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1 / 1)

第四天上午, 首先比的就是男子个人决赛。

作为本次锦标赛最有看点的节目之一,决赛规则跟前面有些许不同,两名选手一共要比五局, 每局每人交替射3支箭, 记总环数定单局输赢,最终五局三胜。

第一局先后顺序由抽签决定,后面每局轮流先手。

许砾抽到第一局先手,第一箭9环。

他射完放下弓,眼角余光瞥向温随, 温随稳稳抬弓, 搭箭瞄准,一箭射去也是9环。

下一箭许砾仍然是9环, 温随10环。看到这环数,许砾稍皱了下眉。

而第三箭他射出10环, 神情才又自如许多。

可温随始终都没往对方那看过, 一箭中的,又是10环。

许砾刚刚还在上扬的唇角再度抿紧了。

第一局温随赢得不动声色, 对手却明显不够淡定。

第二局温随先射。

场边的风向标这时起了变化, 一阵明显的北横风突然刮到场内。

许砾当然察觉到, 迅速低头调整自己的瞄准器。

而温随已经在进行拉弓的动作, 他其实有时间停下来调整瞄准器的,但却并没有这样做。

许砾看到他还在持续用力, 露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然而下一刻箭离弦,疾锋入定, 落靶时箭羽甚至纹丝不动, 没有任何摇摆与偏差。

那个数字在大屏幕显示出来的时候, 场边响起一阵惊叹加持续的掌声。

连续3箭10环!

有经验的观众开始讨论现场风向的问题。

许砾抬弓, 射出他第二局的第一支箭,8环。

分没报出来,他脸色已经变了。

温随并未给对手喘息的机会,毫不迟疑又是一箭,快速发射仅12秒,仍是10环!

而许砾这次瞄准变慢,信号灯光由绿变橙,意味着开始倒计时,他还未发箭。

直到灯光变红,计时器发出最后两声警报时才踩着犯规的危险仓促射出一箭,7环。

其实现场刮风确实影响选手发挥,但对大部分人的影响都是同等的。

许砾在这种情况下能打出8环和7环已经算不错,奈何温随实在太强了。

这个走向,许砾的心态已经明显出了问题。

第二局结束,他的教练员在场边做紧急疏导。

姚闵见温随下来也没说什么,只是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袁锰对他握拳,“好样的!就是这样!打得他翻不了身!”

再站到起射线上时许砾脸色还是白的,明明室外气温稍低,他脸上却都是汗,手也在不停搓汗。

他状态显然并没有调整好,还在朝教练那边频频回望,可惜已经没有时间了。

接下来的比赛可想而知,许砾再没有超过8环的成绩。

而温随除了第二箭9环,另两箭都是10环稳中靶心,尤其最后那箭几乎让全场起立,拍案叫绝。

他那第三箭射出去时,现场观众第一眼看,竟然没中靶,而是掉在了地上。

大家一片唏嘘,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可看温随面容淡定,完全没有在绝佳状态下射脱靶的意外或沮丧,仿佛胸有成竹,退到起射线之外。

在哗然的议论声中,有人惊呼,“不会吧,他该不会射到前一支的箭尾上了吧!”

果然,主裁判看过高速摄像仪的影像后,判定温随这一箭射中上一支10环箭箭尾,按已中靶箭的环值得分!

当真是杀伐果断,半分余地都没给对手留。

最后下场时,应有双方互相行礼致意的环节,可许砾却失魂落魄,竟像完全忘了。

当温随朝他走来,准备执弓行礼时,许砾才如梦初醒,茫然望一望四周,仿佛才知比赛结束。

而他看清温随,更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大步,差点跌一跟头,被温随拉住了。

他手臂瞧来清瘦,手劲却异常大,不过轻柔绵长地一拽,就迎着这股劲儿扶正许砾歪斜的身体,架着他稳稳站住。

到底是十几岁未经磨难,曾经被捧得多高,现在那颗骄傲的心大抵就摔得多惨。

温随看着许砾眼眶一圈圈红了,愤恨地盯着他,可仿佛陡然意识到自己才刚被打败,那恨中又显得几分丧气。

许砾强忍着不眨眼,眼泪光在里面打转,执拗地坚持不掉下来,他站稳后,随便潦草地一拱手,转身快步退了场。

温随没法向对手行礼,只能朝着观众席那边执弓,他微微一躬身,场上立时响起热烈的掌声,他也没多停留,直接回到自己的队伍中。

袁锰也不想幸灾乐祸,但他确实忍不住暗爽。

“你可太牛了!估计许砾这回心态是彻底崩了,现在肯定找个没人的地儿,抱着弓哭呢,想想就惨呐。”

