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于校长的治校方略(1 / 1)

师娘 强疆 2228 字 8个月前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于校长的治校方略

妻子真的睡着了,发出细微均匀的鼾声。于頫仍没有睡意。仲秋的夜晚,凉气很重,他扯了扯被单,为妻子掖盖好半露在外的肩头,自己仰躺着身子,双手编织枕垫在头下,望着夜色中的帐顶,再一次梳理着他当校长的工作思路。

中国农村教育,多年来所以一直蹒跚前进,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换一任校长换一套政策,缺少持续的远景规划,有的甚至根本就没有规划,当了几年校长,每学期除了有个照搬照套的工作计划(有的甚至连计划也没有)和做上级的传声筒外,头脑里就是一片迷糊!于頫作为一个从事多年教育工作而又是一个有所作为的年轻校长,他当然不愿如他人一样,工作随心所欲,“脚踏西瓜皮,滑到哪里是哪里”,他要根据自己对教育的感悟,根据教育自身发展的内在规律及有关政策,制订出既能切合本校实际,又具有一定超前意识的长远规划和近期规划,用这种规划和计划来指导自己的日常工作。

当然,他也不愿像其他校长那样为显示新任胜于前任,走马上任首先考虑的就是不遗余力千方百计地调兵遣将,集中力量,抓重点班,抓尖子生,抓大考小考,抓加班加点抓升学率;而把学校其它工作,诸如对班级学生的管理,对教职员工的思想教育,对各处室的工作协调等等,都统统把搁置一旁而让他们成了聋子耳朵——全作摆设,全成了陪衬人和陪衬组织!他觉得这样的校长不是个好校长,至多只能算是个抓教学的校长,贬低一点说,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比较认真的教务校长!校长的工作就是协调各部门之间的统一运转,相辅相成,齐头并进,偏一不可!

中国农村教育滞后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人事制度僵化,仍是农村“大呼隆”年代“干的不如看的,看的不如捣蛋的”那种局面,还在捧“铁饭碗”、“吃大锅饭”!东风吹,战鼓擂,现在的教师谁怕谁?于頫当然不愿当这个“维持会长”式的校长,他在他的治校方案中,首先体现的是敢于碰硬,实行校长聘任,强强合作,优化组合,优胜劣汰,宁缺勿乱。

于校长的雄心壮志可嘉,但面对“四海翻腾”的经济大潮的涌起,一支歌唱出了三五十万元出场费,一场臭球也能踢出个八十百儿万的奖金,厂长光明正大拿“红包”,干部不声不响得“灰收入”……教师虽然不出门,却能知晓天下事;他们虽是奈何不得,但心里却无法平衡!他们自己每节课讲得口干舌燥喉管冒青烟,但除了几个死板的工资,就从没见过奖金、红包之类令人心动的东西,于是就在自己校园这个王国里,众口一词说一不二地把每学期从学生那里收来的学杂费全部占为已有,把那看成是他们唯一不可缺少的“福利待遇”而在开学初就将按教师人头平均分得分文不剩!于是乎就出现:上课没粉笔,教师就单凭一张嘴去“清讲”;上面来人无钱招待,就轮流领到老师家中吃“派饭”;至于无钱订报刊杂志,那教师更是求之不得,免得再让每周六又要搞个什么毫无意义的教研活动……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新任校长于頫当然明白这种恶性循环的最后结果是什么;要想一个把一盘散沙的中学治理得有规可依有矩可循,当然不能允许这种现象继续下去,他要学习外地经验,实行激励机制,将那有限的经费除了留下正常的办公和小型建设外,其余的都得拿作奖金之用,实行“优劳多酬、多劳多酬”……

他更清楚,在目前农村学校还普遍存在“吃大锅饭”现象的今天,要施行自己的治校方案是多么艰难!他当然不能轻易将这个方案抛出去,他要深思熟虑慎而又慎,广泛听取方方面面意见后,再交给“教代会”讨论通过,形成校规,形成法律效力后,才能正式向教职员工公布……

他知道这个方案抛出后,在学校一定会产生很大的反响,甚至是很大的压力,不仅是自己要有充分地思想准备,还要叮嘱妻子沈幽兰也要做好思想准备。

这段时间,于頫确实很紧张,他想放松放松自己的神经。就想到当初自己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羡慕单副镇长和柳小凤夫妻俩一道散步。“我们吃过饭也出去散步吧?”一天晚饭时,他向全家提出了这个意见。

丹丹早就想散步,听爸爸这么一说,更是喜出望外,狼吞虎咽吃下一碗饭,也顾不了嘴边的炖蛋花就跑到妈妈身边,把小手插进妈妈的衣褊里,挠着妈妈的痒痒,一边撒着娇说:“妈妈,快吃呀,吃了去散步!快吃呀!”

