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各语气词在句型中的分布（见表3-4）

表3-4 各语气词在句型中的分布

从表3-4可以看出：

1.每种句式都有自己主要的语气词，每个语气词都有自己出现的主要句式。具体如下：

（1）是非问句以“耶（邪）”为最多，其次为“乎”；

（2）陈述句以“也”“矣”为主，其次为“焉”“耳（而已）”；

（3）感叹句、反诘句等以“哉”为最多，其次为“乎”；

（4）表提顿语气（含假设）的以“者”为最多，其次为“也”。

2.语气词的语气义与句式并不是对等的关系，比如“也”“哉”等可以出现于特指问句中，却不表疑问语气；同样，“矣”“也”“焉”等用于感叹句、反诘句等也不表感叹、反诘语气。也就是说语气词的语气义和句式的语气并不完全相同，一个语气词往往可以出现于多种句式，一个句式中往往也可以出现多种语气词。

3.有些语气词的使用与句式关系不大，比如表提顿、话题标记的“者”和“也”，表提示语气的“焉”“尔”等。至于它们主要出现在陈述句，则和它们的语气义及话语功能有关。作为表提顿兼作话题标记的“者”“也”，它们所处句法格式为“话题——陈述、说明”，这也正是陈述句最常见的句法格式，因而表提顿的“者”“也”自然也就多见于陈述句了。至于表提示的“焉”和“尔”可以出现在三类句式中，与句式的语气也并不冲突，但是陈述句往往告诉别人一个事实，提请别人注意，这也正是“焉”和“尔”的语气功能，自然也以出现于陈述句为常。

有些语气词的使用与句式关系很大。比如表感叹的“哉”主要是加强语气，因而都出现于感叹句、反诘句中；表听说、不置可否、不确信义的“云”，它的语气义和疑问句、感叹句等的句式义明显不相容，自然也全部出现在陈述句。

4.“也”和“耶”使用的范围最广，几乎每种句式都可以进入，不过它们仍有自己主要的功能：“也”表静态陈述、“耶”在是非问句中表疑问。“也”出现于动态句用如“矣”是它功能扩展的结果。

5.根据出现频率以及对句式的影响力，可以将语气词分为三类：核心语气词、次核心语气词、非核心语气词。那么这一时期的核心语气词为：也、矣、哉、耶（邪）；次核心语气词为：乎、耳（而已）、焉、者、不；非核心语气词为：为、与（欤）、尔、夫、时、来。核心语气词中，“也”“矣”主要出现于陈述句，“哉”主要出现于感叹句和反诘句，“耶（邪）”主要出现于疑问句。

依据语气，汉语的句子可以分为四类：陈述句、疑问句、感叹句、祈使句。不过自上古以来，一直没有出现一个专门表达祈使的语气词。祈使语气词的出现是唐以降的事了。

（二）与战国末西汉初语气词系统的比较

将这一时期的语气词系统与战国末西汉初的语气词系统作对比，可以发现一些非常有趣的现象。

1.上一时期的“云”“已”在这一时期消失了，新产生了“不”“时”“为”“看”“来”等；另外还有新出现的“那”因为较少见，在我们统计的文献中没有用例。

2.“也”在特指问句中的使用明显减少，而用如“矣”的用例却在增多。“矣”的绝对数量虽然不少（1646例），但是译经中明显少于中土文献，这表明文言语气词“矣”在口语中的使用在逐渐萎缩。

3.根据语气词的出现频率及对句式的影响，战国末汉初时期的核心语气词为：“也”、“矣”（陈述句）、“乎”（疑问句）、“哉”（感叹句）。

将两个时期的语气词在系统中的地位进行对比，可以发现：战国末西汉初，“乎”是核心疑问语气词，“邪（耶）”是次核心语气词，“乎”与“邪（耶）”数量比约为4.5∶1；而到了南北朝，“耶”的数量大幅增加，提升为核心语气词，与此同时“乎”在萎缩，退为次核心语气词，“乎”与“耶（邪）”的数量比约为1∶1.5，这一变化是惊人的。具体表现在是非问句中，“乎”逐渐让位于“耶”。“邪”与“耶”向来公认为异体字，但是战国末西汉初多用“邪”、少用“耶”，“邪”与“耶”的数量比为132∶37（约3.6∶1）；而到了南北朝，“耶”大量增加，“邪”与“耶”的数量比为94∶545（约1∶5.8）。这表明，“耶”的迅猛发展不但挤占了“邪”的空间，也直接造成“乎”的萎缩。

另外，“与（欤）”“尔”的使用也在逐渐萎缩，它们从上一时期的次核心地位退为这一时期的非核心地位；这一时期“不”逐渐从否定词演变为语气词，“VP不”式大量涌现；“耳”也有较大发展，并逐渐产生了“而已”所没有的语气义“肯定；强调”。

4.语气词系统是一个封闭的系统，系统中成员的数量、种类都非常有限。在历史长河中，不断有旧的语气词萎缩、消亡，新的语气词产生、繁衍，所以语气词系统又可以说是半开放的。汉语史上语气词系统中的几个子系统一直以来都相同（如陈述、疑问、感叹等），但是子系统内部各语气词数量、种类及地位却可能不同，具体的语气小类也有差异。

5.两个时期的语气词系统对比表明，最容易消亡的肯定是那些非核心语气词，至于核心语气词它们的地位较稳固，因而很难在一段时间里就迅速萎缩、消失。语气词系统中各语气词都有分工、地位不一，一旦一个语气词（特别是核心语气词）使用有所发展或萎缩，往往就会相应引起同一系统中其他成员地位的变化。如疑问语气词系统中“乎”“耶”地位的变化、陈述句中“矣”“也”的此消彼长等。

[1] 本节主要内容以《南北朝语气词系统》为题即刊于《汉语史学报》，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2。

[2] 这一数字为我们自己人工统计，可能存在些微误差，不过不影响结论的有效性；后文同。

[3] 吴欣春、张瑞英：《语气词“邪”与“耶”使用情况调查》，《古汉语研究》2003年第2期。

[4] 此一时期的“VP不”式包含两种句式：反复问句和是非问句，因而“不”也应相应分为否定词和疑问语气词。不过区分“VP不”中“不”的词性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虽然利用一些形式判定标准可以将一些例句中“不”的词性区分出来，但是要将两者完全、准确地区分开来，却无法办到，因而我们这里的数据包括了全部“VP不”中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