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古老文明包裹着的国家正努力在阿拉伯世界的政治暴风圈里寻得一丝宁静,尽管在现代文明的催促下显得有些气喘吁吁,但它依然想向时间证明着什么?
车站的连环骗局
埃及,该用怎样的词语去形容她呢。闭上眼睛,是飘散在市井街巷中那股甜甜的水烟味,烤炉里打着滚的鲜嫩肥肉发出的滋滋声,大饼摊子上埃及老大爷的吆喝;睁开眼睛,是馆子里那盘永远下不完的双陆棋,阿拉伯孩子们漂亮的大眼睛,裹着各色头巾的穆斯林美女。还有傍晚从清真寺传来的悠长祷告声,带着股沧桑劲儿的楼房骄傲显摆着埃及人对于土黄色的钟爱,还有,还有……
五个月前,我从斯里兰卡飞到埃及,在开罗和西奈半岛兜兜转转,漂过红海,绕到对岸的中东小国约旦,停留百日。之后便是本书开头,坐上了从约旦前往以色列的大巴。这三国恰呈三角形,为了向大非洲挺进,2012年8月,我再次来到埃及,陆路纵贯非洲之旅该从这里起算。
回想起与埃及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可谓酸甜苦辣样样齐。金字塔之壮观自不用说,古老的中东建筑让人流连忘返,街头巷尾那股舒服到骨子里去的慢调小生活牵引着我的魂,芒果汁和芒果冰激凌总是肆无忌惮地勾着我的馋虫……那些隐藏在城市热门角落,直勾勾盯着外国游客的骗子们,仿佛在看着一叠会走路的钞票,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骗子们的骗术大多称不上高明,只不过遍地撒网,让游客防不胜防。我亲身经历过的骗局有这么几种:利用旅馆前台不在一楼的特点,站在楼下佯装旅馆工作人员,以“客满”等借口将旅客带至其他旅馆,利用旅客的外国护照去免税店购买限量烟酒,并向旅馆和旅客双方索要小费;去金字塔的路上,从地铁出站口开始便有数不清的纠缠者推销各路让你大把撒钱的金字塔玩法;贩卖阿拉伯头巾的小贩,以“不要钱,真不要钱,绝对不要钱”的理由将头巾硬塞给游客,待你一拆封,立刻变了张脸开始索钱;旅游商品店托儿绞尽脑汁哄骗游客去昂贵的纪念品店购物,恨不得把你直接拖进店里去……冲着这些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架势,个个口若悬河,吹得天花乱坠,法老们若是听到大概也得气活了。回想起这些,我端起胳膊,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打着官方招牌的入境税收费站,恨不得从丝丝缝缝中抠出点端倪。
红海的深蓝色波涛拍打着海岸,清爽的哗哗声努力消除我的疑心。湿湿黏黏的海风窜进我的衣领,带着股浓浓死鱼味。在三个国家不同角度畅游过红海后,我确信自己已经将这位美人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360度无死角。无视她的挽留,我固执地打算今晚就回到开罗。
考虑到夏时制带来的时差,我将手机时间向前调了一个小时。还未挨上长途汽车站的售票窗口,两位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埃及大叔围了上来,探听着我的去向,并向我宣布一个坏消息:去开罗的末班车已经开走了。我不愿相信这些来路不明的人士放出的新闻,遗憾的是,我很快从窗口售票员那里得到了证实。
是我算错了时间吗?大厅里的时钟和我调好的时间一样,下午三点半。本应该四点半出发的末班车,据两位大叔所说,因为公路关卡关闭,不得成行。