沈幽兰做事十分利索,吃饭却慢得惊人,正应了“男人吃饭如虎,女人吃饭如数”那句老话。但她并不喜欢自己吃饭慢。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在中学工作,担心吃饭太慢会影响上班时间;她想吃快,但喉管里每逢吃饭就像是卡了什么似的,没有办法!见丹丹在怀里撒娇,就说:“你跟爸爸去吧,妈妈有事,妈妈不散步。好了,好了。”就用手揩去了女儿嘴边的炖蛋花。

“不行,妈妈一定要去,一定要去!人家妈妈都散步,我妈妈为什么就不散步?!”丹丹仗着爸爸的势力,摇着羊角辫,不依不饶。

“去吧。去吧。要是就我一个人带着丹丹散步,别人还说我在家是大男子主义呢!”丈夫编着话儿刺激。

沈幽兰没有散步的习惯。她觉得自己一个劳动人,整天两条腿忙得像个车轮样转着不停,这歇下来还散个什么步?正因为没有散步的习惯,现在丈夫当校长了,她更不愿如别的女人样,吃过饭就跟着丈夫手搀手在大路上闲逛。她怕那样别人会笑话,说她颠狂,说她丈夫当了几天校长,被窝还没焐热,就颠狂起来,就与老婆手搀手逛马路了!她怕这些议论有损丈夫当校长的形象——明知有损丈夫形象的事,她是决不会去做的。

这天散步她还是去了。现在子女少,就一个独生的,往日开店,整天被店里的事纠缠住,没时间管丹丹的学习、休息,现在上班了,时间松闲多了,做母亲的,不仅是要督促女儿的学习(丹丹的学习自觉性极好,很少要大人督促),也应该带她出去玩玩,长些见识;丈夫说的话她也相信,老是见一个男人独自散步,不见妻子陪着,知情的会说女人在家忙,不知情的当然要猜疑他夫妻俩的感情是不是出了问题。 “别人的猜疑对丈夫是不好的。”她考虑着,就觉得一家人的和和美美也应该从细小处体现出来。

他们散步当然不会走很远的地方,就走街北面,从医院那头向东一拐,过溪河上架起的水泥预制桥,就上了那条通往弋河镇的土公路。选择这条路散步是非常惬意的。首先,它的路面好,天然的沙质土,平展,板扎,细腻,雨天踩着它“沙沙”响,没有点滴泥水飞溅;晴天踩着它同样是“沙沙”响,颗粒不弹,纤尘不扬。路两旁是树,树是人工栽的,清一色碗口粗细的银杏,山风就藏在银杏枝丛里,不停地偷偷扇动着枝头的杏叶,杏叶就如孩子们折叠的插在风口处任风吹动的纸风车不住地摇动起来……路东是刚收过庄稼的田畴,田畴的不高处款款飞动着蜻蜒;再过去是大山,山下是点点白墙,袅袅炊烟,或许是夕阳的光照,或许是季节的到来,山已不再黛青,而是暗暗在变黄,变赭;路西是清清的溪河,溪河里的水流得正畅,溪水冲涮着鹅卵石,一颗鹅卵石就是一朵盛开的洁白的百合花;溪河过去不远就是大山,山麓也有炊烟,炊烟不再袅娜,而是结成一袭箍在山腰间的乳色飘带……

丹丹这天特别高兴,一会儿夹在爸妈中间拉住他们的手,单腿蹦跳着走几步,一会儿又如一只欢畅的小鹿,挣脱开爸妈的双手,煽动着两根小辫,猛地跑向路边的银杏,跳跃着要采撷那扇动的杏叶……这时就看见了河溪里的浪花,看到了河滩的鹅卵石,看到了河对岸边正开得鲜红灿烂的龙爪花,就叫着嚷着要过去采那龙爪花。

沈幽兰说:“不行,河滩石头多,会崴了脚颈。”

于頫就说:“去吧,多小心就是了。”

沈幽兰只好依从。一起脱了鞋,搀着丹丹,下了公路,浅浅凉凉的溪水冲涮着腿杆痒酥酥的。

丹丹说:“好痒!”就让爸妈提起她的双臂,像只小山猴样被高高吊起,过了河溪。

趁爸妈坐在溪滩穿鞋袜的时间,丹丹早已光着脚片跑向了那盛开的龙爪花!

