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金灿灿的聘书
金灿灿的聘书
过了大桥,公路就分成两条,一条径直向北,另一条另绕着弯,向西南伸去。公路与公路之间没有建筑物,都是护栏草坪绿化带,向北的公路处有一圆形大转盘,转盘中央耸立着高高的灯柱,灯柱顶端一个蘑菇状的白炽灯照得桥北一片惨白。这时虽有南来北往的车辆川流不息,但沈幽兰和吕贞子已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孤寂、渺小,尽管是流火的七月,身上还残留着坐车时焐出的汗臭味,但一阵江风吹来,两人还是瑟瑟打着寒颤。
沈幽兰说:“我俩老是站这里不成事啊,总得去个地方。”一边就将那视为命疙瘩的提包放腋间紧夹着。
吕贞子故意将手中的马桶包不经意地悠荡了一下,说:“要是有个‘的士’就好了,可以叫他直接开到陈少彪那里去。”
沈幽兰再也不觉得“打的”是一种奢侈,因为她担心两个女人,假如这时遇上坏人,那受到的损失就更大! “奇怪,这么多车辆,怎么就是没有‘的’呢?”她也自言自语问道。
好不容易从大转盘那头绕来一辆“的士”,吕贞子正要上前招手,沈幽兰又连忙止住,说:“算了,坐不得的!”
吕贞子不解,问:“为什么?”
沈幽兰说:“这深更半夜,我两个女的,人生地不熟,要是坐到‘的’上,那开车的一时起了歹意,胡乱将我俩拉到一个地方,那不就麻烦了!”
吕贞子觉得也是,就取消打“的”的念头。“那怎么办?就在这里站到天亮啊?”
沈幽兰想了想,说:“到大桥上走走。你们当老师的不就是欢喜看景致吗?”
正在这时,就听西边公路那头传来“嗷嗷”嘈杂的叫嚷声,旋即就见百十号人挥动着铁器木器一路打斗、奔突、叫嚷过来,场面乱成一团!
沈幽兰和吕贞子知道这是打群架,是一场恶斗!二人也不敢打听,早巳吓得跑到远离大桥的地方躲藏起来!
这时,就听见大桥上有警车的鸣叫,就见警车开到械斗处停下,就见警察下车吹响了警哨,就见警察在人群中抓人;一阵骚乱后,就有几个械斗者被推上了警车,警车又鸣着警笛从大桥返回……
天亮以后,沈幽兰和吕贞子急忙寻找陈少彪住处。一打听,说是老板陈少彪昨晚被抓了!原来昨晚那场恶架正是陈少彪同另一个工地老板为争夺工程打了起来,双方都伤了人,还死了一个!听到这里,沈幽兰已不知如何是好。正巧,就在这时碰上头缠绷纱满身血迹的桂小宝。
桂小宝见是师娘和老同学,真是又惊又喜又惭愧,不等师娘问话,就把头天晚上发生的事说了。
沈幽兰几分抱怨,说:“在外做事,怎么能跟人家打架呢!”
桂小宝说:“不是我们先打的。是对方建筑技术不行,承包不到工程,就把火气发泄到我们这边来丁。昨天晚上我和陈总——哦,不——少彪正在办公室里统计工程进展,外面突然冲进几十人,要我们立即让出地盘。于是双方就打了起来,还打死了我们一个工人,直到警车开来,抓走了双方的头子,群架才算停止。”
沈幽兰见打架后工地上的一片惨景,陈少彪又进了派出所,也就不提募捐的事(吕贞子暗地还是对小宝说了),只说是到南京出差,吃过早饭,任凭桂小宝怎样挽留,沈幽兰还是执意要走。
离开桂小宝处,沈幽兰心情更加沉重,既是为陈少彪的脾性不改而担忧,又为自己的计划落空而苦恼。想来想去,就对贞子说:“我俩还是到王益年那些同学处跑一趟吧(明光华那里是去不得的,因他弟弟的死,去了会更惹他伤心)。他们虽然不是‘大款’,但总是拿国家工资的,凑一个是一个,不然,这次募捐的款数还不到预计的五分之一哩!”