我半信半疑,接连向窗口试探几次,售票小伙子始终咬定没有去开罗的车,让我找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Plan A被划上了叉,Plan B、C、D纷纷冒了出来,大脑某个角落已经开始考虑今晚如何在口岸附近寻找落脚地了。
就在琢磨着应急方案时,一位眼熟的埃及小哥坐上了停在二十米外的大巴。那是好心为我指路、带我来长途车站的青年。我分明记得他也要去……开罗。
卯足了劲,使劲想从售票窗口的小伙嘴里探出点虚实。面对我的再三询问,小伙无辜地摇着头。两位埃及大叔似乎不愿在我这一棵树上吊死,他们发现了新目标,热情地跑去拉客。
忽然,售票小伙朝我侧了侧身子,压低嗓门,朝着大巴努了努嘴,小声地说了句:那车,就是去开罗的。
嘿!峰回路转!我眼睛一亮,一拍大腿,乐呵呵地奔向大巴。为了保险起见,向前排乘客确认下吧。
这车不是去开罗的。坐在第一排的埃及大叔斩钉截铁,给我热乎劲儿泼了盆冷水。
迈上大巴的脚步硬生生停住了。上错车了吗?可是这里只剩这一辆长途汽车。不甘心返回售票窗口,向那小伙子问个清楚。谁知小伙又开始一口咬定“去开罗的车没有了”的说辞,说得干脆利落,坚定不移,正直得像根箭。两分钟前向我悄声透露的模样似乎从未发生,或者,是我的幻觉。
眼前一切更加可疑了。心里犯着嘀咕,乱七八糟的阴谋论在脑子里翻江倒海。不合逻辑的场景变成了推理游戏,人物、对话、动作、神态在眼前重叠交织,轮回闪现,我甚至脑补了一位“神秘黑影”。瞄了瞄不知何时站回我身边的两位埃及大叔,脑中回路终于通畅了。
俩大叔堆着笑,轮番怂恿我去附近的海滨小城,宰海卜。他们大概不知道,几个月前我曾在宰海卜学习潜水,那地方我太熟悉了,距离这里最多也就两三个小时的车程。
“我现在应该坐长途车去宰海卜,明天从那儿转车去开罗是吗?”“不,不,去宰海卜的末班车开走了,你只能坐出租车去。我可以载你去。”
我在心里偷偷笑着,果不其然,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坐出租车去宰海卜,相当于从南京打车去上海,不用问也知道,费用绝不是个小数目。加上“老外”身份,主动送上门的待宰羔羊自然不会被司机轻易放过。这场绕来绕去的戏码其实是个连环骗局,售票小伙和车上第一排那位八成也是车站工作人员的大叔碍于两位开出租大叔的“黑势力”,不敢言真,帮着他们轮番欺骗人生地不熟的老外。至少四人参与了骗局,一不留神还真要中招。
推理大戏即将落幕。返回大巴,径直冲上去从第二排开始向后问,一路问到第六排,所有乘客的回答都是:是的,这车是去开罗的。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一番斗智斗勇,总算坐上了开往开罗的大巴,艰难程度让人唏嘘不已,我不得不用心地安抚一下激烈运转的脑细胞。按照这里的双重价格标准,外国人要比本国人多付10埃镑大巴费。多付碗吃面钱总比坐着黑出租去宰海卜好得多。那位售票小伙,搁在电影里,就是个碍于庞大反派势力不得不卑躬屈膝的关键配角,前半段帮着反派欺负主人公,后半段被主人公感化转而帮助“正义”的一方。不论如何,感谢他的“临阵倒戈”。
西奈半岛的沙漠之风呼呼灌进窗户,细小沙土被卷进车厢,化作尘埃。以连环骗局开始的再次探险埃及之旅,当然,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
开斋节的狂欢
香喷喷的阿拉伯烤肉,熟悉的土黄色小街巷,满眼令人眼晕的阿拉伯文数字,地摊上堆成小山的中国廉价商品,热衷于在水烟馆里边抽水烟边下双陆棋的阿拉伯男人们……这是我记忆里的开罗,和眼前这座空城找不到共同之处。
