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约旦某个飘着死鱼味的旅馆狠睡了三天以后,我又踏上了去往以色列的路,坐上大巴的时候,手心反应剧烈得能捏出水来,我太熟悉这种反应了,这是通往一个陌生世界的本能反应。
离开约旦以后
旅行就像跟一个人谈恋爱,有爱也可能有性,会哭也会闹,更可能疲倦,但不管结局如何,这是一场命中注定的旅行,如同恋爱一样,久而久之,成为生命中的某种定式。
2012年8月,我告别约旦,背起行囊,踏上前方未知的道路。与其说是未知,不如说是电视新闻里的老朋友。以色列,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新闻里只要提起这仨字,内容不用说也可猜出大半——巴以冲突,几乎是我对以色列刻板印象的全部。
我在约旦首都安曼得到幸运大神的眷顾,拿到了江湖中一度失传的背包客萌物——以色列另纸签。护照里若盖有以色列签证,除非换本新护照,否则无法入境黎巴嫩、叙利亚、沙特、伊朗、苏丹等国家。以色列另纸签便是将签证盖在额外一张纸上,不在护照里,也就不影响以后入境以色列敌对国家了,对于长途旅行的背包客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申请签证时,我在以色列使馆见识到了前所未有的严格安检;从约旦边境进入以色列时再次体验了一把,过五关斩六将,层层检查,事无巨细,差不多被扒了一层皮。毕竟仇家太多,以色列人不得不提防随时企图闯入的激进分子们。整整花了两个半小时,我才得以“重见天日”,这才松了口气。
从口岸到耶路撒冷的风景与约旦相似,似乎看不出两国的差别。以色列本是发达国家,怎么感觉不像呢——正想着,长途汽车驶入穿山隧道,一段短暂的黑暗过后,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现代与古代完美交融的城市赫然出现在眼前。古老而斑驳的城墙,高高矮矮的楼房,浓浓的中东风情。仅是从山的一侧穿到另一侧,却仿佛穿过了两个世界。
耶路撒冷是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三大亚伯拉罕宗教的圣地。其名称的来由,有一种普遍的说法是源于《圣经》里两个城市的名字:耶布斯和撒冷,后者意为和平。极具讽刺意味的是,这座城市因为宗教和民族等复杂原因,千百年来饱经沧桑,战争频发,几乎没有过上几天太平日子,似乎与和平二字扯不上干系。
今天是安息日,去哭墙看看吧,很热闹的。耶路撒冷的犹太人对我如是说。安息日是犹太教最隆重的节日之一,每周五晚上开始,周六晚上结束。周五周六正是以色列双休日。这样听起来,这安息日不就是双休日了吗,一年有五十多次的节日,能有多隆重呢。
带着满腹疑问,走进耶路撒冷旧城,着实被哭墙前广场上那人山人海给吓了一跳。偌大的广场几乎爆满,满是全家老小一同来哭墙念经祷告的犹太人家庭。许多身着正装的男士,看起来像是百年前的欧洲绅士们所穿的黑色西装加礼帽,衬衫领带皮鞋一样都不少,他们是犹太教中的正统派,也是犹太教中最大的群体,即使在炎热夏季也会着一身黑色头戴礼帽,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尤其是当几位男士并肩走过时,气宇轩昂如翩翩公子,派头十足。非极端正统派的犹太男子并不穿着如此严谨,衣着与普通欧美人无异,唯一的区别是头上会戴一顶小圆帽,表示对上帝的敬畏,头上有天,不可“光头”以对,要以帽相隔。说是帽,其实只有拳头大小,像个小茶杯垫扣在头上。女士们穿着大方得体,服饰丰富多彩,大多着长裙,鲜见牛仔裤,大概是其休闲风格与这里庄严肃穆的场合不太契合。一位穿着牛仔裙的女士细心地用一条彩色纱巾围住了裙子,使其看上去更正式一些。在充满浓厚历史感和古旧感的耶路撒冷老城里,看着眼前成群身着黑色西装戴着礼帽的男士们,仿佛置身于老电影场景中,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
