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官迷
很快,金霞对老师这个职业就失去了信心。这不仅是因为她每当班上那几个学习成绩差的学生作业做错,她像教小牛学驾轭般反复教了但还是没有效果,就不得不用教鞭去抽打他们,吓得那些胆小的男生女生尿湿了裤管拉脏了裤裆而让愤怒的她又不得不去帮她们擦屁股换裤子,而这时抓到手上的却又是那些黄拉拉的大便和湿漉漉的骚臭,惹得她呀呀怪叫于是就要恶心好多天;也不仅仅是因此她加重了对那几个学生的厌恶和体罚,而引起了所有学生对前任老师的怀念而对她更加不恭,于是一个个就变得更加桀骜不训,使她的课堂始终是处于一种乱糟糟的状态而使她每节课的教学不是享受和快乐,而纯是在承受一种极其痛苦的煎熬!当真正使她最后失去当教师信心的根本原因还不在这些地方,归根结底还要归咎于她对理想追求的过于急切和与生俱来的要强秉性。
“这婊子多时啊!”开始当老师的时候,每当看见沈幽兰高卷裤管匆匆忙忙带着劳动工具与社员一道上工,比较着她自己鞋袜齐整极其轻松地夹着两本薄薄的教材去教书时,她曾多次为自己能及时找到秦兆阳顺利当上老师的英明决策而欣欣然和对沈幽兰处境的不佳而幸灾乐祸;但后来沈幽兰去大队当了妇女主任,尤其是当她看到沈幽兰带领公社领导下乡检查生产或是开展什么别的工作,就见沈幽兰如鹤立鸡群一般在这检查或是工作的人群中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出尽了风头时,她就开始有了嫉妒!就想到自己整天只能在这个方圆不足几十米的小圈子里同那些完全如蠢猪笨牛一般的孩子中,丝毫找不到如幽兰能在众人面前风光无限精彩无限的表现,更不如那时在生产队同那些男女社员一起干活随时就可寻到让眼睛电击一般而顿时就让心中春潮涌动**四射青春勃发笑声如银铃铛的快乐!而现在这教书工作,实在是太枯燥太泛味!
但最后让金霞对教师这一职业彻底失去信心的,还是发生在这年初冬出现的一件事上。
那时的民办老师是不拿工资的,每年只是由大队规定每人多少工分,再由大队按工分计算出每人每年所分得稻谷多少稻草多少,再将这些稻谷稻草分派到各个生产队,再由老师自己拿口袋拿扁担到各生产队去收去讨。稻谷放在仓库里,去迟去早,问题不大;稻草就不同了,只要稍稍去迟,社员已把干爽黄亮的稻草全部挑完了,剩下的要么是又短又硬的双晚草,要么就是别人挑得剩下不要的烂稻草。
那次金霞去迟了,孤坑队田野上堆着的稻草已所剩无几。她好不容易选到一个草堆,拉一把,是潮的,再拉一把,还是潮的,接着往下拉,就不仅是潮,而且已腐烂得发黑发臭!她极不满意地在那些草堆里挑了又挑选了又选,好不容易选出两捆,可让队长一称,还不足60斤!
队长说:“你分在我队里是118斤,这还还差得远呢!”
金霞就皱了皱眉头,说:“你这里没有了哇!”
沈队长就随手将金霞刚扔掉的稻草抓起加在担子上,说:“金老师,这不是还有吗?”
金霞气恼地再将队长挑选的烂稻草扔掉,说:“这全是烂的,怎么能给我呢?不要!不要!”
队长说:“金老师,今年的粮食又欠收了,稻草也少,你能分到这些也算不错喽。”说着,又将那些被扔的烂稻草拣来往金霞的担子上累加。
金霞更是恼火,说:“我辛辛苦苦教了一年书,到头来就把这些烂稻草给我呀?不要,就是不要!”
也就在这时,会计沈三吉远远扬着手中纸条叫喊着跑来,说:“队长,大队来了拔款单,幽兰今年在大队的工分款是120块,马上给不给呀?”
沈队长也不思考,只说:“是她份上的,怎么不给?”
沈三吉说:“那我就喊她领去了!”说完又离去。
这事给金霞的打击太大。她想:幽兰这婊子多划算,整天拎着个包在人前人后指手画脚出尽了风头,到年底又是分粮又是分钱;而我当老师连分点稻草也是烂的!再见队长将那些烂稻草往她担上堆加,就越发生气,不仅是扔着那些烂稻草,更是同队长吵闹起来!
队长就捺着性子劝道:“金老师,塌鼻子总比没鼻子好,分不到钱,分不到粮,也不是你一个人呀!这些年我们做田人,哪个不是起早摸晚辛辛苦苦地累着,可到秋收,不都是一样分不到钱分不到粮吗?”
金霞就说:“那人家怎么能分到那么多钱?她是人,我就不是人啦?”
沈队长说:“人家是大队干部,你怎么能和她比呢?”
话怎么能这样说呢?这不是火上加油吗?这个沈队长啊!