明明是大白天,开罗大街上却萧条至极。车辆少得可怜,商店大门紧锁,连一向人声鼎沸的市中心都变得安安静静,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得见。我在空****的大道上甩着胳膊尽情蹦跶,就差没在马路当中扭秧歌了。
因为,这会儿是斋月。
斋月(Ramadan),即伊斯兰教的斋戒月,穆斯林世界里一年中最神圣的一个月,真主阿拉将古兰经下降给穆罕默德圣人的月份。在斋月里,除病人、孕妇、喂奶的妇女、幼儿以及在日出前踏上旅途的人之外,穆斯林每天从日出到日落期间不能进行饮食、吸烟、**等活动,日落之后才可进食。因此,原本随处可见的小摊小贩纷纷不见了踪影,肚子饿得咕咕叫却无处觅食。书上说,斋月有助于人们克制私欲,体会穷人饥饿之苦,以资济贫。摸摸自己饿扁了的肚子,唉,谁来济一济我呢。
因为斋月,许多人调整了生物钟,过起了晨昏颠倒的日子。白天不出门,从日落才开始一天的生活。地铁和巴士也调整了时间,深夜里仍在运营,商店和夜市几乎通宵,凌晨四点还能出门逛商场,品小吃。我一琢磨,白天除非自备干粮躲在旅馆里偷偷啃,否则就得饿肚子;而夜晚,满大街香喷喷的美食等着自己,我还能挑肥拣瘦,何乐而不为。很快,我也成了个标准的夜猫子,白天闭门不出睡大觉,晚上走街串巷压马路。
仗着埃及那低于中国的物价,加上在以色列勒紧皮带的艰苦日子,我当然不能亏待了自己。风靡埃及的GAD连锁餐厅里够两人吃撑的蘑菇披萨20埃镑(埃镑与人民币汇率近乎1比1),拉上个背包客一起吃,人均10块钱,我狠狠地吃了好几回;地铁站出口的果汁店里一大杯鲜榨果汁2埃镑,人气颇高的EL-ABD甜品店冰激凌3埃镑,楼下的Kofta(烤肉三明治)5埃镑……这些纷纷列入我的“每日必吃清单”。住宿也实惠,50埃镑以下的旅馆扎成堆。我住在开罗市中心一家经营了三十多年的Sultan旅馆,一个床位仅要20埃镑,厨房、热水澡、无线网络一应俱全。埃及真是低预算旅行者的天堂!
夜晚的尼罗河岸,华灯闪烁,高楼林立,十足的国际大都市派头。站在桥上,凉爽的河风吹散了我的刘海,刚从小贩手里买的鹰嘴豆在嘴里化成了软绵绵的豆泥。远处熙熙攘攘,人声鼎沸,那是狂欢的人群。隔得这样遥远,依然能嗅到人群之中迸发出的**。
斋月即将结束,正是开斋节前夕。白天死气沉沉的开罗到了晚上彻底变了番模样。市中心原本空****的大街上不知何时挤满了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大喇叭里放着活力四射的舞曲,狠狠欺负人的耳膜。小青年们爬上大卡车尽情跳舞,整个城市灯火通明。我混进快要溢出的人群里,也想体验一把开斋节前夕的深夜狂欢。
此时的开罗大街变得有些疯狂。街上晃**着许多眼神凶煞、动作粗鲁的青年男子,时不时主动挑衅,冲着人们爆粗口,一个个变得极具攻击性。我被不同的陌生男子接二连三地推搡碰撞,吓得缩到了角落。这些人八成是抽了大麻,喝了酒,正嗨在兴头上。一位开罗人告诉我,开斋节前后,附近乡村、镇子上的青少年会聚集到开罗彻夜狂欢。在这几天里,必须习惯频繁对外国人恶作剧的少年们和呼朋引伴追跑打闹的小伙们。毕竟,开斋节是伊斯兰教三大节日之一,首都附近的年轻人也喜欢趁这几天“上京”狂欢一把。眼下的开罗是个高分贝的不夜城。
开斋节三天,人们早早起床沐浴更衣,换上新衣服,走亲访友,就像华人过春节一样。节一过,开罗的热闹又回归到了白天,我熟悉的开罗回来了。而白天活动的我不得不面临一个新问题。炎炎夏日里的开罗,日头毒辣,但街上无人撑伞。撑阳伞是东亚人的习惯,尤以中日韩为盛。在崇拜太阳的埃及人看来,阳光是多么好的礼物,晒太阳是件多么幸福的事,为何要遮挡它呢?!
