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年后那些相似的夜晚里

如何能细细重述此刻的风

此刻的云/和此刻芳草丛中

溪涧奔流的声音

在向过往举杯的时候

如何能每次都微醺微醉

并且容许自己

在樽前/微微地落泪——

席慕容

夜半，有末清明醒过来时，又发现叶山梓不在身边了。不过，因为以前他总能找到她，因此，他也没怎么慌张。他起身披上外衣，走到了卧室外面。客厅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而且，显得很安静。不知怎么的，他开始有些不安起来，于是叫了一声：“梓！”

就在这时，从大门外面传来了叶山梓的声音：“清明，我在这里。”

原来她在屋外，有末清明这才放心了。他轻轻拉开大门，走了出去。只见叶山梓这时正坐在屋檐下。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深更半夜的，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冷吗？”

“还好……”叶山梓微微一笑，“清明，你看，今晚的月色很好呢。”

“嗯。”有末清明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侧头望着她，“梓……”

“什么？”

“等到了冬天，我们去北海道旅行，好不好？”有末清明顿了一下，“到时，我们各自请假，然后一起去。”

“冬天吗？”叶山梓沉默了片刻，“到时再说吧。”

“你不喜欢去北海道？那就换个别的地方吧。”有末清明笑了笑，“总之，我很想和你一起去旅行。如果今年能一起去赏红叶，那就最好了……不过，最近我走不开，反正，梓，明年秋天我们也一样可以去的，对不对？”

明年秋天……

听了他满是憧憬的话，叶山梓心中不由一痛。她想，明年秋天，她会在什么地方呢？不过，她还是微笑着说：“不是的。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就由你来定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有末清明高兴地说。

“清明……”

“什么？”有末清明问。

“你上次曾无意中说起了孩子的事……”叶山梓迟疑了一下，“如果将来我们真有了孩子的话，你会不会像爱一弥一样爱他？”

有末清明怔了一下，随即伸手搂住了她：“傻瓜，当然会……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不过，梓，我也有一个请求。我希望，将来你也能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一弥……他是我的儿子，自然也就是我们俩的孩子的哥哥。”

叶山梓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微微点了点头：“当然。”

“对了，梓，这一次，你可以呆多久？”

“我大后天回名古屋。”叶山梓答道。

“梓，你什么时候离开名古屋回东京呢？”有末清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想总是这样看不到你。――我们已经浪费太多的时间了。”

叶山梓这时苦涩地想，或许，他们这一生，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而现在，更是到了尽头……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好啊，过些日子我就辞职，离开名古屋。”

有末清明当即喜出望外地问：“是吗？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叶山梓抬起脸来，注视着他，“清明，这两天，你有时间，就多陪陪我吧……好不好？”

“好啊……”有末清明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就是二十四小时都陪着你，我也愿意。”

“谢谢你。”

叶山梓说着又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这个时候，她似乎又感觉到自己腹中的胎儿轻轻动了一下。她不由想，虽然来日如何尚未可知，但这个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这样待在一起，就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幸福的时刻了——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第三天的清晨，叶山梓刚一起床，就收到了有末清明打过来的电话。――之前那一晚，他没有留下来，回家了。

“梓，你是上午十点的火车吧，我等一下去送你。”

“好啊……”因为在此之后，他们或许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因此，叶山梓这时也不再顾虑多浪费他一些时间，再说了，她也想再见他一面。

“那么，八点半的时候，你在你家附近的那个路口等我吧。――我开车过去。”有末清明说。

“清明……”叶山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样，不是会耽误你上班吗？”

“没事的，我已经请假了。”

“那好吧。――我等你。”

挂了电话之后，叶山梓又四处看了看。她也不知道，再回到这里时，会是在多少年之后。她恋恋不舍地在每个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到了自己学生时代常常坐的那张桌边，伸手抚摸了一下已经有些斑驳的桌面，不由潸然泪下。

不过，她还是很快就擦掉了眼泪，毕竟，时间也差不多了。她拿起自己的行李，关好门后，离开了家，走到外面的街路旁，等着有末清明。

过了一会儿，有末清明的车开了过来。在叶山梓面前停下后，让她上了车：“梓，应该没让你等太久吧？”

叶山梓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清明，耽误你工作了，真是不好意思。”

“你说什么啊……”有末清明侧过头，神情不快地看了她一眼，“是我自己想多见你一面的。也不知你什么时候会再回来，而我，也不常有机会去名古屋，所以，梓，我才会希望你尽快回东京来。”

“我很快就会离开名古屋了。”叶山梓说。

“那太好了。对了，昨天晚上，是因为一弥有些不舒服，所以……”有末清明有些困难地说，“我是他爸爸，总不能不管他。”

“我又没怪你，何况，那也是身为父亲的你应该做的……”叶山梓微微一笑，“清明，你今天能来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侧开头时，她不由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她简直是不敢去想，下一次，他们再见面时，会是在什么时候，又会是在什么地方……不过，因为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因此，将来会怎样，她都不能后悔，而且要自己承担起来。何况，就算她不选择离开，她和有末清明，就真会有幸福的将来了吗？那恐怕也只是一种美好的幻想罢了。

再者，退一万步来说，至少，她还有个孩子，这个孩子，将会陪着她度过在此之后的漫漫岁月，那样，即使没有了有末清明，她应该也不会觉得太孤单了吧……只是，在此之后，没有了她的有末清明，偶尔，会不会觉得寂寞呢？

然而，就算会，事到如今，她也顾不了这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