哭墙,即西墙,远远看去只是一堵高大且古老的石墙。作为第二圣殿的残迹,这是犹太教除圣殿山以外最神圣的地方。千百年来,流落在世界各个角落的犹太人回到圣城耶路撒冷时,便会来到这面石墙前低声祷告,哭诉流亡之苦,因此被称为哭墙。哭墙前的祷告区男女分开,男士区面积约为女士区的两倍,女士区不乏推着婴儿车来哭墙祷告的母亲们。无论是男士区还是女士区,到处是热热闹闹庆祝着的犹太人,围成圈手拉手跳舞、唱诗。一侧是书架,满是犹太教圣经,人们手拿圣经反复念诵。
越是接近哭墙,气氛就越发凝重。身后的欢歌笑语渐渐远去,人们安静地、虔诚地、投入地读着犹太教圣经,身体反复呈前倾姿态。墙根处的信徒们一手抚摸着哭墙,一手捧着圣经,将脸完全埋进墙里。一些人将折好的小纸片努力塞进哭墙的石缝中,献给上帝。仔细一看,石砖彼此间的罅隙早已被各种各样的小纸片塞得满满。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诵经声,偶有淡淡哭泣声。信仰的强大力量簇拥着我伸出手,触摸着哭墙冷冰冰的石砖,通过我的手掌真切感受着这堵石墙所蕴含着的深厚宗教能量。
在广场上巧遇了两位中国姑娘,她们接受了一位刚刚认识的犹太朋友的邀请,前往拉比处共进安息日晚餐,我也因此得以同往。拉比是犹太教教士,老师、智者、圣人的意思。一百多位犹太人聚集在拉比处,齐声唱诗祷告,感谢上帝赐予食物和爱。一边享用着拉比家中准备好的晚餐,一边跟随拉比学习犹太教圣经。唱诗册子上除了希伯来文,还贴心地印好了歌词发音和英文大意,方便不懂希伯来语者唱诗。拉比用英语和希伯来语为人们讲授,鼓励大家主动分享自己的感触和心灵体验。
离开拉比家,走在耶路撒冷长长的石砖路上。有些似懂非懂的明白了,圣地二字的分量。
橄榄山上
你知道耶路撒冷的橄榄山上有位老爷爷免费为旅行者们提供食宿吗?在约旦时,一位中国背包客小伙对我说。叫易卜拉欣之家,他说。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离开约旦前,我在网络上搜索陆路过境以色列的信息时,无意中又见人提起易卜拉欣之家,并附有详细的地址。
来此之前,我只知道易卜拉欣之家的主人是一位名叫易卜拉欣的巴勒斯坦老爷爷。在耶路撒冷的橄榄山,当地人为我指路,几乎没费工夫就找到了传说中的易卜拉欣之家。这是一栋巴勒斯坦社区的简居。一走进客厅,墙上、门上贴满了各国杂志,报刊对老爷爷的采访报道。
欢迎!随着一声响亮的问候,一位身着阿拉伯长袍、面容慈祥的老者出现在客厅。正是易卜拉欣爷爷。
一位长期在此居住,并为易卜拉欣之家帮忙的美国大伯欢迎我的到来,为我介绍易卜拉欣之家为旅行者提供的设施。跟着这位带领者一圈转下来,我由衷对老爷爷感到满心敬佩。这里几乎为旅行者考虑到了一切,住宿、饮食、热水澡、洗衣机、手机卡、无线网络,冰箱里有瓶装饮用水供旅行者外出时携带,以及果汁和新鲜水果随时可供食用;每天会为旅行者准备好午饭和晚饭,荤素搭配,味道不错;卫生间里有备好的香皂和卷纸。易卜拉欣之家没有强制收费,挂在墙上的捐款箱接受房客们的自愿捐赠。我拿着干干净净的床单和枕巾坐在**,仍觉得不可思议。
易卜拉欣之家住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者。在神学院学习的韩国青年,在美国读书的华人大学生,长住以色列的美国大伯,独自旅行却处处能抱成团的日本背包客们。有一位自学中文的日本小伙会用标准的发音唱许多中文老歌。得知我来自中国,这小子张口就来:大海啊大海,就像妈妈一样……
