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姑娘那头得了信儿要回京的消息,想了想,把耳朵上那对白玉的耳坠子取下来,塞给来传话的翠缕:“翠缕姐姐,那我姨娘?”实在是怕要走得急,姨娘禁足没能解,自然是要留在这儿的。姨娘又不得宠,还是遭了太太的禁足,怕是被留在蜀州,日子也不好过的。
翠缕收了那对耳坠子,道:“四姑娘不用担心,要回去,收拾的东西多,就是置办的那些庄子,也得留人打理呢。奴婢瞧着,怕是怎么也得一个月才动身呢。”
刘姨娘只被禁了一个月的足,家里一个月之后才走,那就是赶得上的。
按著苏氏的意思,她是不想带刘姨娘的。刘姨娘那糊涂脑子,带上她,说不准又把孩子带歪了。
可是不带她,又好像是把她发落了出去。刘姨娘是糊涂,可心眼儿不算坏,她被丢在蜀州里,太太没发话带她回去,只怕要受些委屈,四姑娘难免心里抑郁。索性就带上,若是四姑娘不听劝,还是糊涂,那就懒得管她。
苏氏这样一想,也就定了主意。
作为当家主母,她要收拾打点的东西也有很多。
翠缕要出嫁了,嫁的人是苏氏精心找的,蜀州军营里头的一个九品千户,好歹是个正房太太。翠缕八岁就到了正院里当差,十二岁做的二等女使,从此一直跟在苏氏身边,苏氏是个念旧情的人。从她做姑娘到如今做太太时,伺候她的女使前前后后换了好几批,可没有一个是没有好去处的。
她们要走,自然不可能带走翠缕。只好就叫翠缕留下,苏氏置办了十二抬的嫁妆给她,叫守家的罗妈妈认了翠缕做干女儿,日后就从罗妈妈屋里出嫁。
十二抬的嫁妆若是放在官宦人家里头,自然算不上多,可若是平民百姓嫁女儿,便是连八抬也凑不齐。苏氏给她装的满满当当的,倒比人家十?抬的还多些。
翠缕心里感激苏氏,结结实实的磕了几个头。
琬月当然也有东西要收拾。她一向住的是苏氏院子里的东厢房,东厢房五间,还有后头倒座房里头,苏氏匀了两间给她做小库房。
紫薇橙叶两个忙的脚底都快磨出火星子来了,对账清点物什,该装箱子的装箱子,该打包袱的打包袱。
如今琬月身边就是吉祥如意两个伺候着。琴棋书画四个都去帮忙去了。
琬月本来是打算拿了金玉去叫匠人现做的,可怕是赶不及回京之前做好了。干脆就拿了金子,去外头普安观里请了一尊金魁星来。
普安观是个香火鼎盛的道观,信众颇多,也有铸好的神像供在三清殿前,诵经开光,以供信众来请。
这件事是苏妈妈的干儿子苏安去办的。
苏安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大本事没有,可若是叫他跑个腿买个东西,那保准儿能办好。
苏妈妈是苏氏的奶妈子。为了养活孩子她才去做的奶妈子,可是等她契约满了三年,回家一看,丈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赌,家私赌光了不算,孩子也叫他卖了去。
苏老太太可怜她,替她找儿子,可是那人牙子转手几次,等寻得时,孩子已经染了病没了。
苏妈妈哭得几乎要呕出血来,从此把活契改了死契,这辈子再不嫁人,就陪着她的姑娘过一辈子。
苏氏不忍心她没人给养老送终,前些年叫她自己收养个干儿子,也算是有个摔盆子扛幡的人。
谁不知道苏妈妈是苏氏跟前最看重的老妈妈?挤破了头的想去,可苏妈妈谁也没挑,就挑了个苏安这个傻小子。
苏安那时还不叫苏安,叫做二狗子,一道进来的小子们给他起名叫“二傻”。就是为着他不仅不聪明,还老实得过分。
管事叫他打扫马厩,他真个儿打扫得一尘不染,一日就呆在马厩里,哪儿也不去。
叫他打水,没说打多少,他就老老实实把府里所有的水缸子都添满了水。
人人都说他是个老实极了的二傻。可就是这个二傻投了苏妈妈的眼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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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老人家老了,不耐烦去跟那些聪明人玩心眼子。倒是这个孩子,呆呆笨笨的好。
收了二狗子做干儿子,改了名儿?苏安,就跟着苏妈妈姓。
苏安人到中年,还是一副老实脾气。姑娘点了名就?他去办,就是他去办,大儿子苏福心疼他,不?他爬山,说自己替他去。苏安梗著脖子不干:“姑娘?我去,我今儿就是爬下山也得把姑娘说的事儿办了。”
苏福只好跟着犟脾气老爹一块儿去。不是他小题大做,实在是普安观在秀林山顶上,那一截全是山路,他老爹到底年轻时做活儿太实诚,身子骨已经不比当年,背着个金魁星,别摔个好歹来。
琬月听说苏安父子两个去了,心想是自己没想周全,只想着苏安办事可靠。没想着他身体情况。那山便是坐马车上去都得坐两个时辰,何况走路去呢?