于是,买伞成为了一项几乎不可能的任务。我幼稚地以为,不打阳伞也会有雨伞。而事实上,降雨量稀少的开罗是个不需要伞的城市。超市,商场,夜市摊,处处不见伞的踪影,杂货店老板们听完我的表述,纷纷摇头。在我寻觅得几乎绝望时,一家小商品店老板听完我的要求后微笑点头,从身后缓缓拿出一柄金黄底色海绵宝宝迷你儿童伞……嗨,我无语了,最后,一家小百货店老板专程帮我进了货。想到得来如此不易,我心一横,干脆买下了两把伞。结果,折叠伞被亚历山大强烈的海风吹断了两根伞骨,修补好后,在到达卢克索的清晨遗忘在小巴士上;长柄伞则被阿布辛拜勒的湖风吹断了支架,彻底报废。从此,我在旅行途中再也没有买过伞,靠着遮阳帽走天下。
埃及,就是个和伞八字不合的国家啊。
最倒霉的人
2012年8月的开罗,早已不是五个月前那副冷清凋零的可怜模样。初来开罗时,因动乱刚结束,旅游业大幅受挫,游人稀少,旅馆空空****。而现在,一切逐渐复苏,游人增多,背包客旅馆也忙乎了起来。Sultan旅馆所在的老楼,一栋楼里藏着三家背包客旅馆,楼下小卖店便做起了针对外国背包客的生意,所有东西都比市场价贵上一倍,所谓“游客价”。
和我一起来到埃及的阿洋常去小卖店买汽水,与店里的埃及小哥也渐渐熟络。小哥问阿洋,中国如何,是不是比埃及好很多?阿洋心想,若说好很多岂不遭恨,故淡定答曰,差不多。小哥惊讶:中国也这样?从此,小哥开始给阿洋本地价格,两人称兄道弟。阿洋笑称其为“靠谱哥”。看来,时不时摆摆弱势还是有必要的。
阿洋是个大三学生,英语不好,照样走了一个又一个国家。走出来才相信,语言不通是死不了人的。即便是英语母语国家的人到了不通英语的地方,也得乖乖变成哑巴。埃及是个英语普及率很低的阿拉伯语国家,街头十个人里有九个听不懂英语,英语再好的人也得依靠手舞足蹈来沟通。我的方法是,用英语请旅馆前台用阿拉伯文帮我写下我要去的地方或要做的事,再拿着阿拉伯文纸条上街去问人。阿洋的秘诀很简单,语言沟通不了,就靠肢体。阿洋向旅馆前台借吹风机,不会说吹风机的英文,就用右手作手枪状,冲着头发一阵“嗡嗡嗡”;想借蚊香,不会说蚊香的英文,就用双手作翅膀状上下扑腾,再伸出食指冲着手臂“Bi”刺一下……
阿洋还是我在旅行途中遇到的最倒霉的背包客,没有之一。
阿洋在尼泊尔赌场里以小赌本连赢二十天,吃香喝辣逍遥快活,获得周围背包客一片艳羡。然而老祖宗常说物极必反,这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叫真理。阿洋的好运似乎在那二十天里用了个精光,接下来便是一系列无法解释的倒霉事件。在尼泊尔,阿洋携带的三千美金被盗,旅费连同赌场赢来的钱一并失去。如此重大的损失仅仅是个开始。到了埃及之后,霉运一波接一波向阿洋袭来:在旅馆里被偷走了价值一千美金的苹果手机;出门换钱,在换汇店门口遭遇黑人当街抢劫,损失八十美金……几乎每天都要发生点古怪的倒霉事。神奇的是,命运似乎分得清对象,阿洋的霉运并没有波及到同行的我。以至于阿洋独自前往吉萨金字塔前曾悲壮地对我说:如果我下午六点还没回旅馆,那估计是又遇上什么倒霉事!
以正常游览速度,下午四点左右就该回来了,可到了六点半,旅馆大厅仍不见阿洋的踪影。我脑中闪过了许多种可能:被偷?被抢?被打?被撞?正琢磨着七点不见人是不是该去投奔警察局时,阿洋失魂落魄地回来了,脸色发白,咚地一下瘫在了沙发上。
“我……我被人推下地铁站台了……”
原来,从金字塔返程时,阿洋在地铁站台边与一位美国背包客聊天聊得正欢,两人忽然被一精神失常的埃及人从背后猛地一推。美国小伙身强体壮,及时刹住了身子,而瘦弱的阿洋直接跌落站台,万幸的是地铁尚未驶来。阿洋连滚带爬回到站台岸边,惊魂未定,吓得身子不听使唤。美国小伙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把肇事者揪住,使劲儿一顿揍。警察慌忙赶来,将三人一同带走。
