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夫”(1 / 1)

《说文》:“夫,丈夫也。”从字形也可知“夫”字最初是一个名词。句末语气词“夫”主要表嗟叹语气,显得舒缓、低沉,在感叹中带有一丝咏叹。前人对“夫”的语气义概括得很精确,如元人卢以纬说道:“‘夫’字在句末者为句绝之余声,亦意婉而声衍。”[3]清人袁仁林说道:“‘夫’字用为语已辞者,意有所见而拖其气以盘旋之,有无限虚空唱叹意。”[4]如:

(1)叔向曰:“辞之不可以已也,如是夫!”(《左传·襄公三年》)

(2)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粕已夫!(《庄子·天道》)

有时为了增加语气而将谓语提前,这时“夫”字也跟着前移[5]。如:

(3)仁夫公子重耳。(《礼记·檀弓下》)

(4)为计若此,岂不可痛也哉!悲夫,本细末大,弛必至心。(贾谊《新书·大都》)

除了在句末表嗟叹,“夫”还可以在句中表停顿、起舒缓语气的作用。如:

(5)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论语·阳货》)

(6)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也,故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者以持养之。(《荀子·劝学》)

除了语气词,“夫”还可以作人称代词、指示代词以及发语词等。如:

(7)我皆有礼,夫犹鄙我。国而无礼,何以求荣?(《左传·昭公十六年》)——人称代词

(8)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论语·先进》)——指示代词

(9)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论语·阳货》)——发语词

(10)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孟子·离娄上》)——发语词

人称代词、指示代词、发语词三者处于同一语法化链中,即人称代词→指示代词→发语词。在这一语法化链中,“夫”指代性逐渐减弱,同时引入话题新信息、提请别人注意的语用功能逐渐增强。

指示代词“夫”泛化(generalization)为发语词“夫”,主要是篇章法在起作用。方梅指出,指示代词发展为话题标记,主要是它情境用法的延伸,其主要作用就是引出旧有信息[6]。运用指示代词直接加在一个未曾提及的事物或行为前面,这是信息包装的一种手段,目的在于让这个位置上的成分在形式上符合话题位置的默认条件[7]。

关于句末语气词“夫”来源的两种推测:

第一种推测:

人称代词→指示代词(虚化、指代功能弱化)发语词

(虚化,指代功能弱化)句中语气词→(移位)句末语气词

从人称代词到指示代词而后再到发语词,有足够的事实可以证明;至于指示代词虚化为句中语气词,也可以解释。如果“夫”后的名词是前文已经提及或者存在于听说双方共有知识当中、根据语境可以省略的,这时“夫”的指代功能就会弱化。如:

(11)孟尝君怪之曰:“此谁也?”左右曰:“乃歌夫‘长铗归来’者也。”(《战国策·齐策四》)

(12)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论语·阳货》)

例(11)的“乃歌夫‘长铗归来’者”,如果注重“夫”的指代性,可以译为“那”,但是“夫”的指代性并不强,就是删除也不影响语义的表达:“乃歌‘长铗归来’者”。例(12)的“夫”也可以译为“那”,但是它表示的是泛指,不是具体指代哪些稻和锦,这时“夫”与句中语气词大致相当了。也就是说,“夫”指代性的减弱会促使它演变为句中语气词。

从句中移位至句末演变为句末语气词,也并非没有可能。因为随着“夫”指代性的减弱及话语功能的增强,就有可能位移至句末作用于整个句子,汉语史上不乏此种情况,比如“不成”词汇化为反诘副词,再演变为语气词,也经历了从句首到句末的位移过程。(参杨永龙[8]、徐时仪[9])但是现在还不能解释的是,“夫”的感叹(嗟叹)语气是怎样产生的?因为“夫”的虚化并不是在感叹句中完成的,无论是指代词“夫”还是句中语气词“夫”本身也不带有感叹(嗟叹)意味。

第二种推测:

语气词“夫”是一个记音字,它的出现与指代词“夫”以及句中助词“夫”没有关系。这一推测最简单省事,不过将句末语气词“夫”和句中助词“夫”完全割裂开来,似乎又不合我们的语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