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中年男人苦笑着说道,“你们可能误会了,我们是天州人,来这里是出差的?
“哦”,金恩华冷冷的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到我们月河来做什么?”?
中年人的脸变得哭笑不得,“对不起,金书记,刚才你们的民兵扭住我们的时候,我们的包掉了,里面有我们的介绍信和工作证。”?
金恩华微微一笑,“你说你是天州人,倒还带着点天州的口音,不过我怎么听着,更多的是闽南话的味道呢。”?
中年人点点头,“金书记真行,我老家是福建漳州的,参加工作才分配到天州。”?
“有点意思了”,金恩华故作沉思状,一边看着李红年一边说道,“老李,台湾人说什么话?”?
李红年忍住笑,一本正经的回答,“金书记,台湾人都说闽南话,以前我们这里抓过台湾派来的特务,说话就是这个腔调。”?
金恩华诡异的冷笑道,“这就有点复杂了。”?
中年人一看金恩华脸『色』变了,赶忙举手说道,“金书记,请你们别误会,都是自己人。”?
“呵呵”,金恩华笑道,“这点你说得倒很对,台湾同胞也是中国人,当然是自己人了,咱们的报纸广播都这么说的。”?
中年人有点哭笑不得,“好吧,我如实告诉你们,我们是天州地区行署办公室下属的缉私科。”?
“有这么一个机构吗?”金恩华冷冷的说道,“我们怎么不知道呢?”?
“是这样的”,中年人解释道,“我们缉私科上星期才成立,可能还没有来得着向下面通报。”?
金恩华点点头,“算你说得有点道理,那你们不在广阔的东海上缉私,跑到我们小小的月河来做什么?”?
中年人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们,我们是来办案的,有人反映,反映月河是走私的中转站。”?
“放屁”,金恩华一拍桌子,狠狠的瞪着中年人,“我问你,你们来调查,通知青岭县了吗?”?
“这个?中年人摇着头,我们还来不及通报。”?
“那就难办了”,金恩华摊摊双手,“我们可不能相信你们的一面之词,前不久我们这里还飘来一个台湾的大汽球,上面带了好多传单,前不久军分区转来内部特别通报,指示我们改革开放不忘提高警惕,老李,有这回事么?”?
李红年笃声笃气的应着,“是的,县武装部还专门组织了民兵演习。”?
“你看你看”,金恩华笑道,“我要是仅凭你们几句话就相信了,那特务还不屁颠屁颠的往我这里跑?”?
“金书记”,那个年轻的『插』了一句,“你可以打电话到天州,调查调查。?
金恩华点点头,严肃的说道,“说得没错,我们当然要调查的。”?
这时,一大帮『妇』女挤了进来,为首的喊道,“金书记,我有事向『政府』报告。”旁边的中年『妇』女指着中年男人喊道,“就是这两个人,老是粘在我家店门口。”一个少『妇』骂道,“两个臭流氓,还问我丈夫在不在家。”为首的『妇』女叫道,“大家静静,我看就是台湾派来的特务。”说着就往前冲,幸亏黄月生冲过去,挡住了她们。?
李红年站起来,一本正经的说道,“大家别吵,有事慢慢说,我看这样吧,大伙都到隔壁房间去,你们一个个说,我让小罗记下来,不过我可说好了,你们都得实话实说。”?
李红年和罗继东领着『妇』女去了隔壁,金恩华心里直乐,不知黄月生使了什么手法,让这帮大老娘们如此卖力,瞅一眼黄月生,再转头,那两个人惊魂稍定,脸『色』早变得难看了。?
中年人仿佛下了决心似的,拍拍年轻的肩膀,转身对金恩华说,“金书记,我们确实是地区缉私科的,你看着办吧,我们相信你。”?
“嗯嗯,事情有点复杂”,金恩华站起身,想了想威严的说道,“我们要好好调查调查,丑话说在前头,你们两们老老实的待在这里,否则,出了事我们可不负责。”?
出了门,金恩华无声的咧嘴直笑,“黄月生跟出来乐道,金书记,怎样?”?
“行行,果然是唱戏的行家,金恩华连连点头,月生,好酒好菜好生侍候,咱不可待慢了地区的人。”?
“嘿嘿”,黄月生直乐,顺便拍了下马屁,金书记,“你可是我们的导演,那帮大老娘们一听来一下能领五块钱,都抢着上哩。”?
金恩华搓着双手,诡异的一笑,“月生,好戏才开头呢,告诉老李,让那帮大老娘们尽情的说,呵呵。”?
天州,东海之滨的一座古老小城,当金恩华坐了七个小时的客船跳上岸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是强烈的腥味海风,走在古老的石板路上,与匆匆而行的陌生人擦肩而过,天州地委行署的大院映入眼帘,它没什么特别,斑剥的围墙,古旧的建筑,显然同青岭的县委大院一样,也是某个地主资本家留给共和国的遗物。?
与自己非常熟悉的青岭县委大院不同,这里需要登记,气氛特别的安宁,金恩华找到了上楼的楼梯,然后在三楼走廊的尽头,站在一扇虚掩的门外,调匀了呼吸,轻轻地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哦,原来刘书记到了天州,换秘书了,金恩华推门进去”,小心地说道,“同志,你好,我是从青岭过来的,刚才在传达室登记过了。”?
