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回宫后,一切依旧如常。
不过次日玄祁恢复了早朝,而郁献音也找了个由头,让书画去了趟太医属。
几日不见,温熙和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宫中太医,也从郁府搬了出去。
所以昨日归宁并没能见到。
“温大人,这边请。”
书画引着人进来。
依旧是阳光很充足的大晴天,他逆着光行来。
换掉了那身鸦青色长袍,统一官制的玄服让那张飘渺若仙的脸多了几分清冷感。
左肩还挎著熟悉的黄花梨药箱。
“微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温太医请起。”
郁献音目光微动,递给书棋一个眼神,让她出去守着。
毕竟这里是皇宫,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娘娘身子,可是有哪里不适?”
温熙和克制着,目光低垂,心中却焦急不已。
书画去找他,想来是她需要他。
这几日入职太医属,虽然繁忙,但他也总能听到有人议论陛下对昭贵妃的殊宠。
昨日在宫门口罗廷昭殴打宗亲之事已经传开,其中隐约还牵扯到了她。
只一日?夫,宫中不知怎的流言也多了起来。
若是传到当今陛下耳朵里,那她当如何自处?
“娘娘,容微臣为您诊脉。”
“那就劳烦温大哥了。”
郁献音伸出了胳膊,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腕。
温熙和听到那声温大哥,又大著胆子抬起了头。
两人对视了眼。
很快,温熙和再次垂下了目光,从药箱里拿出了诊脉垫。
郁献音将手腕放了上去。
一旁的书琴及时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小心盖在主子的手腕处。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其实刚刚温熙和大概看了眼便基本能确定郁献音身体并无大碍。
不过他还是细致的再三确认了一番,指间的脉象从容和缓,只是有些微的……肾气不足。
“怎么了?我身子有碍?”
一时间,郁献音想到了很多宫斗剧里的场景。
难不成这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
“娘娘安心,您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近来劳累过度,需要休养几日。
微臣会为您开一个方子,吃上几副就好了。”
温熙和把话说的很委婉,但郁献音还是听懂了。
她抿了抿唇,收回了手。
玄祁拉着她纵欲之事,实非她意料之内。
史书上也不曾说过周文帝有多贪恋温柔乡。
可玄祁身体不好会早逝是确确实实有记载的。
总不能有了她这个意外,玄祁会比历史上命更短吧?
“我自然信你的医术,只是眼下,我还有另外一件很要紧之事,需要你帮忙。
也唯有你能帮我。”
郁献音敛下纷扰的心思,看向眼前的男子。
温熙和再次抬起眼帘,“娘娘只管吩咐即可。”
“我要你帮我,开一副避孕不伤身的方子。
我不想很快有孕,你是医者,难道就没察觉到,女子过早怀孕,不仅会伤身,而且生下的胎儿也会体弱,甚至容易夭折吗?”
原本郁献音也打算尽快怀孕的,可考虑到实际情况还有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她还是决定再缓两年。
倒是温熙和闻言愣了一下。
毕竟这个时代连年战争人丁锐减,人们也都以能生多生人丁兴旺为荣,就连温熙和的母亲也生了四胎。
他排行第二。
只可惜,一场战事,西梁侵扰边关,全村被屠。
爹娘兄弟姐妹都没了。
他当时正随着师父在外游学,幸而捡回一条命。
后来师父年事已高也走了,这个世上好像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本想着将师傅所教传承下去,听闻洛阳繁华,他跋山涉水而来,却险些死在那一场大雪里。
钱财被抢,他都以为他要饿死了。
是她忽然如神明般降临,救了他一条命,也让他的人生有了新的际遇。
而她的言行也总是那样令他惊喜,又意外。
“娘娘所言,仔细想来,的确如此。
只是百年战乱,国家需要将士上战场,百姓开垦良田,家族也需要人丁兴旺,传承血脉。”
“所以女子生育的风险与痛苦,就理所当然的被忽视了,对吗?”
郁献音作为未来之人,很清楚封建社会下,女子的不易。
只是身处其中,感触难免更深刻些。
可她能做些什么呢?
郁献音问自己。
“娘娘若有所思,请让微臣助娘娘一臂之力。”
不知为何,温熙和总觉得她能做到。
“有多大的能力,肩负多大的责任,我如今只是贵妃而已。”
郁献音叹了口气,话音一转,冷不丁的又问道:
“你能配出,让男子避孕不伤身,且其他太医察觉不出来的药吗?”
闻言,温熙和猛然抬起头看向她。
很快,给出了答案。
“微臣可以一试。”
郁献音心底微动,但面上还是故作犹豫,“此事非同小可,你若不愿,我会另想法子。”
“微臣愿意为娘娘做任何事,但凡娘娘,有所求。”
温熙和心甘情愿向她俯首。
“那如果,我让你想办法去陛下身边,成为陛下最信任的太医,你也愿意吗?”
伴君如伴虎。
温熙和不是贪恋权势之人。
但如果这是她想要的,他也不会拒绝。
“请娘娘给微臣一些时间,微臣必如娘娘所愿。”
窗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在地上留下一片阴影。
郁献音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利用别人,为自己牟取利益,好像也并不是一件很令人高兴的事。
……
……
花窗半开,正午的光晖整整齐齐的铺躺在窗柩。
还未换下朝服的玄祁大步走了进来。
星参跟在他身后,手里捧著旒冕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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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听闻你?了太医,可是身子不适?