温随也不用想许砾是否真在抱着弓哭,只觉得他如果还有参赛选手的自觉,现在该做的应该是尽快调整心态。

一会儿那个简单的颁奖仪式,许砾还得出现,总不可能顶着副哭相上台。

果然再过了十多分钟,等总裁判核实完整个比赛流程和结果,颁奖典礼开始前,许砾回来了。

除了眼睛里没完全褪去的红血丝,看上去比刚刚镇定得多。

颁奖的是全国箭联的副秘书长,他挨个和前三名握手,分别颁发奖证和奖牌。

到温随时,还拥抱了他,“小伙子不错,继续加油。”

旁边的许砾眼睛直直盯着前面,嘴角像要压到地上去。

别人都鼓掌,他却明显比敷衍还要敷衍。

南市校队的教练大概也觉得自己队员这样太没有竞技风范,在一旁都摇了摇头。

终于到颁奖结束,合影过后许砾就头也不回地离场了。

男子单人决赛完是女子单人决赛,下午两点比团体决赛。

到团体决赛前十分钟许砾甚至都没出现,大家不禁猜测,南市校队的三人名单是不是要临时换替补。

不过最后一刻,许砾到底还是来了。

经过这几个小时,他似乎调整好状态,至少表面看上去比颁奖那时镇定得多。

经过之前个人项目的角逐,淮中体校成为新晋夺冠热门,不过南市的整体实力也还在那摆着。

团体决赛袁锰首开一支10环,发挥得可圈可点,颇有向温随靠拢的趋势,一改先前个人赛时不稳定的毛病。

不过对手也追得很紧,许砾打首箭位,也是10环开局。

对方的二箭位比丁言凯实力略强一些,在第二箭时淮中落后一环,末箭位双方都是10环。

这样一来南市体校先下一城,局面似乎不那么乐观。

袁锰第二局后手首箭9环,许砾10环。

二箭位打平。

末箭位温随10比9,这一局双方同分,10环数均等,进入加赛,袁锰先发制人10比9拿下。

紧接着第三局,双方再次来到同一起跑线。

袁锰先手又是10环,但许砾步步紧逼也打出了10环。

二箭位丁言凯9比8取得1分领先。

末箭位温随9环,对方同样9环,第三局淮中以微弱优势险胜。

现在对淮中射箭队来说,第四局就是关键的决胜局了。

许砾先手射中9环,轮到袁锰射的时候,场上横风有些变强,方向还隐隐地捉摸不定。

他调整瞄准器,稍显慌乱之下打了个跟许砾先前一样的7环。

后来这股阵风就再没停过,两队的二箭位均出现失误,中了两支5环。

南市体校的末箭也是个厉害人物,他跟温随一样不调瞄准器,快发箭射中8环。

这就意味着,如果淮中不想被对手拖进第五局,温随必须命中10环,且是在风向须臾变换的情况下。

温随举起弓,按照风的左右移动箭靶的瞄点,而风的来处是前方,他将箭挑高,与之相迎。

在别人看来不到几秒的时间,他完成这细微动作,果断撒放。

场上一片寂静,直到翻分——

10环!

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太精彩了这一箭!

因为在第四局中只有温随这一支10环箭,双方总环数相等的情况下,裁判判定淮中取得第四局胜利,淮中体校3比1赢了南市体校。

温随顶住压力的一支10环收官,将淮中体校送上了历史性的冠军位置!

他其实还没意识到这是一件多么值得庆贺的事,袁锰就已经跟队友一起冲上场,抱住温随的腿将他高举起来。

“温随!以后你就是我哥!我随哥!”

袁锰激动地大喊,一股蛮力满腔热情无处安放,竟让队友学电视上那套把队旗拱在身上,意图要抱着温随跑遍全场。

好在温随及时发现他这脱线的想法,愣是挣脱某人魔爪。

下来时还觉得被晃得脑壳疼。

“随哥,随哥,你刚才太特么帅了,我简直要爱死你了!”袁锰深情表白,完全不顾忌形象。

温随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离我远点。”

“别这么冷淡嘛。”袁锰化身嘤嘤怪,巨大的喜悦暂时抹杀了他的头脑,无疑已经是彻底放飞自我了。

姚闵笑着把他扒拉到一边,“你够了啊,一会儿还颁奖呢,正经呢?最佳风尚呢?”