溪滩,溪水,鹅卵石,对一个在大山里长大的沈幽兰来说,并不陌生,但能和丈夫一道这样静静地坐在溪滩的鹅卵石上,将两只脚像游鱼样放在溪水中任溪水冲涮,这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她就感觉不仅是惬意,更是感觉在幸福中陶醉了。

“有趣吗?”说着,丈夫那水中的两条“游鱼”就张开“嘴”(大脚丫)去夹沈幽兰的“游鱼”。

沈幽兰想起这段时间浑身筋骨又痛得厉害,就急忙从水中把脚缩起,两颊绯红,嗔怪着:“也不怕别人看见!”

于頫以为是她害羞,就说:“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害羞的?”

沈幽兰匆匆穿上鞋袜,一边说:“谁害羞了?”就又问:“学校的事情都搞好了?”她指的还是那个办学方案。

于頫就收住了刚才的调皮,说:“基本成熟了。但这个方案一旦出台,我估计学校就会议论纷纷,造成很大反响。”

听到这里,沈幽兰就有些不安,说:“你可别又像当班主任那样,抓得太紧,把老师们整天都搞紧张死了。那样,老师们会有意见的!”

于頫说:“这我知道。但要把一所平时松散惯了的学校,带上良性循环的轨道,不下些重药是不行的。我先打个招呼,方案出来后,难免有些闲言碎语,你又是整天在办公室里,说不定老师们会故意说些风凉话,你可要有个沉得住气的思想准备!”

沈幽兰虽然不知丈夫治校方案的详细内容,但从他的口吻里已经听出来,他那种“工作狂”的劲头又出来了,就又几分担忧地劝道:“现在的学校就像一个久病的人,要想把治好,开始也只能下些轻药,待身子有了好转,再慢慢加大药量。要不,会把病人治坏的。”

于頫说:“物极必反,这我懂。在一个单位,没有严格的制度管理,游兵散勇,那是不行的;但单有严格的制度,没有细致的思想工作,也会把事情办坏。我的性格你知道,叫刚性有余,柔性不足。你性格好,往后遇到老师们有牢骚情绪说三道四的,你还得多帮着做些工作。如果这样,就减轻了我的负担,我工作就会更顺利些。”

沈幽兰明白丈夫话里的意思,就娇嗔地看了他一眼,说:“原来你邀我出来散步就是为这些?”

于頫用两个指头捏着眼镜架向上推了一下,显得挺认真,说: “当然不全是。我这个做丈夫的真是很愧疚,别人的丈夫节假日都能带着妻子儿女到城市去玩,到风景区玩,而我呢?要不是老校长把你安排进中学工作,连我俩在一起走路的机会也是很少的!今天出来散散步,也算是我这个做丈夫的一点歉意。你还记得那时我最羡慕柳小风她夫妻俩一道逛马路的事吗?想着她,我就觉得对不起你。……唉,现在好了,我们这不也是在一起散步了嘛!”

沈幽兰知他说的是内心话,心里也少不了一些酸楚,就膘他一眼,说:“尽是一张卖糖的嘴!”

三句话还是难离本行。于頫又说到治校方案的事:“估计我那方案出台后,有些事会牵涉到你。假如有老师要说到你,你也不要生气,权当没听见就是了。”

沈幽兰说:“说我?我也不惹动他们,他们怎么会说我呢?”

于頫说:“嘿,有些老师你不是不知道,总是欢喜奈瓜不何就扭瓜蒂,这方案出台后,肯定会触犯少数人的利益,他们能没有牢骚?有了牢骚,你是校长夫人,他们当然会拿你当出气筒……你先有个思想准备总不错。啊?”

沈幽兰说:“注意些就是了。”

这时,丹丹从溪滩那边折了满满一把龙爪花,高兴地叫着嚷着一路奔跑:“爸爸,妈妈,龙爪花!快看啦!快看啦!多好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