二人商定,只得去了车站,准备去省城。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王益年他们虽是大学本科毕业,分配在省府或者科技单位工作,但终因都是刚走上工作岗位,又都是一般的办事人员,月月拿着几个死板的工资,手头当然不会有多少积蓄,见是往日对他们恩重如山的师娘到了,吃喝招待都是尽心尽力、真心实意,一旦谈到捐款的事,无不感到囊中羞涩,但为着家乡、为着母校,他们也毫不悭吝,尽将存款取出,交给师娘,说是聊表心意。
沈幽兰知道建校资金紧缺,也顾不了客气,一一将学生的捐款收下。
这次外出募捐,前后整整十天。那天回到孤峰已近傍晚,但建校工地上仍是车水马龙一片繁忙。沈幽兰正诧异,远远就看见老校长向她急急走来,想到自己这次没有完成好任务,大有一种“无颜面见江东父老”的羞愧!
老校长远远就喊:“幽兰回来了!幽兰回来了!”等到了近前,就又说:“幽兰,你看这位是谁?”就指着身后跟来的一位青年。
沈幽兰仔细一看,见这青年长得魁魁伟伟,一身西装革履,胸前一条放着亮泽的浅黄领带直飘挂到腰下……正认不出,就见青年向她深深鞠上一躬,喊道:“师娘,我是陈少彪啊!难道您不认识我了?”
沈幽兰终于认出,就紧紧拉住青年的手,上上下下,仔细观看,发现他脸庞更加饱满,只是粉刺依旧,确确实实是她记忆中的调皮生陈少彪!就心中酸楚,嗓门哽咽,泪水簌簌落下。
陈少彪也把那晚打架的事说了。原来是对方首先打了陈少彪的人,派出所对双方罚了款,又让对方对死者作了补偿,这才将双方放出。回来听桂小宝说师娘到了,又说了母校建校的事,他当即就同老校长在电话中取得了联系,连夜带着工人返回了家乡。
沈幽兰听说陈少彪已带回工人支援母校,更是高兴,只是想到捐款的事,心里仍有一丝忧愁。陈少彪已看出师娘心思,豪爽说道:“师娘放心,我即是回来,这建校缺钱的事,当然由我担了!”
老校长急忙插话说:“少彪这次回来已先给学校捐了五十万!”
沈幽兰更是激动,不住地抖动着少彪的手,说:“少彪,你真是母校的骄傲!于老师要是在校的话,他一定是会重重感谢你的!”
陈少彪眼圈就湿润起来,说:“师娘,还记得那次在孤坑偷竹笋的事吗?是您当场掏了钱把我救了出来,那时我就说过,日后我会十倍百倍地偿还您的恩德的!记得吗,师娘?”
沈幽兰早已泪如断珠,说:“记得!记得!少彪,你成熟了,成熟了!”
这时,警笛齐鸣,两辆警车飞速开进了政府大院。
群众纷纷跑向政府大院。
沈幽兰正不解,就见那两辆警车鸣着警笛又从政府大院开走了。
这时,四个长舌妇飞跑过来。
叶青远远就喊:“沈姐姐,逮了!逮了!”
马二嫂跟后就说:“沈姐姐,姓何的真的逮了,那铐子铐得咔咔响哩!”
沈幽兰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想去看,只是久久伫立于中学大门门口,迎着西边的夕阳,也如丈夫当初样,眯起双眼,紧紧盯住那山岗处被夕阳映照得一片金黄的火热的建筑工地,呓语一般喃喃说道:“这楼终于要成了……”
就在这时,朝阳服饰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秦兆阳匆匆赶来,远远喊道:“沈主任,沈主任,听说你回来了,我立马就赶来!嘞,这是……”就将一本18开金灿灿的烫金聘书递到沈幽兰面前。
沈幽兰打开聘书,见内页上赫然写有“副总经理”四个大字,大吃一惊,说:“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