袁锰嘿嘿傻笑,“我就是太高兴了。”

“知道你高兴,先压压嘴巴,再飞就飞出太阳系了,把剩下的事儿好好给我做完。”

姚闵先抑后扬,“晚上我请客,全队庆功,都表现得很不错,值得嘉奖。”

“耶太好啦!”

“万岁!”

比赛就是这样,几家欢喜几家愁。

到下午全部赛程结束,宾馆里已经不剩什么人了,部分校队早在轮赛后都陆续离场。

姚闵虽然答应请客,但也没妥协队员多留一天的请求。第二天上午他们还是一早就直接去宾馆办理退宿。

“教练,难得出来一趟,就让我们出去逛逛吧!求你了!”

到底都是些孩子,难得出趟远门,不用上学还没父母管着,开始还有比赛的压力当前,这会儿压力全无,就想趁机撒个娇讨个好。

副教练也说,“可以去逛逛,买点特产什么的带回去也好。”

在队员们的软磨硬泡和另两位教练的帮腔下,姚闵终于松口,“退宿还是要退宿,但可以暂时托管行李,下午我们一起回去,要是不听指挥,就自己一个人回吧。”

大家欢呼叫好,一行十几号人往宾馆前台去。

与他们的热闹欢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同样在那里办退宿的另一行人。

除前台的带队教练以外,南市校队其他人都坐在等候区的沙发那里。

许砾自己一人坐一个沙发,低着头默然不语。

队友们则在另外三面,似乎那边有低气压环绕,明显将周围人隔开。

见到淮中校队,两个队友凑在一起说了句什么,然后许砾应该是听到了,抬头朝这边看。

温随本来没注意,却在袁锰突然一步跨到他前面时,才发现许砾往这边走来了。

“温随,我想跟你谈谈。”

“你谁啊跟你谈?”袁锰抢道。

许砾只执拗地盯着温随,眼圈又开始红了。

温随皱眉,“来这边吧。”

他没有走远,不过和人群拉开了一定距离,袁锰虽然犹豫,倒没跟上。

看着愣头愣脑的,也知道要给许砾留面子。

不过袁锰虽然人没过去,仍旧警惕地盯着敌方一举一动,仿佛生怕他恼羞成怒对温随不利。

许砾开口第一句话,“你就是运气好。”

温随对他这态度丝毫不意外,点头承认,“是,我是运气好。”

许砾却似乎更加不服,质问温随,“你是不是故意羞辱我?”

这个词着实令人费解,羞辱?

“我没那个闲心,”温随平静道,“是比赛就有输赢,在你眼里赢你的人都是羞辱你?”

“到现在还没人能赢我!”许砾抬高音调。

“……”温随低笑,“一次体校比赛而已,能赢你的人多如牛毛,你没遇到,不代表就没有。”

袁锰总说这人眼高于顶,温随起初还觉得只是年少无知,现在看确实井底之蛙、目光短浅了。

听到温随的话,许砾咬牙,眼里带着恨意,分明想反驳又说不出似的。

他完全没法在温随面前狡辩,他毕竟赢了他,不止一次。

想到那些10环,都仿佛是硬生生抽在脸上的巴掌,许砾到此时此刻还耿耿于怀。

“你就比我们多一支10环。”

他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挽回一点可怜的面子。

而温随淡声应道,“没有那支10环,我们也能以另一种方式赢你们,多一局少一局,结果都是赢。”

许砾终于说不出话,眼眶里打转的**盈满了,扑簌簌往下掉。

温随有些无奈,怎么好像是他把人欺负哭了一样。

“我赢你,是为了比赛,不是为了把你打哭的,无论是你还是别人,我都要赢。”

“当然如果是你,我只会想赢得更漂亮,至于理由我没必要告诉你。你输了是事实,没有自知之明是你的问题,就你这点心理素质还是再练练吧,否则技术再好也白搭。”

说实话,许砾从技术上算一个不错的对手,他或许有骄傲的资本,但射以观德,射箭要的远不止是技术。

以许砾现在的心性,若执迷不悟注定走不长远。

温随坦言,“你最后还能来代表你的队伍打决赛,这点让我对你有些改观,但无论怎样,你随意评价别人的那些言论,充分暴露了你的无知和自大。你还算有点骨气,可惜骨气没用对地方。”

“另外,不要说只差一个10环,就算是差一分我也照样干掉你。以后等你想明白你就知道了,正是因为差一分,才最有意思。”

“而有些人,永远比你多一分,他有多强你看不见,那是你的损失,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