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儿闹得很大, 沈家每个人都要单独传讯。
沈非秩从检查厅小黑屋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周后了。
检察院的人对他还算客气, 吃的喝的都没克扣, 大概是顾碎洲从中作梗走后门的原因。
顾碎洲还买通了负责的总检查,让沈非秩跟着一起去沈家老宅查。
“说起来也是奇怪啊。”检察官跟在沈非秩身边,挠挠头, “你说这个沈老爷子, 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死不认错呢?”
沈非秩知道他在跟自己说话:“可能是最后的倔强吧。”
检察官乐了两声:“看不出来,您还挺幽默。”
沈非秩:“……”
幽默在哪里?
检察官收了钱办事也尽职尽责, 主动帮他打开地下室的门:“你不知道那老头嘴有多硬,怎么都不肯承认找蔺隋制药, 把过错都推到蔺隋身上,摆明了不认罪啊。”
“那制药的事儿, 还能判他吗?”沈非秩问。
“现在全都只能说明蔺隋给那些人售卖药物。只有蔺隋的证词但没有证据,判非法制药谋杀罪名有点难度。”检察官实话实说, “不过……啧啧啧, 看看这地下室, 我估计违法囚禁的罪少不了, 风光的沈家要完喽!”
说话间, 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等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一个沈家人。
他讪笑两声:“不、不是, 沈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哈……”
“没事。”沈非秩不介意,对他抬抬下巴, “走吧。”
鲁凡被抓起来后心如死灰,已经全部交代了, 这个地下室一直都是沈家囚/禁的地方, 使用的材料全是目前联盟顶尖的高科技。
“我操。”
一路走下来, 检察官嘴里的惊呼就没停过:“都是钱啊。”
沈非秩没搭理,站定在沈老爷子指供的那间禁/闭室前,眉头死死皱起:“这里为什么会有两间屋子?”
地下室就像是一个大型的迷宫,每间屋都被无数墙壁单独隔离,但面前这个禁/闭室,竟然是两间屋子贴在一起的。
检察官说:“蔺教授和顾教授一人一间嘛,很正常。”
沈非秩不置可否。
如果是一人一间,沈家大可以给他们单独隔离开。
但现在这两间,一间很大一间很小,就像是……在大房间里用铁栏杆开辟出来的一样。
他推开门,走进了那个小隔间。
小隔间很干净,找不到任何有线索的痕迹。
沈非秩踢了踢墙角。
这里关着的……到底是谁?
他问:“我什么时候能跟沈老爷子见一面?”
“大概要等一个月吧。”检察官说,“等那边终审核判决下来就可以了。”
说是一个月,但这期间战线被拉得很长。
公众那边需要有个交代,各个联盟官方组织忙得不可开交,把沈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顾碎洲作为蔺子濯和顾莨唯一的法定继承人,也被迫进入大众视野,开始处理他们留下来的东西,以及翻案事宜。
沈非秩知道他忙,没在这种时候跟他讨论那些见不着影的事,放手让他去忙,自己则在W.N和里特一起研究能量场学。
蔺子濯和顾莨的案子翻了,说实话,那些细枝末节跟他没多大关系,他相信靠顾碎洲自己,也可以解决得很好。
他得考虑一下自己的情况了。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沈非秩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已经到了经常性/昏迷,记忆力减退的程度。
上次体检的时候,身体情况直接被医生列为“中度危险”,要他去办理住院手续。
原因没有医生能查出来。
沈非秩也知道,当然没选择住院白耗时间。
这种情况其实之前也有过,就是他第一次穿越能量场的时候,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意外,身体机能衰退,差点被搅碎。
万幸最后扛过来了。
他敢肯定,现在这情况十有八九和主星那边有关。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十月,蓝星又冷了下来。
沈非秩正在给里特记数据,忽然眼前一黑,重重倒在地上。
里特手忙脚乱惊了好半天:“小沈宝贝!沈非秩!我操!来人!把医科组那群白痴给我叫过来!”
所里顿时嘈杂混乱一团,把人抬去休息室。
沈非秩发烧了,烧到了42°,差点把里特吓死。
所长当时就过来臭骂里特是不是苛待压榨员工了。
事实上,沈非秩每天只上4个小时班,三餐也正常作息也正常,但就是发烧了,医科组也查不出为什么。
在沈非秩不耐烦地重申第三次“没事”后,里特和所长终于放心不下地把他送回家,给他放了十天长假。
刚一进屋,沈非秩就冲进卧室翻医药箱。
这具身体扛不住了,只能靠药来稳定状况,可惜他还没研制出足够接近能量风暴眼的燃料,看进度,至少还需要两个月。
医药箱里的东西被噼里啪啦全倒出来,令人烦躁的是,抑制剂什么的竟然被用完了。
他攥了攥五指,信息素有些失控。
这种状态肯定不能出门。
那就只有……
他目光移向隔壁卧室。
记得之前顾碎洲说过他那边药很多。
沈非秩顾不得别的,在心里对顾碎洲说句冒犯了,直接推门而入。
医药箱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各种药都很齐全。
他迅速给自己打了针,感受着信息素分泌逐渐回归平缓,才松了口气,跌坐在窗边的塌上。
鼻息间没有熟悉的沐浴露清香,沈非秩恍然发现,顾碎洲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之前熟悉了某人在耳边吵吵闹闹聒聒噪噪,猛地一下清闲,还有点不适应。
不过不得不说,顾碎洲不在的时候,真的很适合养病。
沈非秩喟叹一声,舒舒服服闭上了眼睛。
不是他不想回屋,而是现在打完药浑身没劲儿,只能暂时休息。
眼皮刚闭上没多久,大脑就进入了睡眠。
自从身体体质下降,沈非秩可以说把之前缺的觉都补上了。
中途迷迷糊糊被智能机的铃声吵醒了一次,翻屏一看——罕见的来电人,是顾碎洲。
他不怎么高兴地接起来:“有事?”