据阿洋说,警察对他和美国小伙态度有些恶劣,美国小伙二话不说,一个电话打去美国驻埃及大使馆,声称自己受到恶意袭击,险些丧命。很快,这些埃及警察的头儿接到了上面打来的电话,警察对俩人态度有了180度转变,端茶倒水,满面堆笑,还差人带他们去纪念品商店购物。有警察带着,纪念品价格低得出奇,还不到售价十分之一,原本一张一埃镑的明信片变成了一套一埃镑,便宜得像白抢似的。受了惊吓的阿洋拖着一大包纪念品回到了旅店,大汗淋漓。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国家是百姓的靠山。真正的强国,拳头是硬的,震慑力是狠的,反应是迅速的,她的子民在外才能获得真实的安全感。
为了安抚受惊的阿洋,也为了给霉运不断的他转转运,我们打起精神,背上行囊,坐了三小时车,去亚历山大港度个小假。
亚历山大港(Alexandria)是埃及第二大城市,地中海岸港口,按其奠基人亚历山大大帝命名。这里曾是托勒密王朝的首都,很快就成为古希腊文化中最大的城市。亚历山大港在历史长河中几起几落,规模和财富曾一度仅次于罗马,在奥斯曼帝国末期又几乎沦为一个小渔村。这里曾经有着世界上最大的图书馆——亚历山大图书馆,以及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亚历山大灯塔,可惜如今都已不复存在。前者毁于火灾,后者毁于地震。
开罗正处在催促人流汗的时节,三十五六摄氏度。受地中海气候影响的亚历山大港成了开罗人的避暑胜地,白天二十多度,最热时也只有三十度。整座城市倚海而建,悠长海湾远远看去像是电影《盗梦空间》里的潜意识边缘。坐着哼哧哼哧行驶在轨道上的电车,路过在灯塔遗址上重建的凯特贝城堡和新建的亚历山大图书馆。意大利式古老楼房沿着地中海整齐排列,随意走进一栋都能看见仍在使用中的西式老电梯,上升下降过程中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在电梯里透过铁栏门看着一层楼又一层楼在眼前出现又消失。凉爽海风吹来,让人精神焕发。
蓝盈盈的海水拍打着岸边,时不时溅起浓密水雾洒落在沿海公路上,身上满是细小的水粒子。狠狠用力嗅一口,满满的大海味!
风景宜人的亚历山大港带来了畅快好心情,可仍没能解除阿洋的“诅咒”。决定回国的阿洋到了开罗机场竟赶上埃及航空大罢工,飞机全部延误,旅客滞留机场,他也光荣地成为了央视国际新闻报道头条中一个落寞背影。好不容易盼到罢工结束,终于飞回祖国怀抱,却在降落前赶上暴风雨,即将落地的飞机又重新拉起来迫降至另一城市,几经折腾才得以回家。真不知道是阿洋的好运在尼泊尔赌场用光还是他与埃及法老们天生八字不合,总之,我这一路上再也没遇到过比阿洋更倒霉的背包客了。
开罗时间
没来开罗之前,我只知道这里是个国际大都市,“开罗时间”总会是酒店前台那五六个钟里的某一个。拜访过三次开罗后,我发现这里是个市井味儿十足的地方,甚至让我联想起印度的加尔各答。开罗的马路上,有汽车,人力车,自行车,三轮车,还有马车和驴车,小毛驴拉着杂七杂八的货物得得得地走过你身旁,悠然自得穿梭在卡车流里。我眼尖地发现了来自中国的凤凰牌自行车。和印度一样,埃及也是车不让人的型儿,车速飞快,看着前方行人仍舍不得停,好像压上去也没事似的。几次心惊胆战与汽车擦身而过,让我一见埃及大马路就开始腿软,宁可站在马路边凄凉地等上十分钟,也不愿意与车肉搏。
在开罗地铁和公交车里常常能见到这样一种贩售方式:小贩抱着一盒餐巾纸或口香糖之类的小商品,动作娴熟,挨个丢给乘客,人手一个。等两分钟,再一个个收回。愿意购买者直接掏钱留下手里商品。小贩丢上这么一轮,再去下个车厢丢新一轮。从消费心理学的角度,这的确可能带来更高购买率——比起站在车厢里等人喊住他购买要好得多,尤其是对于一两块钱可买可不买的小玩意来说。商品丢在了手上,乘客自然会考虑一下是否该留下它。人民的智慧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相比于有趣的兜售方式,埃及商场让我有些不能理解。传统商场大多摆满高大货架,货架约有两层楼高,高的不可思议。售货员必须小心地爬上高高的梯子才能够得着放在上方的商品。如此艰难才能取下货物,让人看着都捏把汗。
