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中体校19年申报为中国射箭协会射箭重点学校, 20年开始参加全国重点体校射箭锦标赛。
去年袁锰也去比赛了,没拿到名次,不过女队出了个双轮50米第二, 后来那位队员进了省队, 如今已经是种子选手。
往年重点体校锦标赛多在上半年,今年因故推迟, 定在10月底开赛, 这对温随来说是好事。
按照备战经验, 9月刚开学,射箭队就正式开始为期一个月的队内选拔, 按箭术专项、体能测评、综合素质三个模块进行积分。
积分累计前三的队员将获得参加重点体校锦标赛的资格, 这也是对队员的一次全方位考验。
作为实力最强的射箭1队责任教练, 姚闵在选拔方案发布当天就把通知打印出来张贴在教室,让每个队员进出都看一遍, 对标积分公式找不足。
综合素质是以九月课堂打分和教练交叉评价为主,体能测评放在最后一周, 箭术专项最为紧张,采用模拟正式比赛的方式,前后共开展两次。
“这是难得的机会,你们平时最欠缺的就是实战经验, 要好好利用起来, 多发现自己的临场缺陷。”
姚闵赛前向自己的队员强调,温随对此也认可,虽然他看过视频, 也听席舟讲解过比赛流程, 但亲自过一遍和看别人走很多遍仍是两回事。
开学第二周的周六日, 是第一次全队比赛的时间。
为打响开门第一炮, 淮中搞了个意外突袭,临到跟前才通知本校队员,将联合兄弟学校射箭队共同来一场混合比赛。
这下不仅热闹,结果的不确定性也更高了。
而且为营造赛场氛围,学校还邀请学生家长和其他专业队的教练同学都到赛场观战。
淮中体育馆新馆前年刚落成,设计之初就考虑要适应将来承办大型比赛的要求,观众席位都是高规格的。
模拟赛当天,场上坐满一大半,队员里不乏有在淮中上了好几年学的,都没见过这种阵势,可见学校对这次的重点体校锦标赛有多重视。
首先开始男子第一轮积分赛,按抽签次序上场,150余名队员分70米、50米、30米项目比赛。
温随在70米组,48名选手台前抽签,温随的号签是7。
袁锰凑过来看他的签,“我22,第三组上,你这手气不行啊,每次都这么背,换我的!”
温随还没来得及拒绝,手里的签就被夺走了。
没人注意袁锰的小动作,学校赛场还是宽松些。
大家拿到签只是互相询问,认识的人顶多交流几句,一般也不会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好签拿去跟人换的。
袁锰飞快将签揣兜里,再把自己的签悄悄塞给温随。
谁知温随退后一步,严肃道,“还给我。”
“哎呀你这么较真干什么……”
“还不还?”
眼看裁判要吹哨叫第一组入场了,袁锰到底拗不过温随,只好换回去。
“我是想让你多点准备时间。”
“没必要。”
温随刚说完,就看袁锰那副表情,愤愤然,还有点委屈似的。
“……我准备好了,时间多少都无所谓。”
这句语气明显不一样,有解释的意味,不再那么硬邦邦的。
袁锰被顺毛,高高兴兴道,“那就好,你给点力啊,我可等着跟你决赛会师呢。”
温随开始进场了,裁判对选手的弓箭进行检查,基本都是学校的设备,检查起来很快。
第一组开始在备场区佩戴护具,每人有3次试射和调整的机会。
70米一共8个发射位,发令长一声令下,温随站到7号发射位上。
这个位置挨观众席很近,温随开弓时,场边有几人在喊某个队员的名字,这声音引起旁边的不满,紧接着又传来争吵。
温随不受影响,行云流水射出第一箭。
电子屏上开始出分,温随射中九环。
一次性射完全部32支箭后,他总环数284环,在第一组选手中最高。
之后的比赛没出太多意外,温随发挥稳定,半决赛击退临校一号种子,决赛跟袁锰胜利会师。
两人决赛里你追我赶,还加赛了两支箭,最后温随以一支更接近靶心的10环箭胜出。
箭术专项后那周,就是最让学生们叫苦连天的体能测试。
一共10个小项,温随获得背肌耐力和坐位体前屈两个满分,尤其是坐位体前屈,意外打破淮中男队队员体测记录。
亲眼看到温随能把手伸那么远,袁锰无实物表演大跌眼镜,“你到底怎么做到力气这么大,柔韧性还这么好的?”