顾碎洲声音还是那么有活力:“沈哥,你现在忙吗?下班了吗?出来玩吗?”
熟悉的三连问。
沈非秩耐着性子:“忙,没,不。”
顾碎洲:“……”
他没有受挫,再接再厉:“沈哥,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你真的不出来玩吗?我都把那些事全推了专门空出来呢!”
沈非秩用力挑起眼皮看了眼窗外:“黑云压星云,狂风夹细雨,‘好日子’?”
顾碎洲:“。”
顾碎洲;“不是,哥你不要那么现实。环境而已,重要的是我们要拥有积极向上阳光温暖的心境!”
沈非秩懒得理他:“不去。还有事吗?没事挂了。”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疼,没空跟这熊孩子扯皮。
事情刚出的那段时间,他已经用劲了全部耐心,尽量做到温柔不太打击人,那孩子哭着要抱抱也好,闹着要跟他睡一个屋里也好,他都同意了。
现在屁事没有还这么闹腾,沈非秩表示自己没这么多的闲心。
他残忍地挂断通讯,直接智能机静音免打扰。
顾碎洲那边再拨过去,听到的就只剩下一串忙音。
“。”
徐盅蹲在他身边,看着他漆黑的脸色,小心问:“这……现在怎么办?”
顾碎洲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不出来算了。你去给那边发消息,就说今晚的签约流程正常举行。”
徐盅应声起身,离开前,又回头看了眼他。
“说实话,小少爷,您现在完全没必要再对他好了。”
顾碎洲平静反问:“那你都查清楚了吗?我妈留给我的磁片加密解出来了吗?”
徐盅不吭声了。
“没查清楚,就是还有反转的余地,不是吗?”顾碎洲侧眼,“没确定下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顾碎洲用这种语气跟徐盅说话。
徐盅在原地站了会儿,轻声叹口气,离开了。
他走后,顾碎洲脸上的烦躁更甚,握着智能机的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良久,猛地抓了抓凌乱的长发,爆了句粗:“操!”
骂完还很狼狈地搓了搓嘴唇和脸。
自从被沈非秩管着后,他真是从良了。
好久没骂脏话,还有点不习惯。
……
沈非秩还烧着,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
他一向喜欢安静的休息环境,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于安静反倒睡不着了。
所以他把顾碎洲卧室里的电光屏打开,调成新闻频道,企图用他来催眠。
谁知道新闻频道吵过了头。
是世界大战了吗这么聒噪?
沈非秩不耐地睁开眼,然后就合不上了。
邪了门了。
今天新闻主人公竟然是老熟人,顾碎洲。
少年略长的头发被梳了个很骚气的发型,单边固定在脑后;一身修身西装,看起来人模狗样,非常成熟。
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在新闻频道死亡角度怼脸拍的长镜头下,都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问题。
但知道他真实德行的沈非秩只能嗤之以鼻。
W.N研发出来后,沈非秩就把专权负责人换成了那两人的名字,这是他们应该有的荣誉。
直播的新闻正是最近全民都在关注的蔺子濯和顾莨研究成果W.N专权签约仪式。
……怎么感觉那小子最近无处不在呢?
沈非秩抬手就想换频。
不料原本顺利的签约仪式忽然出现了变卦。
某只人模狗样的兔崽子忽然打断了那些人虚伪的发言,直接拿过合同,劈头盖脸就是几个名字下去,手速快出了残影。
怎么急得跟赶去投胎一样。
沈非秩嘴角抽了抽。
想给这崽子打个通讯,拿起智能机才发现开了免打扰。
他也懒得解开了,木着脸看光屏内的人作妖,一股脑签完后,拎着公文包就往外跑。
很像消极怠工的昏君。
难不成这几个月在外面养了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沈非秩觉得太稀奇了。
什么样的大美人才能让顾碎洲这种小作精如此死心塌地?
他想了想,发现混沌的大脑宛若成了浆糊,啥也想不出来。
于是又干脆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时后。
沈非秩被一股大力晃醒。
“?”
他茫然地抬起头,正面对上那张光屏里完美无瑕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但很快他就知道不是梦了。
顾碎洲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卧室,忽然心情很好地笑了一声:“沈哥,不是在上班吗?”