人多的时候,易卜拉欣之家比热门旅馆还要热闹。床位睡满,地下室沙发也睡满,随遇而安的年轻旅者们干脆打起地铺,用旧床垫解决住宿问题。
我没有护照,却几乎走遍全球,这是我的旅行。易卜拉欣爷爷笑说。他常受到各国邀请,作为特殊宾客前往。
Welcome!Eat!Eat more!(欢迎!快来吃饭!多吃点儿!)——这几句话是易卜拉欣爷爷的口头禅,每天都可以听到。一日,爷爷因穆斯林斋戒的关系白天不进食,旅行者们坐在餐桌前享用午饭时老爷爷正躺在一旁的沙发上睡觉。忽然门口一阵声响,老爷爷误以为有新旅行者到来,顿时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冲着门口大喊一声Welcome,把一桌子人都逗乐了。
一位日本阿姨出了车祸,左脚骨折。于是,易卜拉欣爷爷让日本阿姨安心住在这里养伤,期间多次送她去医院。阿姨返回日本,老爷爷坚持送阿姨去机场。日本阿姨英语不利索,只有握住老爷爷的手,反反复复说着谢谢。阿姨眼眶红了,我想,几十声Thank you也无法表达出她的感激之情。
我问易卜拉欣爷爷何时创建易卜拉欣之家,爷爷回答,50年前。
“50年?还是……15年?”我怀疑自己听错了fifty和fifteen。
“50年,Five Zero。”老爷爷伸出双手,左手伸掌作“5”,右手握起作“0”。“从我父亲开始的,50年前,后来我接替父亲将这件事继续下去,现在我已经70岁了。”
我看着眼前这位老人家,惊讶得说不出话。这个为世界各地旅行者们建立的爱心小屋经过了长达半个世纪的细心呵护,50年的风霜雨雪都没能击垮这场跨越两代人的传承。
然而,这栋爱心小屋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政府向易卜拉欣之家征税,老爷爷手里握着厚厚一叠税单,看着上面那些白花花的数字,叹着气。
“我的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忙不动了。”老爷爷无奈地说。
感伤的气氛充满了整个屋子。这里究竟还能支撑多久呢?
如果,有机会再来耶路撒冷,真希望易卜拉欣之家还在那儿。
圣城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一座被征战千年的城市,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圣地。当一座城市同时成为三大宗教圣城,她注定拥有无与伦比的美。
这里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厚重感。“神圣”之类的词语已经被来往看客们用滥,尽管它根本不足以形容这里的千分之一。单是冲着耶路撒冷,就值得你为她飞过万水千山。
古老的旧城被分为四个宗教与种族聚居区:犹太区、基督区、穆斯林区和亚美尼亚区。穆斯林区大多是做生意的阿拉伯小贩,人头攒动,好一副生机勃勃的热闹景象。犹太区则像是老电影里的西洋范儿。老城里那极为显眼的大金顶建筑是圆顶清真寺,被穆斯林认为是穆罕默德夜行登霄,和天使加百列一起到天堂见到真主的地方。清真寺要求进入者衣着不得暴露,衣领要高,裤腿要长,于是乎穿着夏季短裤的各国男士们被迫用丝巾系在腰间遮住大腿,这些花花绿绿的临时长裙看起来难免有些滑稽。清真寺旁是耶稣十四站苦路,这是耶稣在世前最后一段路程,从定罪到被钉上十字架。老城街头常有朝圣者重走苦路。十公里之外的伯利恒是耶稣出生之地,一年四季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基督教徒们。记得在易卜拉欣之家看到一本关于徒步旅行的英文书籍《耶稣之路》,扉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耶稣没有搭巴士,你为什么要呢?
