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碎洲和沈非秩只比蔺隋晚一步到公寓楼。
蔺子濯和顾莨都不是铺张浪费的人, 一家四口人,住在260平的公寓楼顶层足够,何况上面还有个小阁楼,他们便始终没有换别墅。
在没见到沈非秩之前, 顾碎洲一般也是住学校, 很少回这里。
偶尔几次回来, 还经常见到蔺隋和别的Alpha在屋里乱搞, 他嫌恶心, 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
这回见到这栋公寓,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沈非秩在距离他一米远的位置, 抱着胳膊玩智能机,脸色很不好看。
“一个小时,动作快点。”
“好的沈哥。”顾碎洲用袖口挡住右手刚缠上的纱布, 对他弯弯眼睛笑了声,“足够了,用不了那么久。”
蔺隋左看看右看看,有点纳闷。
才两个小时不见, 这俩人之间怎么……怪怪的?吵架了?
他试探性问沈非秩:“沈先生,坐下喝杯咖啡吗?”
沈非秩摇摇头:“不了,多谢。”
蔺隋没有强求, 而是自己走到他跟前, 跟他闲聊:“沈先生和小洲吵架了?”
沈非秩问:“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蔺隋叹气:“您果然不太喜欢我。”
沈非秩意有所指:“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蔺隋苦笑一声:“我知道您的意思了。不过我这次并不是来跟您搭讪的, 就是想跟您聊聊小洲, 那毕竟是我弟弟, 我还是希望他能过得好点。”
这话说得倒是很有意思。
如果沈非秩不知道内情, 很有可能就信了这是个对叛逆弟弟无可奈何的善良好哥哥。
他没有戳穿, 点点头:“我会的。”
“我相信沈先生, 小洲能跟着您,也是运气好。”蔺隋低着头,脚尖点了点地,“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父母走得早,没教过他什么礼仪,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您多担待。”
变相骂顾碎洲没教养呢?
沈非秩最讨厌这种有心机boy,也懒得跟他装模作样了:“蔺医生管的太多了。我的Oga怎么样还用不着别人评价,我自己有眼。”
蔺隋赶紧惊慌失措地摆摆手:“沈先生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不是说小洲不好,就是——”
“沈哥,”顾碎洲忽然出现在他后面,“我收拾好了!”
这么快?
沈非秩抬了下眉毛,歪了歪脑袋去看。
想象中大包小包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地上只有一个大行李箱。
“嘶。”顾碎洲甩了甩一路拎出来酸痛的右手,为难地看了眼扭伤包着绷带的左手,打算咬牙去拎。
这伤说到底也是因为他。
沈非秩“啧”了一声,快他一步上前单手拎起:“走吧。”
顾碎洲抿唇笑了笑:“沈哥你先去电梯口等我好不好?我跟他说两句话。”
沈非秩看他一眼,点点头,离开的时候还帮忙虚掩了一下门。
房间内一时间只剩下了兄弟两个人。
“那么轻的行李都拎不起来,你比之前还不如。”蔺隋看着顾碎洲被绷带缠满的左手,扯了扯嘴角,“沈先生揍的?”
“不是,”顾碎洲心情愉悦道,“别拿你肮脏的思想揣测我温柔的沈哥。”
蔺隋:“……”
他再喜欢沈非秩那张脸,也做不到睁眼说瞎话夸沈非秩温柔。
顾碎洲倒是不在意他是否相信,四周环视一圈,视线锁定在阳台的玻璃门上。
“这屋里几乎全都被你装修了一遍,就剩下这个门,还是我妈过生日的时候,我爸专门给她定制的。”
蔺隋没想到他竟然主动提起这件事,沉默两秒,艰难地点了点头:“是,当时还是我找人去搬来的。”
“所以我一直忍你用它到了现在。”顾碎洲缓步走过去,爱惜地摸了摸折扇玻璃门。
玻璃材质放现在的市场上不算很好,却是十三年前最好的。
蔺子濯给顾莨的东西从来都是最好的。
蔺隋看着他的动作,隐隐有些心慌:“小洲你想干什么?”
“别那么喊我,怪恶心的。”顾碎洲说得慢慢悠悠,受了伤的左手却紧紧握起。
刚刚还拿不起行李的少年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对着玻璃门就是一拳!
“蔺洲!!”
蔺隋失声尖叫出来。
电梯门口的沈非秩听到动静,眼睛都没动一下,继续用智能机看股市。
反正听声音顾碎洲没吃亏,由着他玩去吧。
而屋内的顾碎洲看着爬满裂缝的玻璃门,非常开心地吹了声口哨。
左手的绷带已经渗出深红的血,他好像感知不到,后退两步,朝那门踹了一脚。
玻璃应声而碎。
噼里啪啦落了满地。
蔺隋惊愕地看着这一幕,脸色惨白。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谁能想到这个人会突然做这种事?
