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丁将老人的尸体搭了出去。
屋子里的人见怪不怪,清醒著的也不见多少哀色,早已经麻木。
亲卫解开了少年身上的束缚,胸口包扎的绸布印满血迹。
还是原来的床榻,不过换了张草席,少年平躺在上头,却用劲勾起脑袋望向不远处的“姐姐”。
秦昭玥重复之前的动作,两套蒸馏设备一直没有停,所以给针管消毒之后,很快又配出了一支注射液。
长长吐出口浊气,举到面前,排尽针筒里的空气。
“昭玥!”原本秦昭琼还想再劝,却在火光下看到了妹妹的手背,“你的手!”
经她提醒,众人的目光都婖中到了秦昭玥的手背上。
密密麻麻的针眼,有的只剩一个结痂的小点,有的却还乌青著。
随行的官员很多都蹙起了眉头,谁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裴雪樵往前迈出一步,仿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却突然愣住,眉头紧锁著。
蒙坚也是呼吸微滞,刚刚陷入在震惊之中,还真没发现这点细节,但他知道的比其他人要多。
有真气的武者,恢复力远超常人。
像针孔这样的伤口,要不了太久就会愈合,会造成现在的模样只有一种解释:她在相同的位置反复刺入了很多次!
那些京中盛传的流言仿佛是一场莫大的笑话。
若她真的荒唐无道,如何会为了一群病重的?姓冒险、凭什么用自己的手去做试验?
秦昭玥再三确定排尽空气,这才给了长姐一个安心的眼神,“没事。”
就算知道理论、也被扎过很多次,但脑子会不代表手会,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实习护士的男朋友和家人遭重。
所以制造出针管后她用自己的手背练习了很多次,仗着六品身体的恢复力反复练习,这才敢上手。
不待长姐再说什么,她径直走到床榻边,稍稍歪起脑袋想要表现得寻常些,却只感觉到脖子的僵硬。
“你叫什么名字?”
“李轩……”
秦昭玥往前半步俯下些身子,盯着对方的眼睛,
“李轩,同样伤重的两个人,同样的大夫用同样的药。
其中一人活了下来,另一人却没有,知道区别在哪里吗?”
不待他思考,秦昭玥的手掌印在了其左胸膛,稍稍用了些力道,
“因为活下来的那人更想活,这里是有力量的。
李轩,你要想活,拼了命地告诉自己想活、能活、一定能活!”
李轩脸上龇牙咧嘴的笑容收敛了些,眸子闪烁了刹那复又变得坚定起来。
胸膛鼓起,仿佛在顶起秦昭玥的手掌,
“嗯……漂亮姐姐……我想活……拼了命想活……”
秦昭玥笑了,故作轻松,“好孩子,活下来,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眉眼弯弯映入眼帘,李轩神情僵硬,很不满对方这种哄小孩的腔调。
他已经十四岁了,很快就要十五了,不是小孩子!
即便没有吩咐,青鸾卫依然守护着她的背后,目光扫过在场的诸人,意思不言而喻。
可是在听到六公主和那少年之间的对话后,不少人都怔愣当场。
胡闹吗?荒唐吗?这是胡闹荒唐的人会说出来的话吗?
秦昭琼抿紧了唇,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的六妹妹,最粘人、也最是敏感。
三妹四妹当时正是半大孩子,不想要带着她那个小拖油瓶,于是小六时常歪缠着她。
可是从学习政事开始,一切都变了,齂皇的心思渐渐只用在了她和三妹四妹身上。
而后出宫分府,传出了六妹荒唐胡闹的名声。
或许……她只是在用这种幼稚的方法试图引起齂皇、引起她……的注意,可是……
秦昭琼眸光暗沉,想起御书房奏对时的那番话。
或许是亲情的冷漠,才让小六对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毫无兴趣。
现在来看,说不定小六才是五姊妹中最聪慧的那个。
而她这个长姐……做得真是不称职啊……
裴雪樵攥紧了拳头,下意识歪起脑袋想要越过人墙去看清楚那道身影。
心头有种酸涩发痒的感觉,好像有什么话堵在喉间不吐不快。
或许想要安慰那个少年,或许想要攥住秦昭玥的手给她些力量。
可是……他凭什么?
蒙坚站在最前方的侧面,稍稍落后长公主半个身位,从这个方向可以看到六公主的侧脸。
鼓励的话语之外,他敏锐察觉到了六公主僵硬的躯体和轻微颤动的臂膀:
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得那样成熟,却在竭尽全力安抚那少年、给他活下去的勇气。
下一刻,蒙坚越过长公主,往前踏出一步。
碎墨立刻瞥过来,手按剑柄,警告的意味十足。
蒙坚恍若未觉,“用真气护住心脉,或许有些帮助。”
碎墨微微蹙眉,她也曾想过这点。
可一来不通医理,二来她的真气偏向阴寒,不敢轻易尝试。
蒙坚的话……蒙家自有传承,至少是阳刚类的?法,或许有帮助?
碎墨拿不定主意,却听背后传来六公主的声音,“让他过来。”
“是!”
青鸾卫让开了条口子,蒙坚抱拳,而后轻身跃至榻上,来到了李轩的另一侧。
秦昭玥收回手掌指了指他,“这位是禁军统领,很厉害的,有他出手会更稳妥。”
明知道六公主这话是为了安少年的心,蒙坚依然很是受用。
结果却瞥见那少年扫过来的眼神,“那真是……谢谢了……”
蒙坚微怔,总觉得少年有股怨气在,为什么?
没等细想,却听面前柔柔的声音,“蒙统领,有劳。”
“殿下放心,请放手施为。”
秦昭玥点了点头,示意姜大夫给李轩的右腕捆上缚带,轻轻拍击手背,等青筋突显。
“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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