橄榄山上的主泣教堂形似一颗泪珠,象征耶稣的眼泪。《路加福音》提到耶稣走向耶路撒冷时,震惊于第二圣殿的美丽,并预测其将来的毁灭和犹太人的离散,当众哀哭。山坡上是成片成片的墓地,望不到头,据说有数十万之多。这里是撒迦利亚书中说到的末日耶和华降临之地,因此犹太人总是希望埋葬在橄榄山。想想犹太人那超越千年的苦难,抑制不住的感伤情绪肆意飘散着。
万国教堂、客西马尼园、玛利亚抹大拉教堂……这些令人惊叹的建筑聚集在耶路撒冷。也许再也找不出一个地方像这里一样拥有如此众多的神圣建筑。不同文化、宗教、民族之间的碰撞与融合,差异,悬殊,矛盾,种种强烈的力量汇集在这座古城,展现出奇妙姿态。你可以在老城犹太区看见穿着考究的人们悠闲地品着咖啡,脚步声回**在干干净净的古石板路上,六芒星旗飘扬在山丘之上;你也可以看见橄榄山上的巴勒斯坦社区里那些反以色列的墙壁涂鸦,垃圾乱扔污水横流,孩子们将Israel(以色列的英文)写在垃圾箱上,并愤怒地划上一个大叉。讽刺的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橄榄山曾被约旦占领,阿拉伯人用山上的犹太人墓碑修筑道路和军用厕所,甚至不惜毁坏有着上千年历史的墓地。风水轮流转,如今的橄榄山已被犹太人军队牢牢掌控,保护着祖先们的长眠地。犹太人与阿拉伯人的世代仇怨,何时才会结束呢。
犹太教中仅次于耶路撒冷的圣城希伯伦位于30公里外,这里也是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圣城。下车后,眼前景象让我大吃一惊,险些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萧条破败的街道,紧闭的店铺大门,在路上乱飞的纸屑,一片死气沉沉,透着股阴森。壮起胆子向前走了两步,天啦,一辆坦克从我面前开过,后面是以色列军队士兵们扛着枪跑步。我,我是不是赶紧开溜……
若不是看见一波巴勒斯坦姑娘们淡定自若地向前走去,我敢保证自己铁定要钻上大巴打道回府。两条路开外是一处被持枪士兵严格把守的石墙城门。跟着巴勒斯坦姑娘走进关卡,穿过黑漆漆的城门,灿烂的阳光洒下来,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个热热闹闹的巴勒斯坦集市!满眼皆是逛集市的老百姓,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耳边是小商小贩们的吆喝和叫卖声,此起彼伏。仅仅一道石门之隔,里外是天壤之别,门内别有洞天,如此巨大的转变让我惊掉了下巴。
希伯伦是一座巴勒斯坦人和犹太人混居的城市。整座城被分为两部分,一区在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管辖之下,二区则由以色列军队控制。双方时有摩擦,是非不断。关卡之外那片死城一般的废墟曾几何时是个热闹街市,在隔离政策下变成了“鬼城”。以色列军队严格控制着出入口,坦克和军队驻扎在隔离区外。但,这一切无法掩盖住城里那股浓浓的生活气息。生活区看起来依然是祥和、宁静的,这些生机勃勃的景象试图让巴勒斯坦人忘记城门之外那些持枪严守的犹太士兵们。尽管三不五时的小摩擦就可能带来令人悲伤的结果,平民百姓们仍在努力守护着属于自己的小幸福。
这不禁让人想起马萨达。两千年前,犹太人最后的城堡马萨达在被罗马人攻破之前,近千名犹太人抱着“宁愿为自由而死,不为奴隶而生”的信念,在马萨达集体自杀。罗马人经过三年殚精竭虑而拓道攻下的,不过是一座空空****的死城,和地上的九百六十具尸骸。从那以后,犹太人的足迹从迦南美地上消失,这些男女老幼以这般惨烈的形式上演了自己的最后一幕,用生命谱写一曲自由的赞歌。
为了应许之地,为了永不再陷落的马萨达,犹太人义无反顾地回到这片贫瘠土地上建立自己的国家,使两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不幸成为敌人。之后的半个多世纪是永无休止的巴以冲突,冤冤相报,恶性循环。如果有一天,双方仇怨得以化解,那位穿针引线者必配得上一座诺贝尔和平奖的奖杯——尽管诺贝尔和平奖已经为此送出了两座奖杯,真正的和平却仍未到来。这一天,会在何时呢。