简直就是疯子!
“我爸妈为了领养你才买了这个大房子,这就算是他们的孽债,我也不跟你抢了。”顾碎洲拍了拍粘在身上玻璃渣子,“只是现在我觉得你不配用这些东西。”
房子里属于蔺子濯和顾莨的最后一样物品终于消失,顾碎洲神清气爽。
“以后别来碍我事,我就不会对你怎么样。”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他在开门前,阴冷回头看了他一眼,“离沈非秩远点,别让我看到你再缠着他。”
说完,重重摔上了门。
他并没有说谎,不对蔺隋下手的前提,是蔺隋自己不作死。
可依照这人的尿性,他不相信对方会老老实实后半辈子夹尾巴做人。
何况蔺隋在十年前那件事中好像并不无辜。
顾碎洲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等转个弯看到走廊尽头的沈非秩时,又笑开了。
小跑两步上前,把手挡在那人的眼睛和光屏之间。
沈非秩抬起头。
顾碎洲瘪了瘪嘴,晃了晃自己满是鲜血的左手:“沈哥,疼。”
顾碎洲没有信息素,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的味道就只有血腥味。
沈非秩舌尖抵了抵并不突出的犬牙,问:“被蔺隋弄的?”
相处了这么久,顾碎洲多少也摸清楚点沈非秩的脾气,装可怜是没有用的,反倒有可能被踹地上骂丢人。
所以他挺直胸脯:“怎么可能?我揍他揍的!”
果然,沈非秩轻哂:“走吧,去医院处理一下。”
顾碎洲眼睛亮亮的。
看着他自然而然拎起行李,不由得往他肩膀上蹭蹭:“沈哥帮我拿行李,好爱我~”
沈非秩已经能做到对他这句话视若无睹了。
把人丢在家门口的医院里,就自己先回家放行李。
W.N那边给的假期只剩下一周,再拖下去怕是来不及。
他和顾碎洲对帕十弥星都不了解,两人决定去找个单程旅游团,到了地方先跟着导游认认路了解了解情况,然后再自己行动。
可最近唯一一家能出发的正规旅行社,要求最低三人成团,他们短时间内等不来第三个人。
顾碎洲把玩着包扎严实的手,坐在自己行李箱上转着圈圈,目光投向沙发上的人,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沈非秩福至心灵,忽然就懂了:“……莱阿普顿?”
顾碎洲拇指一竖:“聪明!”
于是乎,这场双人行就变成了三人行。
顾碎洲说莱阿普顿对W.N也算了解,基本上聊天谈话都不用避着他。
沈非秩要笑不笑的表情有些可怕:“我记得之前有人说过,你们不算熟。”
顾碎洲讪笑两声:“以前文化水平不够,现在重新定义熟悉这俩字了。”
花言巧语,静言令色。
沈非秩在心底评价了八个字,闭目养神,大度地放过他不跟他计较。
旅行社根据他们定制了单程次最高级别的贵宾旅行方案。
导游把他们三拉了个群,约定好第二天早上八点,在三区的机场见面。
结果次日八点,踩点到达目的地的莱阿普顿发现就只有导游一个人。
“咦?怎么就您一个人?”导游焦灼地看了看时间。
今天机场人挺多,过安检估计要过好一会儿,距离他们的班次还有四十多分钟,那两人怎么影子都没见到?
莱阿普顿心道这俩怎么比他还不靠谱?
他骂骂咧咧打了通讯过去。
在通讯声即将挂断的时候,对面人才接了起来。
“马上到,十分钟。”顾碎洲声音听起来有点喘。
莱阿普顿五官迷惑地皱起:“你们在干什么?”
“甭提了。”顾碎洲大口喘气的声音回**在莱阿普顿耳边,“等到了说,已经进一楼大厅了,先挂了。”
十分钟后。
沈非秩和顾碎洲准时和另外两人会面。
看着难得头发散乱的沈非秩,莱阿普顿好奇地眼珠子快粘他身上了:“不是,哥你们这……跑步来的?”
沈非秩足以杀死人的冰冷视线扫射顾碎洲:“你问他。”
顾碎洲咳了两声:“打车来的,结果行李忘车上了,追着车跑了五公里。”
莱阿普顿对他的操作见怪不怪,他更好奇地是:“沈哥也跟着跑了?”
