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聻”的来源

《祖堂集》中共有8例“聻”（包括4例“你”、1例“尼”），其中5例出现在特指问句、3例出现在承前问句中。

特指问句如：

（1）问:“罕如何假?”师云:“不希夷。”僧曰:“作何你?”师曰:“不申哂。”（卷八）

（2）师问:“云岩作什摩?”对曰:“担水。”师曰:“那个尼?”对曰:“在。”（卷四）

（3）仰山便去香岩处贺喜一切后便问:“前头则有如是次第了也，然虽如此，不息众疑。作摩生疑聻？将谓予造，师兄已是发明了也。别是气道造，道将来！”（卷十九）

（4）师问:“什摩处你?”庆云:“深领阇梨这一问。”（卷十）

（5）只今起者便是心，心用明时更何你？（卷十四）

承前问句如：

（6）云：“此人意作摩生?”云:“此人不落意。”云:“不落意此人聻？”师云：“高山顶上无可与道者啖啄。”（卷八）

（7）师问黄蘖:“笠子太小生。”黄蘖云:“虽然小，三千大千世界总在里许。” 师云:“王老师你?”黄蘖无对。（卷十六）

（8）夹山曰:“只今聻?”对云:“非今。”（卷九）

“聻”“你”“尼”三者同词异形，这点没有问题；关于三者语音上的联系，江蓝生已经有详细的说明，此处不赘[2]。另外，承前问句和特指问句中的“呢”功能相近，只是承前问的疑问词根据语境略去了，因而表现为隐含。比如现代汉语中的“呢”就经常有这一用法：甲：“明天谁去地坛买书？”乙：“XXX去。”甲：“你呢？”

曹广顺曾举了“聻”的一个早期例证[3]：

（9）峰曰：“莫是当阳道么？”士曰：“背后底聻？”（庞居士语录，卷上，续藏经卷一二○）

此例“聻”语气词的用法当没有问题，只是该书版本和流传情况不明，目前还难以确定为唐代作品。而除此之外，未见更早的“聻”用例。

关于“聻”的前身，太田辰夫认为可能来源于上古的“尔”：“‘聻’可以说是从古代汉语的‘尔’发展而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助词‘尔’变为‘聻’，代名词‘尔’变为‘你’都是保留了古音……承前疑问的例子还没有找出来，这一点还有待于今后调查，或者说不定承前疑问的用法是时代往后而产生的。”[4]不过王力认为：“从语音上说，由‘尔’变‘呢’是说得通的；但是，从上古到近代，中间有将近一千年的空白点，历史的联系无从建立起来。”[5]后来一些学者致力于寻找例证，以图将“尔”“聻”二者发展演变上的空白点联系起来，如江蓝生[6]、曹广顺[7]、龙国富[8]等。总的来说，学界对“尔→聻→呢”这一演变链都持肯定的态度。

江蓝生《疑问语气词“呢”的来源》寻找到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土文献中一些“尔”的用例。如：

（10）知足下连不快，何尔？（王羲之《淳化阁帖》）

（11）未测亦并有事如六七月而不存录，为当不复备记，止经略如此邪？今以意求，恐是不复疏之。何知尔？寻初降数旬中已得闲静，后既混揉，恒亲纷务，不展避人，题之纸墨，直止录条领耳。（南朝梁·陶弘景《周氏冥通记》卷一）

（12）石崇与潘岳同刑东市，崇曰：“天下杀英雄，君复何为尔？”（南朝梁·殷芸《殷芸小说》卷八）

（13）（孔坦密启成帝不宜去拜王承相茂弘之妻曹夫人）承相闻之曰:“王茂弘驽痾耳!若卞望之之岩岩，刁玄亮之察察，戴若思之峰距，当敢尔不？”（《古小说钩沉·裴子语林》）

另有一例出自译经：

（14）欲屈尊者为太子师，此可尔不？（刘宋·求那跋陀罗《过去现在因果经》卷一）

龙国富也发现了8例用于特指问句中的“尔”[9]。略举三例：

（15）时居士问讯：“住止安乐不？”答言：“不安乐。”问言：“何故尔？”答言：“所止处愦闹，是故不安乐。”（姚秦·佛陀耶舍共竺佛念《四分律》卷二十四）

（16）若有男子女人持八关斋者，生欲天者生色天者亦成其愿，何以故尔？以其持戒之人所愿者得。（东晋·瞿昙僧伽提婆《增壹阿含经》卷十五）

（17）汝未皆得当还集诸功德，如惭备经七地中说。施多少可尔？戒中有五戒一日戒十戒，少多亦可知。（后秦·弗若多罗共罗什《十诵律》卷三十八）

根据以上例句，大致可以将汉代《公羊传》中的“尔”与《祖堂集》中的“聻”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