袁锰最差的就是坐位体前屈,用他自己的话说“像个石头邦邦硬”,好在正式比赛的体测这不是必选项。
温随则说,“我也不知道。”
就是那晚练完背肌耐力,席舟发现他背肌比腹肌强,就说坐位体前屈应该没问题,结果一试还真的。
开始当然也不容易下去,可后面越压越舒展,大概原主体质虽然不强,但也有独特的优势。
选拔赛和体测结束后,淮中射箭队综合九月考核,共选出男女运动员各4人,男子队有温随、袁锰、丁言凯和一位替补。
通过选拔的队员暂不跟队,单独组织赛前特训,到全国重点体校锦标赛正式开赛时,姚闵作为领队跟另外两名教练一起,带队坐高铁去往H省东扬市。
当天晚上六点多,他们到达统一预订的宾馆,在前台接待处报到后,各自先回房间放行李。
十多岁的男生女生难免爱玩,不过姚闵带队,早就强调过纪律问题,要求队员除了比赛和训练,就只能在宾馆活动。
袁锰和温随住一间房,从关上门他就开始抱怨。
“要命真没劲,去年出来刘教练还说比赛结束可以让我们出去玩,她居然一个字都不提。”
见温随不搭这茬,袁锰也觉得无趣。
他们稍微收拾了一会儿,群里在呼唤,让下楼到餐厅门口集合,跟服务员报过人数和房号,就各自散开吃饭去了。
坐了九个小时高铁,温随早就饥肠辘辘,这里自助餐是运动员专供,卖相很诱人,其中不乏当地特色。
袁锰仗着自己有出来比赛的经验,主动跟温随一起帮他打菜,推荐他哪个好吃。
正服务到兴头上,袁锰一时没注意,胳膊碰到旁边的人。
好在他反应快,在撞翻对方盘子前迅速扶了一把。
“不好意……”袁锰刚要道个歉,转头见到被撞的人,神色一凛,后半个字卡在喉咙里。
他嗓门大,这样突如其来的消音,温随想不注意都难,不由顺着他目光看了过去。
对方模样也是中学生,估计刚进餐厅,手里的托盘上只有一小碟凉菜。
他先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白色的上衣,倒是没弄脏,可他抬头,仍旧是一副十分恼火的表情,“你这人——”
当看到袁锰,男生神色也是一变。
“哟,我当谁这么冒失,原来是你,难怪。”
袁锰刚还跟温随笑逐颜开,这下彻底脸黑,拽住他胳膊就走。
“跑什么啊?”
那男生明显带着嘲讽的笑在身后飘来。
袁锰愤愤地骂了两声,温随见状也没多问,就顺着他手劲一起走到别处。
自助餐厅有两个餐台,他们直接在另一块区域坐下。
温随不爱打听八卦,但架不住袁锰自己憋不住,吭哧吭哧扒了几口饭,主动把事情讲了大半。
那男生名叫许砾,是南市体校射箭队的,上次和袁锰在省青锦赛上遇到过。
“这家伙特目中无人,就参加个省里比赛眼睛都能长到天上去,看到他就晦气!”
虽然袁锰没直说,但温随猜他可能在许砾那吃了亏。
不然就凭这骄傲耿直的性子,总还得展开说说,不应该只是吐槽泄愤而已。
而他说的“许砾”,温随记得这名字,赛前姚闵跟他分析过,是省青锦赛的第一名,也是他们队的强劲对手。
J省射箭运动水平在国内算数一数二,近年来向国家队输送过不少优秀运动员,能在省赛上得第一,放到全国赛上自然也是夺冠热门。
第二天上午是赛前体测抽查,以校队为单位,由领队教练抽四个体测项目,每名队员必须四项全部及格才能参赛。
姚闵抽到了BMI,大家都希望抽这个,等于能少比一个项目,但最麻烦的3000米也抽到了。
另外两项是垂直纵跳和腹肌耐力,垂直纵跳相对简单,就站在纵跳垫上垂直向上跳起,一共3次跳跃机会。
平时训练时都是看厘米数的,但赛前体测只要求及格,所以摸高器放在及格线上,跳起来手能摸到就算通过。
接下来的腹肌耐力是温随平时练得勤的,很容易过关。
3000米最后一圈的时候姚闵在场边告诉队员时间,让他们省点力气,温随几乎没怎么冲刺,就完美触线。
运动员体测是按校队来,淮中体校之后紧跟着是南市体校。
他们队员提前候场,温随从3000米赛道刚下来,就遇到昨天见过的许砾。
他和袁锰两人照面,又是那种互相瞧不惯的表情,转脸看到温随,挑着眉将他上下一通打量。
袁锰的描述倒是贴切,这个男生确实眼睛长到天上。
许砾没跟袁锰说话,径直走向负责体测计分的老师,当中路过温随身边。
“你也是淮中校队的?”好像就想起来随便一问。
许砾其实长得不高也不壮,眉眼细细,有明显的南方口音,所以说话听起来很柔。
可惜语气毫不掩饰那种不屑,给好听的声音打了折扣。
明眼人都看得出,温随穿着淮中统一的比赛服,这样子还是刚跑完3000米,显然和袁锰一队。
可许砾却故意这么问,言下之意好像在说:就你,还是校队的?