再让太医令来给你瞧瞧。”
玄祁说著握住了郁献音的手捏了捏。
帝妃亲噸毫不掩饰。
“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太医说这几日…劳累过度,精力不足。”
郁献音贴近男人耳畔几分,低声私语道。
玄祁一愣,旋即漆黑的瞳仁漾起一抹淡淡的笑,霎时间像是冰雪消融,春意盎然。
他学着少女的样子,与她耳鬓厮磨,
“那今晚我们暂时休战。
明日就是你十五岁芳诞,及笄年华,自然要大办。
朕已经吩咐了皇后,你只需要盛装出席。”
天下当权者若想要讨一个女子欢心,其实再简单不过。
“星参。”
郁献音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玄祁已经又摆了摆手,随即星参奉上一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支华贵非常,鎏金嵌宝石的凤钗。
玄祁拿在手上,看向她。
“喜欢吗?”
他问道。
握着她的手随之紧了紧。
“你齂亲已不在,朕的齂亲也不在人世,所以明日朕请了姑姑为你束发戴簪。
她和先帝一齂同胞,乃我北周武帝一朝的长公主,身份贵重。”
玄仲华,封号平原,人称平原长公主,在武帝一朝深受宠爱,封地就在平原县。
和武帝四子玄佑,也就是宣平侯的封地离的很近。
史书记载,平原长公主和张太后,也就是玄祁的生齂关系还不错。
“多谢陛下,只是这样恐怕太奢靡,会落人口舌,遭史官诟病,伤了陛下的盛名。”
郁献音不信玄祁没有听到那些流言蜚语,可他只字不提,还要为她在宫里举办及笄之礼。
是做给旁人看的?还是另有目的?
“青史留名,那是书生意气,况且朕若不允,史官也不敢照实了写。
因为朕,会诛他九族。”
玄祁盯着少女极致美丽的脸庞,一字一句道。
他分明语气很轻,可却让郁献音心底渐沉。
她忽然想到了四个字,生杀予夺。
一切的一切都不过只在天子一念之间罢了!
“怎么脸这样凉,可是冷了?”
侧脸的触感让人惊醒,她回过神来,握住了玄祁抚在她脸上的手。
“快到年下了,天好像确实更冷了。”
“你怕冷,那就再添几个炭盆,手炉不离手。”
有些时候,玄祁真的很像一个体贴周到的情人。
可郁献音还沉浸在他刚刚那句话中,浑身止不住的发凉。
“谢陛下,该用午膳了,我问了李嬷嬷,备了些陛下爱吃的菜。”
“哦?下次你可以直接来问朕,或是问星参。”
玄祁拉着郁献音起身,落座于桌前。
宫女忙忙碌碌。
桌上菜品丰盛,看起来做法也很新鲜。
前几日两人痴缠于床榻之欢,除却昨日那场归宁宴,今日这顿才算是郁献音入宫以来正儿八经的一顿饭。
也是她特地叮嘱人做的。
铁锅是她从家带进来的,虽然和现代相比,这个时期很多佐料都没有,但也总比炖煮来的有滋味的多。
最起码的盐,花椒,葱姜蒜都是有的。
玄祁喜欢甜口的,所以她今天备的这些菜里有道糖醋鲤鱼。
当然,也只有这一道甜口的。
毕竟郁献音始终都记得,历史上的周文帝疑似患有消渴之症,且只活到了四十岁。
短暂的亲噸接触后,她更是看出,玄祁此人,对于欲望从不加以束缚。
无论是口舌之欲,还是男女情欲,他都很放纵。
或许于权力之欲,也同样如此。
武帝之死,宣平侯中毒箭,这背后究竟有没有他的算计,历史没有记载,但人心总会有判断。
“这是鱼,甜口的?你这做菜的法子倒是特别。”
“陛下爱吃就好!”
郁献音弯了弯眉眼,又盛了碗鸡汤。
玄祁接过喝了一大口,随后将自己面前剔完刺的一碟鱼肉推了过去。
一顿饭,两人都吃的很开心。
……
……
日暮西垂时。
月牙高高悬挂在树梢。
景阳宫里。
正殿的楚修容忙着练习新舞蹈以备邀宠。
偏殿的仇嫣然倒是得了闲情,跑到华云殿,美其名曰探望生病的李才人。
只是这一探望,李才人的病更重了。
“姐姐怎么脸色忽然这样惨白,明日可如何参加贵妃的及笄盛宴?”
仇嫣然一脸关切的看着病榻上,一双温婉多情如水般的眸子里盈满了哀婉与痛苦的美人。
独独没有她想看到的嫉妒。
仇嫣然不死心,继续说道著天子对贵妃的盛宠。
“听闻陛下特地吩咐了皇后要大办,姐姐你说,我们该送什么礼好呢?
陛下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都往关雎宫里送,想必普通物件贵妃定是看不上的。
可妹妹出身寒微,没见识又不得宠,实在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好东西,不像姐姐,好歹从前侍奉过大行皇后,见多识广,不如姐姐帮忙出个主意?”
宫女的身份让李文莹被人瞧不起,可她自己不这么想,她虽是宫女,却和陛下一同长大。
怎么不算是青梅竹马呢!
“两情缱绻永为好,有什么比得上陛下的情珍贵?”
“…姐姐的意思是?”
仇嫣然目露疑惑。
李文莹咳了几声,撑著身子坐了起来。
“我打算连夜抄录几份陛下的诗词,明日赠予贵妃作为及笄贺礼。
陛下的诗词,无人能及,想来贵妃也会喜欢。”
仇嫣然:………
仇嫣然差点没控制好脸上的表情,本来是来刺激人的,最后反倒是自己被刺激了一通。
“呵呵,那姐姐你抄写吧,就剩下几个时辰了,妹妹不多打扰。”
手中的帕子都快被揪烂了,出了门后仇嫣然才变了脸色。
她回头看了眼窗户上的倒影,忍不住啐了一口。
真是个蠢货!
就这么个废物,凭什么品阶比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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