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越阑也是大半夜接到了杜季月的消息,赶去医院时,才知道陆正天昨晚突发高血压,又遇上交通大瘫痪,送医不及时,重度中风昏迷,再加上本来身体就虚得厉害,正躺在ICU,很可能醒不来了。
而警方那边也从张律师的车祸现场找到了一份遗书,联系了他去确认领取。
这才有了他此次的临危受命,虽然他一心想争赢蓝延,想主掌公司,但眼下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下意识想抗拒,可遗嘱上白纸黑字又写得清清楚楚,他只能顺应。
其实,自从除夕那夜以后,他开始了单方面的冷战,能不回家就不回去,大多数都呆在办公室和酒店里。
但杜季月对他如初,一样关怀备至,一样呵护有加,哪怕他冷眼相待,她也依旧热脸相迎。
她俨然就是始终如一疼爱了他二十多年的好妈妈,好到让他怀疑甚至愧疚自己当初的猜测。
她什么解释都没用,只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不管过去如何,妈妈的爱没变过。
而他能感受到妈妈的疼爱,是事实。
人生在世,谁不曾有过一些晦暗的小心思,谁不曾犯过一些错,无论妈妈过去做错了什么,她都是他的妈妈。
站在ICU的玻璃窗外,他看着爸爸昏迷不醒,却束手无策时,突然就想通了,生老病死,世事无常,他能做的,就是守护好妈妈和安正。
但他不想被蒙在鼓里。
“妈。”陆越阑见杜季月迟迟不答,又唤了一声。
杜季月放下手中茶杯,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未免太巧合了。”陆越阑不经意蹙眉,“年前,你还打电话跟我说,爸可能有意向把公司交给蓝延,怎么突然——”
“那是你爸对你考验,他看重的人,一直都是你。”杜季月平静地陈述,听不出夸大意思。
陆越阑将信将疑。
杜季月瞥了一眼,补充道:“至于蓝延,他志不在安正,强扭的瓜不甜,你爸可能也怕耽误安正发展吧。”
“可是——”
陆越阑还想说什么,被杜季月抬手打断,“纠结过去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把眼前事做好,顺利度过考核期,守好安正。”
“嗯。”陆越阑止声垂眸,神色难辨,“我想尽快确定好项目,让股东们尽快看到成果。”
“也不用觉得太有压力,妈会永远在你身边陪你的。”杜季月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踩着高跟离开了会议室。
林染等在电梯口,每当有人路过就开始假忙,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她举着手机放耳边,假装在通话。
“嗯,对,你请说。”林染对着手机假回应,走向几步之外的窗边,目光却瞥向拐角。
还没拐出来到电梯口,脚步声突然停了。
她等了片刻,仍没动静,好奇地折回到电梯口,刚想探头看看,就正好对上了杜季月的双眸。
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明明淡如水,却又深如渊,明明带着和善的笑意,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杜总好。”她下意识放下了手机,屏幕是黑的。
杜季月优雅颔首,按了电梯。
电梯就停在这一层,她径直走入离去。
林染莫名惊出一身冷汗,小跑着去会议室找陆越阑。
“陆总。”
陆越阑正临窗而站,凝望远处的车水马龙,背影消沉孤寂,丝毫不见荣登董事长之位的喜悦。
她放轻脚步,走近又唤了一声:“陆总?”
“有事?”
“恭喜你啊,如愿以偿。”林染客气了一句,就急转话锋:“不过你好像并不开心?”
许是因为有过“一面”之缘,又或是他和蓝延大打出手过,把恨和怨都挂在脸上,她总感觉剥开利益假面,他骨子里是真性情的人。
所以,她现在跟他相处起来,并没有太多拘束的负担。
陆越阑拢了拢心绪,转身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开心了?”
“两只。”
陆越阑笑笑没说话,回头继续看窗外,今天有无数恭喜他高升的人,唯独她关心他开不开心。
“是因为陆董病得很严重吗?”林染变相打探。
虽然她的目的也不纯,但她至少看到了他的不开心。
“你替蓝延问的?”
“对。现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但我不想信小道消息,能不能拜托你,告诉我陆董的实情?”林染问得很诚恳。
“然后呢?他知道了又怎样?他恨透了陆家,也恨我。”陆越阑勾起自嘲的唇角。
“不是恨。”林染笃定回答,“他说过要把有限的时间放在喜欢的事上,而不是把自己消耗在过去里。他也不恨你,要不是你这次对东安馆赶尽杀绝,他根本不会回来,更无意与你争抢什么。”
“那天,你问我,是不是也觉得,你哪里都不如他?”她自问自答,语气很认真,“不是。”
“你是你,他是他,都是不同的独特个体,本来就没有比较的意义。”
“平心而论,人有亲疏远近,他是我喜欢的人,在我眼里自然千般好。而在爱你的人眼里,你也是最好的存在。”
陆越阑眼眸动了动,下意识收紧了手指。
“他骨子里是很重情义的人。再怎么说,陆董是他亲生父亲,如果万一……”林染顿了顿,又开口:“我不想他留遗憾。”
“他遗不遗憾,跟我有什么关系?”陆越阑稳下心绪,冷冷回话。
对不起,你有你要守护的人,我也有。
他转身越过林染,径直往外走。
“真的没关系吗?”林染快步上前,伸臂拦住,仰头直视他。
陆越阑别过视线,看向地面。
“那天晚上,你和陆董在办公室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他的本意并非如此。”林染点到为止。
陆越阑顿住,平静的眼眸倏然变冷,“你想怀疑什么?”
“我不想怀疑什么。只是——”林染认真地反问:“如今这遗嘱的内容,你觉得合理吗?”
陆越阑刚想开口,就见会议室门口似乎晃过一道黑影。
“机构都鉴定过了,遗嘱上是我爸的亲笔签名,这就是既定事实。”他勾起讥唇,推开林染,加快步伐走出会议室。
狭长的走廊,空无一人。
难道刚才眼花了?
林染追上,还想说什么,被陆越阑率先开口堵话:“这事也轮不到你来管,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就行了。”
讳莫如深,一定不是小问题。
或许,传言很可能是真的。
林染顾不上思考太多,立马走到窗边给蓝延打了个电话,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公司里的情况,尤其是陆正天的病情。
电话那头,蓝延沉默了许久,才轻轻道了声“知道了”。
同样的,他也说了句“别再管这事,有那时间精力不如好好吃饭睡觉”。
提及陆家事,他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很淡,对遗嘱内容的偏颇,似乎也毫无怨怼。
但她明显感觉,他的情绪有点低落。
“那你——最近要抽空来一趟吗?”林染问。
“看情况。”蓝延回答。
“好。你来的话,我陪你,一起去。”林染轻声安抚他,下意识回头看看走廊。
寂静的长廊,没人也没动静,但她莫名感觉后背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
她又陪蓝延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下电梯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走廊,的确空无一人。
一定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都有点疑神疑鬼了。
她自我安慰着离开了会议室楼层,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一整天,她都有点心神不宁,但一切如常,相安无事。
直到她下班回家的路上,意外遇到了消失多时的孙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