沈非秩很困,随口应道:“居家办公。”
顾碎洲不依不饶:“居家办公是用来睡觉的吗?还跑到我卧室睡,难道是想我想得睡不着?哥哥,我知道你很爱我,但你不能消极怠工啊。”
沈非秩脱口而出:“滚。”
顾碎洲脸上忽然浮现怀念的神色:“啊,几个月不听,甚是想念。”
沈非秩;“。”
你脑子忙傻了吧?
他严肃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顾碎洲一愣,自己确实前段时间差才排完信息素,竟然被看出来了吗?
沈非秩怎么忽然这么关心自己?他怎么看出来的?自己难道掩饰得不是天衣无缝吗?沈哥对他的观察是到了细致入微的程度吗……
顾碎洲一时说不上惶恐还是兴奋,怕被知道,又有点期待。
这种心情真是该死的诡异。
沈非秩没注意到他奇怪的表情,手指噼里啪啦对着智能机一顿戳:“我帮你在医院挂了号,你明天去查查吧。”
智能机啪叽落在手边。
顾碎洲发麻的手指捡起来一看——
【蓝星第一脑科医院精神科专家门诊已预约成功】
顾碎洲:“?”
他嘴角立刻垮了下来。
“沈哥,你真是……贴心。”
他说完,惊觉对面这人精神状态恹恹的,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劲,提了提西装裤子单膝跪地,微凉的掌心往他额头一贴。
“我操!”他失态叫出声,“怎么这么烫?”
“不想被传染就离我远点。”沈非秩心道果然,这家伙一回来,空气都变得吵闹了。
顾碎洲扫过桌子上被打开的医药箱,满脸担忧,焦急道:“你是病假?”
“那不然呢?真能消极怠工?想你想得睡不着跑你屋里睡?”沈非秩语气讽刺。
顾碎洲顾不得还嘴:“去医院了吗?看医生了吗?药什么的都吃了吗?晚饭吃了吗?”
“你怎么一回来就那么多问题?”沈非秩说,“你现在安静会儿让我休息就行了。”
顾碎洲还是不放心,嘴巴刚张开,就被一根滚烫的手指抵住。
“别管我。”沈非秩的声音是和体温截然相反的冷,“比起这个,你更应该反思一下你今晚的行为。面对大众的签约仪式被你搞得像明星返场,什么事值得你这么赶?”
可能是孩子管久了,沈非秩看他如此不争气,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顾碎洲愣了愣:“你看我的新闻直播了?”
沈非秩坦然点头:“很不幸,今天新闻频道是你。”
“啊……”顾碎洲没有纠结他这个“不幸”,带着凉意的手握住他滚烫的掌心,“沈哥,今晚这个签约仪式我本来推了,是你不来赴约,我才又去了。”
显然这个理由并不能让沈非秩接受:“既然去了,就不要因为任何人影响状态。”
顾碎洲垂了垂眼睛:“你觉得我回来是多余的?”
沈非秩思考了一下,从理智的角度点头:“嗯。”
顾碎洲猛地起身:“你真这么觉得?”
“再问一百遍,”沈非秩说,“也是肯定答案。”
顾碎洲好像被气到了,转身就走。
沈非秩听着门“哐当”一声,重新闭上了眼。
两分钟后,门重新被推开。
顾碎洲风风火火冲过来:“你还挺有力气走路吗?”
沈非秩睁开没来及闭严实的眼,心道这什么破问题。
病了又不是残了,当然有力气走路。
但顾碎洲竟然不等他回答,自顾自摇摇头:“烧成这样,肯定没力气了吧。”
沈非秩:“?”
话音刚落,某人直接站起身,一个俯身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沈非秩:“?顾碎洲!”
“嗯嗯嗯,在呢。”顾碎洲腿长,三步并两步,抱着他来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在他挣扎之前,小心且迅速放在懒人沙发上坐好。
然后站在他身后,温柔地给他捏肩膀。
“沈哥别急着生气,你先看。”
沈非秩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落地窗外市中心的方向,忽然从昏暗变得灯火通明。
密密麻麻的彩色灯光逐一点亮,大得从这个距离都能清楚看见。
那些闪亮的灯光慢慢连成一个“S”的形状,天空上忽然飘出各种各样气球和彩带,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沈非秩有点懵:“什么东西?”
“巧克力工厂。”顾碎洲弯了弯眼睛,“生日快乐,沈哥。”
沈非秩睁大了眼睛。
他无法做出任何合理反应,该激动?该开心?
好像都不是。
是有点无措。
因为这个生日应该属于原主,而不是属于他。
顾碎洲没察觉他异样的神情,小声嘟囔道:“你好像忘了,就只有我记得。”
“说实话,之前被你拒绝,我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当然,只有一点点点点……”他用手指捏了个米粒大小,“……的不开心,所以赌气让盅叔继续准备签约仪式。”
语气很委屈,这回不是装的,是真委屈。
他委屈完,眨了眨眼睛,又飞快把自己哄好。
“但我后来想着,我钱都花了,准备都准备了,你不看到怎么行呢?”
“然后我就跑回来了。”
“哥,夸夸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