“我本来没打算跑。”沈非秩越说周身气场越冷,自动为四个人开辟出一个小天地,“他跑出去一半摔地上了,我只能赶过去帮他追。”
“……”谢邀,已经有画面了。
莱阿普顿嘴角**,导游默默别过脑袋。
诡异的安静之后,快把头埋到地底的顾碎洲成功重塑了脸皮,腆着脸往沈非秩旁边一凑:“走吧沈哥,再不进去检票来不及了。”
沈非秩轻哼,不跟他多计较。
四人买的是特等舱,人比普通的检票口要少很多。
不一会儿就轮到他们了。
以导游为首,前三个人过得都很顺利。
结果到了最后一个沈非秩,机器人的检查仪停留在他左手腕处,旋转好几圈后,亮了黄灯。
安监处的智能检测仪非常先进,绿灯是无异样,红灯是确认违禁品,黄灯是不明物体。
三人的目光齐齐聚在他身上。
当事人倒是面色无常,自然地挽起袖口,露出里面的黑绳手链。
手链的末端,连接着一个约莫六七厘米的木刻小刀。
“之前出去玩买的首饰。”沈非秩用木刻小刀在皮肤上划了划,证明没有危险,“不可以带吗?”
前来进一步检查的人工小姐姐拿着那小刀看了会儿,最终判定无伤害:“没事,能带,通过。”
三人齐齐松了口气。
虚惊一场,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被莱阿普顿和导游抛在脑后。
只有顾碎洲,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手腕。
等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还大着胆子把手掌覆在他左手腕上:“沈哥,你手链在哪买的?怪好看的,我能看看吗?”
沈非秩手一顿。
他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眼神看顾碎洲:“好看?”
这孩子怎么睁眼说瞎话?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手艺奇丑无比。
顾碎洲却真诚地点头:“给我看看嘛,我也想买一个。”
“不是买的,自己做的。”虽然难得收到了夸奖,但沈非秩从来不吃彩虹屁,“我防身用的,不能随便给人。”
他对此倒是坦诚。
这个没必要瞒着顾碎洲。
顾碎洲眸光闪了闪:“门口安检处的姐姐不是说,没有攻击性吗?”
“要看在谁手里。”沈非秩昨天没睡好,这会儿刚坐下就带上了眼罩准备补觉,“在他们那是玩具装饰品没错,但是在我这,它也可以杀人。”
“这样啊……”顾碎洲看着从自己掌心滑出去的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沈哥,你杀过人吗?”
沈非秩没回答,看上去好像睡着了。
发动机轰隆隆的动静传来,飞梭即将起飞。
顾碎洲给自己戴上防噪音耳机,看着脑袋上光秃秃的沈非秩,犹豫一下,还是拿起另一个防噪音耳机倾身过去帮他戴。
他小心翼翼,生怕动作过于粗鲁吵醒这人。
等好不容易戴好,都快出了一身汗。
顾碎洲动了动肩膀,准备坐回去。
就在这时,本该睡着的沈非秩嘴唇倏然一开一合,吐出了两个字。
他动作怔愣停下。
耳朵上带着防噪耳机,顾碎洲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
但他懂得唇语。
沈非秩说的是——
【杀过。】
顾碎洲坐回自己座位上。
发了会儿呆后,又伸手去摸沈非秩左手腕。
沈非秩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动静?
但他实在困,也笃定对方拿着不会干别的什么事,便配合地拉了拉袖子,由着他折腾。
顾碎洲如愿拿到东西,像得了糖果的小孩,开心地弯起眼睛。
指尖转着丑丑的小刀,另一只手在胸口处摸了摸。
那里垂挂着小狐狸木雕的一半。
他想:这两真是如出一辙的丑。
这趟飞梭的特等舱有单人间也有双人间,莱阿普顿和导游都选了单人间,而他和沈非秩为了方便沟通,选择了双人间。
四面八方都被隔档,唯一一个活人还带着眼罩,顾碎洲便大大咧咧解开衣服扣子,露出光滑有形的胸肌。
小狐狸吊坠被他轻柔挪到一边,然后手指灵活地把木刻小刀调转了个方向,直直对着自己胸口。
下一秒,毫不留情地按了下去!
捏着小刀柄的手指用力到泛白,不算特别尖锐的一端正对心脏。
顾碎洲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小刀把心口的皮肤压出一个印子,直到那木头摇摇欲坠险些断掉,才大发慈悲收手。
小刀重新落在手中,完好无损。
而他胸口那块被戳的地方,除了微微破点皮渗出点血,没有任何大碍。
顾碎洲抿唇笑了,心满意足地整理好衣服。
他把小木刀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擦了个干干净净,才重新给沈非秩戴回去。
沈哥真是胡说八道。
这小刀哪里能杀人了?
他蛮不讲理地想:就算真的有人死了,那也是因为那些人该死,他们自己愿意死的,想尽办法死的。
反正,跟沈非秩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