后,彻底撒手人寰。

周文帝一朝迎来了第二位大司马。

玄礼将接替玄真,成为宗亲的新一任领头羊。

西北会逐渐被玄祁的心腹张驰掌管。

“娘娘,您刚刚说什么,奴婢没有听清楚,可是饿了?”

novel九一。com

书画没听清郁献音那句呢喃。

这些天昏迷只能进流食,娘娘都瘦了好多。

好不容易醒了可得补一补。

只可惜郁献音这会儿完全没有半点食欲,算算时间,大军已经出发十几日。

行军若快,怕是已经抵达了前线。

还来得及吗?

“替我更衣。”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郁献音想要下床,却浑身无力险些摔倒,书琴眼疾手快赶忙将人扶住。

书画搀扶著另一边。

“娘娘您才刚醒,还是让温太医再瞧瞧吧,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去做就行了。”

郁献音也感觉到一阵力不从心,腿都是软的。

不过想想也是,在古代十几天不能正常吃饭,人不虚弱才怪呢。

“你去找陛下,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与他商议。”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晚膳时间,陛下不一定在哪里。

但书画还是满口应下,心想着一定要为娘娘请来陛下。

“奴婢这就去请陛下,娘娘多少先吃些东西,温太医过会儿会来诊脉。”

“好。”

郁献音点了点头,想到什么,又叮嘱道。

“如果陛下在别的妃嫔那里,不方便的话,你就找大内官,告诉他。

事关前朝战事,恳请陛下来见我一面。”

星参这个人,大概是这世上玄祁最信任的。

也知道轻重缓急。

“奴婢记下了,娘娘放心等着便是。”

书琴在一旁没说话。

等到书画离开后,她忽然跪下。

郁献音一愣,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跪下做什么?

起来说话。”

“奴婢有罪。”

书琴一向稳重。

郁献音看着她,心思百转,稍作沉吟后还是道。

“我相信你,先起来再说。”

人心易变,经历过御花园毒蛇和坠湖一事后,郁献音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

是否不够狠心。

是否还是低估了人性之恶。

“谢娘娘信任。”

书琴作为家生子,从小被培养服侍小姐。

小姐有着不同于任何人的善,哪怕是对街边的难民乞丐。

在这乱世之中,普通人想活着已经很难了。

没有人会去在意无关紧要之人的生死。

而小姐的那份善意,就好像不属于这个时代一样。

她们服侍她,她接受了,却会在不经意间回馈她们另外的好。

就好像在她眼里,他们不是可以随意打死处置的奴隶,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跟着这样的主子,他们心甘情愿为其上?山下火海。

她们都说好了,拚死也要护着小姐。

书棋已经做到了。

“娘娘还记得及笄贺礼中,那只有异香的镯子吗?

在您昏睡的前几日,楚婕妤总跟人说是您把她拽下了湖。

陛下也在调查御花园遇蛇之事,奴婢便斗胆,将那只镯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闻言,郁献音竟然发现自己松了口气。

在这深宫里,如果身边人都不能信,那她还能信任谁呢?

“你也是为我着想,谈何有罪?快起来吧。”

见她真的没有因为自己的自作主张而生气,书琴更加感动了。

这才终于站了起来。

“你说陛下一直在调查遇蛇之事,如今有结果吗?”

书琴点了点头,表情却有些奇怪。

“算是有结果吧!

娘娘有所不知,在您昏迷第七天的时候,陛下又下旨,给后宫除皇后以外的妃嫔,都降了一级。

不过,没两天,楚美人便又成了婕妤。

和楚婕妤同一个宫里的御女,也就是从前的李宝林,连升两级,也恢复了才人的身份。”

郁献音闻言沉默了。

理智告诉她,玄祁不会无的放矢。

但一段时间的相处,在某些事情上,他的确又是那般放纵随性,随心而为。

一时间,她还真拿不定,害她之人到底是谁。

不过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其实她自己也能查。

然当前最重要的,还是阻止石阳之战的发生。

长亭之战时,她试图改变过,但历史还是发生了,罗氏父子受罚。

那这一次呢?