地中海活在当下
暂时跳脱出沉重的宗教气氛,带着轻松心情看一看以色列吧。
这是个富有的发达国家,物价高出中国数倍,出租车和公交车几乎清一色是奔驰。特拉维夫街头随处可见回收塑料瓶的大铁笼;商场里除了男女洗手间外还有专为小孩子设计的儿童厕所,马桶小巧可爱,四周贴满绿油油的森林卡通墙纸;洗手间里的镜子也不忘作为广告显示屏,广告播完才能恢复成一面镜子;荒山被大范围绿化,越来越多植被覆盖山地,城市里处处是花花草草和郁郁葱葱的树木,以色列明明是滴水贵如油的贫瘠之地啊。低头细细一看,几乎所有花草下方都连有一条细长软管,原来是滴灌。以色列人发明了举世闻名的滴灌技术,并将其用到了极致,在沙漠中创造了绿洲,使农业人口不足总人口5%的以色列解决了自身粮食问题,还能大量出口果蔬和花卉。
谁都不会怀疑犹太人卓越的智慧和出色的经商头脑,与商店完美结合在一起的耶路撒冷长途汽车站也是个好例子。倘若只逛一两层,这毫无疑问是个地道的百货商场,书店服饰店食品店层出不穷。但走上第三层,活像电影院售票窗口的长途车站台出现在眼前,你才会相信这里的的确确是个长途汽车站。站台位于三层是因为停车场建在坡上,从三楼站台门走出去直接上车,位置衔接恰到好处。建设长途汽车站之地是个山坡,这本是劣势,设计者则运用智慧将其转化为了别具特色的“第三层车站”,顺带,兼顾了百货商场的作用。
以色列第二大城市特拉维夫是个不折不扣的国际大都市,就连不起眼的角落也彰显着现代化。但这并不意味着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闪瞎你的眼,事实上,我甚至在特拉维夫市中心周围看到了大大的狗狗公园,用来给市民遛狗。大片的绿草坪和法式梧桐,人们躺在草地上看书,聊天,戴着耳机在林荫道上跑步。特拉维夫既是以色列的首都又不是以色列的首都。以色列人宣布耶路撒冷为“永远的和不可分割的首都”,但这并未获得世界范围的广泛认可,多数国家视特拉维夫为以色列首都,并将大使馆设在特拉维夫。
以色列物价奇高,我做起了沙发客,借宿在特拉维夫附近的海滨小城内坦亚,沙发主是30岁出头的犹太小伙阿龙。单身一族的阿龙原本住在特拉维夫,大都市房价压得人喘不过气,阿龙搬到了距离特拉维夫30分钟车程的内坦亚,以特拉维夫三分之一的租金租了个两室一厅,开车上下班,周末去海滩放松,喜欢玩吉他和弹钢琴,还迷上了做裁缝,自己做出了几套时装送给朋友。原本不起眼的小屋子被他设计装修后焕然一新,极富设计感。正当我惊叹于小屋子那极具个性化的装潢时,阿龙已经做好了一杯像模像样的饮品递给我,高脚杯上还不忘插着柄精致小伞。
极其会生活。这是阿龙留给我的最初印象。
坐在阿龙的车里,我惊讶地看到几个身着黑色衣裤头戴礼帽的犹太青年在街上向过路司机索钱。那是在耶路撒冷随处可见的犹太教正统派。我曾觉得他们是那么玉树临风,怎么会沦落至街头索钱呢。
“他们不工作,只研究犹太教,政府给他们发补助。钱不多不少,刚刚够活,手脚大点就不够花了,只能上街索钱……如果工作就不能拿补助了,所以他们都选择不工作。”阿龙说。
阿龙告诉我,以色列公民里三成人与宗教联系紧密,其余七成则过着世俗生活,与别国无异。阿龙的家人也属于那百分之三十,但多年宗教氛围熏陶并未感染阿龙,他坚定地选择做一名世俗犹太人,不戴小圆帽,也不去拉比家。
在宗教机构读书有许多便利,比如延缓兵役。以色列公民人人都要服兵役,男性三年,女性两年。犹太正教人士大多会不停地延迟服役,直到超出法定服役年龄。“其实这还没完。”早已服完三年兵役的阿龙补充道。服完兵役后每年都要去军队服役一个月,直到45岁。这是受法律保护的,因此上班族不会因为兵役而丢饭碗。倘若逃服每年一个月的兵役是要受到法律制裁的。逃服过一次的阿龙为了能去德国看世界杯,只好主动去警察局“自首”,乖乖交了罚款,被拘留了几日——否则,他会因为没完成义务兵役而不得出境。为了心爱的世界杯,阿龙只好认了。