“是金恩华同志吧,你好”,年轻人站起来热情的说道,显得文质彬彬,从容礼貌,“我是刘专员的秘书许仁章,你请坐,我去请示一下专员。”?
金恩华没有坐下,到底是地区,和县里就是不一样,仍旧是里间外间之分,一切的摆设却都是崭新的,又瞅瞅许仁章的背影,看来自己在乡里散漫惯了,得加强学习了。?
一会儿,许仁章走出来,微笑着说,“金书记,刘专员请你进去。”?
金恩华的脸难得的红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说道,“许秘书,请你叫我的名字,你,你这称呼,让我渗得慌。”?
许仁章微笑着,本来就是差不多年纪,一听金恩华的“谦虚”,顿时又增几分好感,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金恩华感激地点点头,推开门轻步而进,身后的门被许仁章悄然的带上了。?
好宽敞的办公室,明亮而整洁,沙发也有好几张,意外的是刘希才没有坐在那张又长又新的办公桌边,而是坐在单人沙发上,正和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的年轻男子小声的说着什么,看见金恩华站在面前,刘希才鼻子里轻哼一声,把手中的一份文件扔到茶几上,和年轻男子对视一眼,又把冷冷的目光转回来,停留在金恩华瘦削的脸上。?
“刘书记,你好”,金恩华笔直地站着,恭敬地说道,接着稍微偏转身子,向年轻男子稍微弯腰道,“你好。”?
“你好”,年轻男子欠欠身,靠在沙发上微笑着。?
刘希才许久没说话,这小子,比一年前瘦多了,似乎还多了份成熟,只有那额角上很难让人察觉的不屈和眉宇间的一丝狡猾,还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
“哦,金书记,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我还以为,你早忘了我这个老东西呢。”?
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让金恩华好不自在,还当着“外人”的面,心里一沉,难道刘书记不认自己这个老部下了??
来一趟不容易,别装蒜了,有事就说吧。?
刘书记,金恩华看一眼年轻男子,欲言又止。?
年轻男子微笑着不说话,刘希才冷冷的一笑道,“一年不到,你金书记进步了嘛,都是同志,说吧。”?
金恩华小声说道,“想刘书记了,所以抽空过来看看你呗。”?
“是嘛,难得难得”,刘希才哈哈一笑,对着年轻男子说道,“你看,青岭还有人想着我这糟老头。”?
刘希才站起身,走到金恩华身边,抬手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坐下吧。?
“哎哟”,金恩华疼得忍不住叫了起来,刘希才正拍在他左肩的伤口上,剧烈的痛楚,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跌落在长条沙发上。?
刘希才和年轻男子都看到了金恩华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和扭曲,刘希才讶然问道,"小金,哪儿不舒服?"?
金恩华咬着牙,摇摇头,右手抚着左手,刘书记,“我,我没事。”?
可是脸上冒出的阵阵汗水出卖了他,刘希才不由分说,解开他的外衣和衬衫扣子,看到了肿涨和积血的左肩膀,面『色』一沉,“怎么回事?谁干的?”?
金恩华苦苦一笑,这苦肉计可不在他的计划之中,知道瞒不过,只好如实相告道:“是方家的人。”?
这种伤非一般人所能为,刘希才出身于山东的一个尚武之地,虽然自己不习武,却也是识货之人,当下脸『色』大变,愤声怒道:“这个叶文彬,他是怎么搞的,方家欺人太甚,哼,你等着。”?
刘希才说完,撇下年轻男子和金恩华,兀自噌噌噌的出了办公室。?
护犊之情溢于言表,金恩华的双眼刹时模糊了。?
年轻男子关切的问道:“小金同志,你没事吧?”?
金恩华摇摇头:“谢谢,我没事。”?
“你从青岭过来,就为这事?”年轻男子问道,“我看你,和刘专员很熟吧?”?
金恩华苦笑着说:“这位同志,你可别误会,我和刘书记是熟,可他到天州不过一年,刚从付专员提为专员,我可不会为了这种私事,让他得罪别人的。”?
年轻男子点点头:“嗯,可以理解嘛。”?
金恩华警惕地盯了年轻男子一眼,心道,这人能和刘书记坐着说话,想必不是“外人”,可还是谨慎点为上。?
年轻男子的目光有点锐利,仿佛看透了金恩华的心思,嘴上漫不经心的说道:“嗯,老刘不错,敢当面骂他老东西的人,青岭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金恩华吓了一跳:“同志,请问你是?”?
年轻男子微笑道:“我姓周,刚才传达室打电话报告的时候,老刘顺便告诉我的。”?
金恩华嘿嘿一笑,挠着头自言自语的说道:“刘书记怎么和外人说这些了?”?
年轻男子呵呵一笑:“我还听说有人在县工业局走了麦城,反而因祸得福连升两级,当了乡长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却指挥县委书记县长下村抓计划生育工作,小金同志,有这回事吧?”?
“这些你也知道?”金恩华惊讶地说道,“老周同志,你是干什么的?”?
年轻男子微微一笑:“我么,刚从外地调来,是老刘的同事。”?
姓周,刚从外地调来,还叫刘书记为老刘,金恩华噌地站起来,有点结结巴巴的说道:“您是地委新来的周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