玄祁是天子,只要他相信,快马加鞭发出旨意,是不是就能力挽狂澜呢?

玄真不能现在就死。

更不能死的那样憋屈。

那十万将士也不能死。

还有罗廷昭……如果这次父亲不受重伤,他是不是就不会行事那样狠绝。

就当是,为了报答他这次的相救之恩。

郁献音这样告诉自己。

她只是个不够聪明也不够无私的普通人,凡事做过努力就好了。

“也不知道书画能不能请来陛下。”

郁献音从没有沉溺于那段时间的独宠时光。

那些耳鬓厮磨,

玄祁或许曾经和别人也是如此。

所以她唯一能和他谈判的,是她对这段历史的先知,以及大脑中储存的史书经验。

……

时间在一点点消磨,粥都喝完了,可书画还没回来。

因为人此刻正被紫苏等人拦在景阳宫外。

还是星参听到动静,走出来后才发现的。

考虑到这些天陛下每日都会询问贵妃的情况,星参没有犹豫,便将人带了进去。

而此时的玄祁,正闭着眼睛躺在贵妃榻上,听楚流薇弹琴。

星参走了进来,附耳低语。

“陛下,贵妃娘娘醒了,此刻派人前来,想见陛下。

说是,事关前朝战事。

还有,人刚刚在景阳宫外,被楚婕妤身边的宫女给拦了下来。

奴擅自主张,把人带进来了,此刻就在外面候着。”

几乎是一瞬间,那双的淡漠的丹凤眼便睁开了。

星参垂眸。

“人醒了,第一件事,就是和朕聊战事。”

梦中想那个人还不够,现在和他提及战事,又是为了谁?

担心那个人吗?

玄祁忍不住冷笑了声,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亲自去,告诉贵妃,朕今晚,留宿景阳宫,没空去见她。

让她待在她宫里养病,完全康复再出来。”

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下。

听到这话的楚流薇喜上眉梢,扭著身子缠了上来,抱住了玄祁的胳膊。

挑眉看向星参,眼底隐含得意。

贵妃这是惹怒陛下,失宠了!!

“大内官辛苦了,代我跟贵妃问个安。

她身体虚弱,伺候不了陛下。”

“你不也一样。”不等星参说话,玄祁就突然甩开了人。

楚流薇踉跄了下,娇艳的脸上得意全无。

她不明白,为什么刚刚还夸她琴弹的好的男人,突然就翻了脸。

那双淡漠的眼,像是在看死人。

“陛下,臣妾……”

“不是说落了水身体虚弱,那便禁足歇著吧。”

说完,玄祁便走出了正殿。

书画眼睛一亮,以为陛下是要去他们关雎宫了。

“谁刚刚拦了你?”

玄祁在路过书画身边时,停下了脚步。

书画愣了下,然后迅速指向紫苏。

玄祁看都没看,直接开口。

“把人拉下去,打一百大板。

让所有人都看着,不敬贵妃的下场。”

“是。”

星参摆了摆手。

瘫倒在地的紫苏很快被拖走。

“主子,救救奴婢啊!”

余光里,楚流薇煞白,再没了盛气凌人。

星参不动声色。

有被那一百大板吓到的书画站在原地不敢说话,看到陛下要走,刚要跟上去。

结果陛下脚步一转,居然去了华云殿。

那个李才人正含情脉脉的站在门口。

“陛下……”

“书画姑娘,陛下做的决定,容不得任何人忤逆。

你还是随我一同回去吧,别让贵妃娘娘等急了。”

星参打断了书画的话,拉着人走出了景阳宫。

另一边,玄祁已经进了华云殿的门。

等他坐下后,才留意到李文莹今天穿的衣服上绣的是梅花。

“陛下,请喝茶。”

李文莹早忘了上次被楚流薇折磨羞辱之事,她只知道这几日陛下常常来看她。

还喜欢听她读诗。

“陛下,臣妾读诗给您听。”

李才莹感觉现在无比的幸福。

陛下升了她的位份,定是心里有她。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噷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噷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