埃及人常说十分钟十分钟,其实要半个小时不止。一位埃及人自嘲:只要十分钟就好……可不是埃及时间十分钟哦!我顶着烈日,花费了多个“埃及的十分钟”,也没能从设计华丽的开罗火车站买到一张去卢克索的火车票。售票处没有英文注释,我加入队列排了半天,最后才被告知在对面站台购买。这只能怪我不懂阿拉伯语。到了对面站台,五个售票窗口,我弱弱地向窗口1求购火车票,窗口1的售票员手一挥,让我去窗口2;窗口2的售票员头一摇,让我去窗口3;窗口3的售票员嘴一努,让我去窗口4,窗口4的售票员脸一摆让我去窗口5;窗口5是卧铺票窗口,极为昂贵,10小时车程,售价高达60美金,近400元人民币。而我因提出想购买坐票又被赶回至窗口1。我在滚滚热浪之中被几个窗口当成皮球踢来踢去,有些恼火。看着那些爱理不理的售票员,我终于明白了这个故事的主线:普通窗口都以不懂英语为由不搭理外国人,把你赶去买昂贵卧票,要么去旅行社花高价买坐票。80埃镑的坐票,在旅行社得花上180埃镑才能买到。
去卢克索又不是只有火车,你们这么忽悠我,我不能坐汽车么。扭头去了长途车站,花费100埃镑坐上去卢克索的夜车。与火车站售票员那副传统政府机关作派截然不同。汽车站售票员态度好到让我想哭,大概埃及也有体制内外的区别吧。
在夜车上东倒西歪挺过一夜。我发誓除非万不得已,我再也不坐没有卧铺的夜行长途车了,仗着自己年轻来省钱的事儿还是得量力而行,长此以往,可就是在“拿生命省钱”了。
睡眼惺忪下了大巴,身为老外的我立刻成了一波拉客司机的香饽饽。
“打车去市区吗?有10公里远呢!”“我坐公共交通。”“没有公共交通!”“怎么会,不就是那辆面包车么。”埃及常用面包车做公共交通工具,也就是“面的”。拉客司机拼命企图说服我:“那辆是去阿斯旺,不是去卢克索!”
老招数,又来了。我对这群人的惯用伎俩已经了如指掌,都快要练就出金刚不坏之身了。径直去问面包车司机,果然,就是去卢克索市区的。
“那个要18埃镑,坐我这出租车也才20埃镑!”拉客司机仍不死心。
我噗嗤一声笑了,觉得这些人真可爱。他们大概觉得外国人都是傻冒,随便胡诌也会信。面包车车票一般是1人1埃镑,我在埃及乘坐过许多次。更何况,若是面包车价格和出租车相差无几,怎么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本地人去坐那辆面包车?后来证明,连那句“10公里远”也是骗人的,实际距离还不到3公里。找了间实惠的背包客旅馆住下,二话不说先睡他个昏天暗地,以弥补我这一夜无眠的精神损失。
夜晚的卢克索,凉风习习。摆夜市摊的小贩们勤快的忙乎着,对于他们来说,这会儿才是一天的开始。教堂里进行着一场婚礼,古老的钟声响遍卢克索。来到这里的旅人们不能忘记她的另一个名字:底比斯。
卢克索神庙
卢克索(Luxor),被称为“世界上最大的露天博物馆”,是一座位于埃及南部的古城,古称底比斯,因尼罗河穿城而过而被分为东岸和西岸,在古埃及时代象征着“生”与“死”。古埃及人崇拜太阳,认为人的生命如同太阳一样从东方升起、西方落下,因此东岸是生活气息浓厚的居民区和壮美的卢克索神庙,西岸则是法老陵墓。生之城与死之城隔河相望,在宇宙中永恒循环下去。
太阳神阿蒙是底比斯主神,中王国时期的埃及曾在底比斯形成了崇拜阿蒙神的中心。卢克索神庙和卡纳克神庙处处体现着对底比斯神的敬仰。三公里长的狮身人面像大道,阿蒙神庙的多柱大厅,古老而壮丽的柱廊和方尖石碑,那些建造于三千四百多年前的巨大雕像,精美的墙体浮雕,上百座狮身人面像,数百根高大巨柱……这不是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吗?残破石像见证了数千年风霜,就像是一本活生生的历史书,向人类讲述着古埃及那段神秘而悠远的故事。