温随不傻,当然听得出来。
原主这身材天生不是大骨架,虽有肌肉也藏而不显,再加上气质使然,确实不像个第一眼运动员,尤其不像袁锰那样肩宽背阔的射箭运动员。
但另一方面,哪家学校比赛不是派精兵强将?
被许砾拿腔拿调地一说,仿佛淮中没人了似的,着实有些故意挑事的成分在。
可温随到底是温随,就算听出轻慢,也不过置之不理。
回到更衣区,有不少人在里面,还有前边学校的。
姚闵带女队去了另一间,温随等别人先换完,自己坐着拿速干毛巾擦额头脖子上的汗。
袁锰拧开两瓶电解水,一瓶递给他,悄悄问,“那个许砾刚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故意挑衅你?”
“没说什么。”
温随道,正要喝水却被袁锰抢走。
“你说不说?”他还威胁地嗯哼两声。
温随当然不吃这套,仅仅就淡定地瞥一眼袁锰手里的水,它便就又“自动”回来了。
“给你给你,真是的。”袁锰鼓着腮帮子,像只超大的河豚。
温随喝口水润了润喉咙,才慢条斯理问,“他是不是也挑衅过你?”
袁锰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果然这家伙又来这招!”
看他三两句又要爆炸,温随反问,“你都知道这是故技重施,还跟他置气?”
“他挑衅我我还勉强能忍,他丫的竟敢挑衅你!温随,走,跟哥找他去!”
“你要找谁?”
一个带着讥诮的声音,故意挑高的音调,在更衣间里很是刺耳。
不同于淮中队员体测完汗流浃背,南市体校的几个队员都是清清爽爽。
“我要找你,许砾。”袁锰大声说。
双方眼看剑拔弩张,丁言凯生怕事态失控,让另一名队员赶紧去找教练,同时自己先转移火力。
“你们这么快就测完了?”丁言凯打招呼。
许砾故意一笑,“我们运气好,哪像你们,还要跑3000米。”
这人说话能别这么招仇恨吗?
丁言凯暗暗叫苦,其实他心里也有点火大,但比赛为重,这时候绝不能生是非。
当务之急只能稳住袁锰,丁言凯正要采取行动,不过他很快却又发现,许砾的目标好像并不是他。
一边说着那话,许砾一边往前走了几步,最后停在温随面前。
“原来你就是温随啊?”
温随不知道自己还有这名声在外。
而他还没回答,对方又来一句,“听说你是席舟的弟弟?”
温随:“……”
“那这样的话,我倒有点兴趣想和你比一比了。”
许砾仿佛施舍般勉为其难的语气,只管自己说话,也不在乎别人答不答应。
“就不知道你淘汰赛能打到哪里去,别到时候我人都找不着……要不然下午分队训练,我们先比几箭?”
“你这小子——”
袁锰刚被拽到一边,被迫听丁言凯跟他摆道理,这时终于忍无可忍,正要冲上去。
温随却突然站起身,“袁锰。”
他声音冰凉如水,肩膀笔直,嘴角放松,一双泛着寒意的眸子处变不惊,仿佛任何言辞在他这里都如过耳之风,不足挂齿。
许砾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却仍旧镇定地站在原地,表情倨傲。
可温随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将速干毛巾搭在肩上,握着手里的水瓶,去找袁锰,“走吧。”
就两个字,举手投足间也不用怎么矫饰,就透出一股平和天然、却又极具大将风范的少年气魄来。
许砾无形中被比下去,愣了片刻,面色微青。
队友低声问,“那谁啊?”
许砾咬着牙,语调却仿佛漫不经心道,“没谁,手下败将。”
“靠!”
袁锰差点杀回去揍人,被一只手拿水瓶拦住。
温随转过身,并没有特意看谁,眸光下压,放松的唇角牵起一个自若的微笑。
“比赛还没开始,你这么着急想打心理战,是很怕我们赢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