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简要评析(1 / 1)

一般认为,《内战记》是一部未完成的作品,因为它只写了内战的最初两年,而没有涉及恺撒以后的战事。[1]其实只要对当时的罗马史以及《内战记》本身作一认真的研究,就会发现,这是一种错误的看法。因为在恺撒和当时的罗马人看来,“内战(Bellum Civile)”就是指公民间所进行的战争,也即恺撒派与庞培派之间的战争。这场战争起于恺撒带兵进入意大利,止于庞培军主力被恺撒击溃以及庞培被杀。而这也恰好是《内战记》所记述的全部内容。至于恺撒在后来与亚历山大里亚人、本都人、阿非利加人和西班牙人所进行的战争,则根本不属于罗马“内战”的范畴,因为在这些战争中交战的双方是罗马人和外族居民。恺撒在这些战争胜利后,也都取得了罗马人为表彰在对外战争中获得重大胜利的将领而举行的凯旋式。由此可见,《内战记》不可能延续到恺撒在结束内战后所进行的战争。

从作品的体例和内容上看,《内战记》显然是一部条理清晰、体系完整的史学著作。尽管恺撒为了表示谦逊,将这部著作命名为Commentarii de Bello Civile,以示这只是一部为撰写内战史的学者提供写作素材的资料集。但实际上,恺撒在撰写此书的过程中,已经对他所掌握的材料进行了加工整理,并在叙述时加进了自己对事件发展过程的评议。整部著作主题明确、史论分明;已经不是纯粹的材料堆积。无怪乎当时的史学家赫尔细乌斯也不无感慨地赞扬道:恺撒的作品不但没有给历史学家提供任何机会,相反却剥夺了他们的所有机遇。[2]

从现有的材料判断,《内战记》是世界上现存的最早、最完整的几部战记之一。因为这部作品的作者恺撒是这次战争的主要参与者和其中一方的主要决策者,所以他的作品在罗马军事史上占有特别重要的地位。在《内战记》里,恺撒不仅全面地记录了内战的整个过程,而且详细地叙述了内战过程中各个战役的发生和发展状况,准确地分析了交战双方的作战意图和战术运用,为我们研究古代罗马的军事思想和军事实践提供了十分珍贵的第一手资料。此外,因为罗马内战已经越出了局部战争的范围,战火几乎遍及帝国各地。战争不但成了这一时期罗马公民政治生活中的大事,而且也成了国家事务中压倒一切的大事。所以从这方面说,恺撒的《内战记》又为我们研究罗马当时的政治史提供了有力的背景材料。

从文学的角度看,《内战记》又是一部杰出的拉丁文学著作。在写作过程中,恺撒确实实现了他为自己写作定下的基本原则,即“要像(水手)躲避礁石一样避免使用古怪和生僻的词汇。”[3]他的作品简洁、质朴、自然、流畅,犹如一位天生丽质的女子,无须打扮装饰。在他的作品中,虽没有华丽动人的辞藻堆积,也没有刻意雕琢的加工痕迹,但仍能以简洁精练的表述方式展示出一幅幅刀光剑影的战斗场景,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由此足见恺撒的文字修养之深以及作品的艺术感染力之强。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的作品历来都为爱好罗马历史、拉丁文学和军事史等方面的人所推崇。

然而,这部作品毕竟是政治性和倾向性很强的宣传读物。恺撒在撰写时就已经对内战的具体史实作了一定的加工和删改。他故意删除了某些于己不利的事件。例如,《内战记》中根本没有提到恺撒越过卢比孔河这一在内战史中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又如,在共和国史上和罗马军事史上十分罕见的恺撒盗用圣库事件以及第九军团哗变事件,他也概未提及。而所有这些在阿庇安的《内战史》、苏埃托尼乌斯的《恺撒传》及狄奥·卡西乌斯的《罗马史》中都有详细的记述。此外,他还经常夸大自己的军事成就。例如,他在《内战记》中曾用很多篇幅阐述他对意大利占领的迅速,阐述人民对他的欢迎,等等。对于恺撒的这些缺点,甚至连他的部下阿西尼乌斯·波利奥也直言不讳,他在有关评论文章中这样写道:“恺撒的《战记》确有过分粗心和缺乏严格考证的成分,因为在许多情况下恺撒很乐意相信别人对其行动的叙述;而对于他自己的行动,他总是采用故意歪曲的方法加以叙述,有的则干脆避而不谈。”[4]所以,我们在读恺撒的著作时,就必须注意“他的弦外之音,提高警惕,以免被他那朴实而清澈的文笔和他那貌似诚挚的态度蒙蔽。我们还应当以批判的态度,用当时人的其他材料来校正他的撰述。”[5]

此外,在恺撒的《内战记》中也反映出他还没有完全摆脱宗教迷信思想的影响。他虽然不相信占卜问神,甚至对占卜的结果不屑一顾,但却十分迷信“命运(Fortune)”。他认为:“命运在任何事情上都发挥着极大的作用,在战争中表现得尤为明显,它只要轻轻摆动一下,就会使事情发生巨大的变化”。[6]在《内战记》中,他一再表示命运对其军队的青睐。例如,他在卷三第二十六节描写安敦尼率军渡海前往巴尔干与他会合时,这样写道:“他们(指由安敦尼率领的恺撒军)乘着一阵南风解缆起程,次日越过阿波洛尼亚。当在陆地上能看到它们时,正统率着罗得岛的舰队停泊在迪拉基乌姆的科波尼乌斯,领着他的舰队航出港口来。正当它们乘风力减弱下来的机会,快要追上我军的时候,那南风又刮起来,再次给我们帮了忙,但他还是不肯就此罢休,而是希望水手的辛勤和毅力能克服风暴的威力。虽说我军被强大的风力所驱,越过了迪拉基乌姆,但敌人仍紧紧叮着我们不放。”为了防止敌舰的攻击,恺撒军驶进了一个叫做宁费乌姆的海港,“这个港口可以挡西南风,但对南风来说是不安全的。可是,他们估计,风暴的危险总要比敌人的舰队危险小些。但是运气好得简直令人无法置信,当他们刚刚进入这个港口时,接连刮了两天的南风忽然之间停了,竟改刮起西南风来”,这样,命运再次“保护了我们”。[7]恺撒始终认为:命运是其取得一切胜利的源泉,是命运使他在未受到任何损失的情况下收复了意大利,是命运使他平定了人民最勇敢善战、将领最富有韬略和经验的西班牙,是命运使他收归了邻近盛产谷物的行省,最后还是命运使他冲破了敌方舰队的重重阻挠,安全地到达了巴尔干。当然相信命运并不是恺撒一个人的缺陷,几乎所有的古典作家都有同样的不足。对此,我们不能苛求古人。恺撒的《内战记》中文译本是由任炳湘和王士俊从拉丁文原本直接翻译过来的。由于译者的努力和拉丁文素养,译著仍保留了原书简洁、明快的特点。为帮助我国读者对原著的正确理解,书中还附有许多地图和注释。人们通过对本书的阅读,就自然能够领略到这部古典名著的全部风采。

[1] 恺撒《内战记》中译本序言等。

[2] 参见恺撒:《高卢战记》卷八序言部分;苏埃托尼乌斯:《恺撒传》,56。

[3] 此语出自盖乌斯·恺撒《论类比》的第一卷。参见盖利乌斯:《阿提卡之夜》,1,10,4。

[4] 苏埃托尼乌斯:《恺撒传》,56。

[5] 汤普逊:《历史著作史》,上卷,第1分册,101页。

[6] 恺撒:《内战记》,3,68。

[7] 恺撒:《内战记》,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