墙雕中有一位少了只胳膊少了条腿却有着巨长**的人物,那是生殖神。据说,当年壮丁们都被派出去打仗,村落里只有女人们留守,一位年龄大点的大伯留下来负责照顾妇孺儿童。数年后,男人们回到家,发现每家都多了孩子,还不止一个,孩子的父亲都是这位大伯。大伯受到了惩罚,被砍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从此被称为生殖神。
坐着摆渡去卢克索西岸,才发现离国王谷还远得很。热浪滚滚,荒无人烟,这叫我如何是好?我拿出旅行者看家本领,伸出手,竖起大拇指(国际搭车手势)。不多会儿,一辆大型警车停在了我面前,副驾驶座上身着警服的年轻警察探出了头。
我们也往国王谷方向去,不过只能送你到国王谷附近的路口,你得自己再走一段路进谷。英俊逼人的警察小哥英语流利的让我吃惊,这在埃及可不多见。只见他一个纵身跳下车,拍拍副驾驶座,示意让我上去。
后厢不舒服,你还是坐前面吧。他解释道,自己转身去了后车厢。
这是一辆货真价实的埃及警车,有着堪比卡车的大个头。坐在副驾驶座上,我顿时觉得自己威风凛凛,帅掉了渣,差点忘记自己来西岸是做什么的。曾经在西藏林芝搭过一辆警察中队干部开的便车,但搭上真正警车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爱因斯坦同学早有教导,好时光总是飞速逝去的。依依不舍地下了车,那位让位给我的帅小伙为我指了路,末了,冲着我咧嘴一笑:“放心,埃及警察永远站在你这边!”
上帝啊,长着一张明星脸也就罢了,还要配上这么帅气的台词,这是在拍偶像剧吗,我的小心脏啊,砰砰直跳。走进国王谷时还在晕头转向浮想联翩,早已将图坦卡蒙和拉美西斯二世的精美陵寝抛到了脑后。
国王谷
国王谷,即皇家陵墓,法老们的长眠之地。图坦卡蒙陵墓大概是最出名的一座,发掘者们无不被墓中堆满的奇珍瑰宝闪花了眼,四个房间里全部塞满珠宝、雕像、武器、乐器、匣子、家具……那些宝物们现在大多被安放在开罗的博物馆里。也许人们会疑惑,没有木乃伊和宝物,陵墓还有什么可看之处呢——他们定是忽略了独具设计感的古代墓室和墙上那些精彩绝伦的壁画和浮雕,那些壁画和浮雕可是探讨着宗教、祭祀、皇权、战争、生死等宏大命题啊。古埃及人也有阴间之说,认为太阳神每晚都要去阴间走一遭,逝者与太阳神同行便可达到永生。
这样的宝地自然也被无处不在的盗墓贼们光顾过。有些木乃伊被盗墓贼破坏,宝物被盗走。以至于后来的法老们为了防止盗墓贼而挖空心思,比如隐蔽在群山之中的图特蒙斯三世陵墓。两边是峭壁,仅通过一条陡峭楼梯到达入口。若不是指示牌上箭头指引,我绝不会想到那样隐秘之处还藏着一个墓室。
国王谷的发掘过程中不断有考古学家离奇死去,多次引发关于法老诅咒的传说。当然,在埃及这样一个连片树叶飘下来也会砸中一段历史的国度,这样的传说从未消停过,怪力乱神永远有可以依附的土壤。图坦卡蒙的诅咒,究竟是细菌,毒药,辐射,或是其他什么,也许只能期待未来的人们解开谜团了。
作为埃及的九朝古都,充满神奇色彩的古城底比斯大起大落,多次遭到入侵,最终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地震袭击,盗墓者破坏,如今的卢克索只剩下底比斯的断壁残垣。诗人荷马称底比斯为“百门之都”,这座古城的兴盛与沦陷,犹如一面镜子照出法老时代的起始与终结。
带着浓重书卷味儿,我去了南边的阿斯旺,去瞻仰壮美的荷露斯神庙和阿布辛拜勒神庙,因为我要从南边去往下一个旅程。顶着炎炎烈日,我站在阿斯旺码头前,跟着长长的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着。我将从这里登船,漂去旅程的下一站,苏丹。
意大利前任总理贝卢斯科尼曾说:埃及没什么新玩意,埃及人和平时一样——创造着历史。这个被古老文明包裹着的国家正努力在阿拉伯世界的政治暴风圈里寻得一丝宁静,尽管在现代文明的催促下显得有些气喘吁吁。时间在向前走着,历史,就让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