她就?如意:“你去拿五两银子来给苏福父子两个,就说我说的,山路难行,?他父子两个去车马行雇个车送他们去。”
如意点头。
沈氏一边做针线一边说她:“你呀,从前万事都有我和太太替你操心,如今自己一办事儿,还是欠考虑了。要我说,你哥哥去赶考时你就该备上一份礼,要是你哥哥考中了,就送去,要是没考中,你就收著,家里那那几个叔伯家的兄弟,难不成一个也考不中?如今你哥哥考中了才着急忙慌的备礼物。苏安这也是,你晓得这人就是个老实头子,非得?他去,他那三个儿子,个个年轻力壮,不比他强?他到底是苏妈妈的养子,苏妈妈对你,对太太,那是一片忠心,就是看在她老人家的面子上,你也要多给苏安几分体面才是啊。”
琬月笑道:“这事儿是我的不是。我只看着这样也好,那样也好,一时之间忙晕了头,不知道给哥哥准备什么。恰巧如今又要回家去,倒整得个忙中出错。安伯这事儿也是我欠考虑,我只想着安伯做事稳妥,结果却忘了考虑他的身体。”
沈氏拿手点点她:“你呀,成天儿跟在太太身边,也不知道学个一星半点儿的。好在你这丫头还不算傻。知道拿钱?他两个雇车去。也算是往回描补了些。”
虽然说苏妈妈是太太的奶妈,又是姑娘身边的管事妈妈。可就算是她,到底只是个下人,坐府里的马车去是够不著的,更别说她的养子苏安了。虽然没有明?禁止说不行,可是但凡做官的,也没有把自己家的马车给仆人坐的——主子也坐这马车,仆人也坐马车,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琬月要是敢?苏安坐马车去,苏安怕是吓得以为要被赶出去了。
可拿钱去雇车就不一样了。
各个州府有许多这样的车马行。既供平民?姓租赁,也可以供世家仆人租赁。
这样的车马行里,马车并不大,就是个小小的车厢之子,用油布铺了顶,再盖一层青布,拿纸糊了四壁,这就算一个不错的马车了。
租赁一架这样的马车,一日只要一两银子,还附带个赶车的车夫,可以说得上是划算的。
苏安父子也不能白跑一趟,那剩下的钱就算作他们父子两个的跑腿费。
所以沈氏才说,琬月好歹往回描补好了。
“去了京城,要听太太的话,好好跟着师傅学本事,别学你四姐姐藏拙,故意学不会,那就是个傻的。金银都会散尽,可你学到的东西,那就在你脑子里,谁也偷不走的。在蜀州,太太纵着你,早晨睡醒了才去请安。可老太太不是太太,晨昏定省,日日都不能落下,别?人说你懒惰不孝。背上这个名声,那还能有个好儿?”沈氏拿剪子把线头剪断,抖了抖新做好的裙子,仔细瞧瞧有没有没缝好的地方。
这是一条?蝶穿花滚边裙儿,拿月白色的缎子做的。?蝶穿花不好绣的,不难,但是是个细?夫,光是蝴蝶就有那么许多只,还有花团锦簇的花儿。沈姨娘足足绣了一个月来,今日才算绣好。
“好了,可算是做好了。琬姐儿别动,让我比划比划,瞧瞧还有哪儿要改动的?”沈姨娘满意的拿着裙子往女儿身上比划。
“我知道了,姨娘,我肯定听话。”琬月一边说,一边由著姨娘比划。
“你知道就好。行了,碧柳啊,把这裙子拿去过了水洗洗。这缎子不好洗,?人小心别洗毁了。”沈氏哄女儿,“琬姐儿乖,今儿还不能穿,得过了水才好穿呢。”
“姨娘”琬姐儿哭笑不得,“我哪有那么心急?”
沈氏方才还嫌弃女儿年纪小,做事不老练,欠考虑,如今又觉得她就是个小姑娘。她自己想起来也觉得好笑。
再过些日子,两个孩子都要离开她身边了。沈氏一下子就觉得空落落的,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好在明年三月,老爷就要任满了,她们也就能回去了。分别时间倒也不长。要是太长了,沈氏真怕自己得郁闷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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