果然,金霞听了这话,更加大声嚷道:“她当干部就该拿钱,我当老师就该分这些烂稻草!”气得更是扔稻草掼扁担。
队长见劝解无效,也少了耐心,就半是讥刺地说:“哈,你要是也想挣大钱,那这老师就别当,干脆去当干部好了!”
沈队长这本是句气头话,但这句气头话却给金霞带来了极大的打击!回家后,就烦躁地把她分的烂稻草与幽兰当干部分得的钱放在一处比较,就把自己当老师每天要受到那么多窝囊气与沈幽兰当干部在众人面前风风光光的事相比……这两厢一比较,金霞还有信心当民办老师吗?“对,当小老师太没意思,还是当干部好!”于是,她第二天就赶回孤峰铺,见丈夫秦兆阳不在,又急冲冲赶到坐落在孤峰东山麓水库旁的公社服装厂。
“我不当老师了,你还要去给我找找人!”
此时的秦兆阳厂长也正为这段时间厂里头们闹不团结的事而独坐在办公室里懊恼,见匆匆赶来的妻子劈头就是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连凳也没让坐,就冷冰冰地说:“这当老师才多少天,怎么又不当了?头脑灌水啦?”
金霞说:“我要改行,我要去当干部!”
秦兆阳先是一怔,随即就被逗笑了,说:“这当干部哪是小孩玩游戏,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当干部是要能力和机遇的!即使是领导看重你相信你,想把你提拔到干部的位子上,那也还得等工作需要的时候才能让你上啊!怎么能说想当就去当呢?”
金霞就自己到壁厨拿出暖水瓶,倒了开水,喝上一口,说:“那我不管。反正你得想想办法,我要当干部!”
秦兆阳知道妻子执拗,就显出很大的为难,说:“你要别的事情,我还可以厚着脸皮去找找领导,可这当干部的事,现在是连一点影子也没有,叫我怎么去找啊?”见妻子那倔强的脸色丝毫没有缓解,就又说:“你要真不想当教师的话,那就先到这厂里来上班?”
金霞又喝了一口水,没好气地说:“怎么?让我来当厂长啊?”
秦兆阳知道这是在冲他,但他还是忍耐着性子笑着说:“这怎么可能哩!你要愿意的话,当然是先下车间做机工。”
金霞就将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掼,说:“你想要我吃灰呀?”说着,就呜咽着哭起来,说:“我不就是没有能耐吗,要是有能耐,还会来求你吗?呜呜……”
秦兆阳本就是个重感情的人,见妻子哭了,心里慈软起来,正要过来劝慰,就见金霞已愤然扭身出门,一路呜咽离去。
金霞刚呜咽到厂部大门口,正要出门,就碰上了一位青年人。这人年纪在二十三四岁,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头上脚下也是同服装一样的颜色,所略有不同的是,头上三七开分发和脚下那火箭似皮鞋的色泽远比一身笔挺西装要光亮得多!他叫姜洋,是厂里的生产科长。
“嫂夫人,这是怎么啦?”说着,姜洋就伸长着脖颈,说:“不哭了,嫂夫人。有什么困难的事,你对我说。”
金霞认识姜科长,见他这天满脸同情,就把自己想改行的事说了。当然,她不会在他面前直截说出想去当干部,而是很委婉地把这层意思表达了以后,又说:“唉,你嫂子当初也不知是哪只眼睛瞎了,竟找到这样一个没用的男人,想让他办一样事都指望不上!”就又连连叹气。
姜洋已从话中听明白了意思,就说:“嫂子,你也不能全怪厂长,厂长也有他的难处。你要真不想当教师的话,我倒可以给你帮一点忙。不知你愿不愿意干?”
金霞忙问:“姜科长,什么事?你说。”
姜洋就同金霞边走边说:“我有个姐夫在你们大队,姓宋……”
金霞立刻想起,说:“是宋主任?”
姜洋肯定后,就说:“你要是愿意到大队工作的话,我倒可以让我姐夫给你帮帮忙!”
金霞知道姜洋的姐夫只是个大队主任,人事上作不了主,见姜洋一片诚意,就闪了闪机灵的眼睛,带着很大程度的怀疑,长长地嗯了声,说:“这——”
姜洋已明白金霞话中意思,急忙说:“嫂夫人,这你就别急,我姐夫很快就是大队一把手了。你的事,他一定能管得了!”
金霞还是不明白,就说:“姜科长,你这话是真的?”
姜洋说:“嫂夫人,你是什么人?对别人可以说谎,要是骗了你,秦厂长知道了,那以后不是要给我穿一辈子小鞋呀!”见金霞那双灵动的眼睛已活络起来,又说:“嫂子,你要是真想到大队去工作,还要忍耐一段时间,先回去还把那小老师好好当着!”
金霞当然明白这话中的意思,就点头说着感激的话:“我听兄弟的。”
很快金霞就得到消息,公社服装厂要增选一位副厂长,姜洋科长是想通过她与秦兆阳这夫妻关系,让她能在秦厂长面前说些好话,能把这个副厂长的位子交给他!
“管他呢,只要能把我的事办妥,他的事到时候再说!”金霞也在做着自己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