说起兵役,我想起了旅行途中遇到的韩国小伙Kim。韩国男性有两年义务兵役,Kim读完大学二年级后去了部队,刚刚退伍,打算长途旅行后再回大学继续读书。Kim说,太多人想逃服兵役,体检时几乎人手一张证明单,写着身体这里或那里有问题。医生看滥各种招数,伎俩早已不管用,绝大多数人还是得乖乖入伍。每个刚入伍的年轻男孩都会哀声叹气:两年!唉!两年!但是,我们还是幸运的,因为朝鲜男子兵役是——10年!几乎每个人退伍后都会做一个相同的噩梦,因为某种原因必须再次服兵役的噩梦。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去世时,韩国部队紧张坏了,人人都生怕发生什么需要上战场的事。那时距离他退伍还有三个月,于是Kim天天做梦谴责金元帅为何不再长命一些,就差没在梦中抱住金元帅痛哭了。
阿龙家还住着另一位沙发客,来自台湾的背包客小伙亦凡。晚上,阿龙载着我们去地中海游泳,坐在海滩上喝啤酒吃零食,数着夜空里的星星。33岁的亦凡每工作两三年就会辞职旅行八九个月,已经旅行过五六次。我一路上遇到过无数背包客,但像亦凡这样如此有规律旅行的人并不多见。大陆逐渐兴起了背包热潮,向往长途旅行的人越来越多了。即使是这些接受观念者,大多也只能接受一次到两次长途旅行。言下之意便是:出去走一两次就算了,你还指望长期过这种不靠谱的生活么。倘若多走几次,便会从“敢于走出去看世界的背包客”跌落为“旅游成瘾、回不到现实社会的失败者”。而亦凡则用自己十几年的经历告诉我,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既然喜欢这种生活方式,又能协调好长途旅行与工作的关系,继续下去又有何不可呢。
曾有人问我:在外旅行的日子是不是天天充满**?——倘若天天充满**,岂不是跟打了鸡血、磕了药似的。旅行只是诸多生活方式里的一种。大山大水见识过了,大风大浪也经历过了,旅行越久,走得越远,心里只会越平静。生活可以非常简单,当走在路上时,一个背包就是全部家当,春夏秋冬全凭这一个包,并不觉得生活很孤单。长途背包旅行大概是最直接反映物欲重量的方法,买下的东西会立刻变成肩膀上的重量,东西一多就背不动了,便开始搜寻可以扔掉的物件。自己只能承担这么一点行李,再多,就得扔出去一样,才能补进一样。原来人只需要这么一点点东西就可以在外漂泊数年,你还需要什么呢。
阿龙迫不及待冲进地中海追逐浪花,我躺在软软的沙滩上和亦凡喝着啤酒,庆祝自己的24岁生日。看着天上那些仿佛能拎出水的连绵的云朵团,俏皮又可爱,恨不得扯下一团在手里捏两把。
活在当下,这是我和亦凡的共识。嗯,这样挺好。
海法
白日当头。街上一片静悄悄,火车和长途汽车已停运,商场超市关门,我前往海法的计划只能搁浅。因为,今天是安息日。
离开了耶路撒冷,才发现安息日对世俗犹太人的日常生活也有着很大的影响。安息日里,一切都休息了,仍在运营的公共交通只有私营面包车。人们全都待在家里吗?倒也不尽然。到海边一看,人山人海,仿佛半个城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了。父母带着孩子坐在海滩凉椅上喝着冰汽水,年轻的情侣在沙滩上打板球,现场小型音乐会震动着耳膜,免费观光电梯总是挤满游人。海滩大道上有自行车自动出租点,在屏幕上选择时间,刷一下信用卡,就可以自行取走一辆山地车,一天的租费是14谢克尔,约22元人民币。这样的出租点很常见,去任意一个出租点都可以还车。
我在海滩徘徊了半天,只见太阳头也不回,落下了海平线,徒留一片火红晚霞。
走在海边大道上吹着风,见一纹身小摊。海报上画着各式纹身图案,仔细一看,还有中文。可怎么有些汉字上下左右颠倒了呢。
“颠倒了吗?”听我这么一说,年轻的犹太老板探出头,对着海报左看右看。“没事儿,反正犹太人也看不懂。”老板打着哈哈,挥了挥手臂。
夜幕降临,安息日结束了。火车和公交恢复运营,街角的小超市不知何时悄悄开了铺。我在超市里搜寻食材,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发现切片冷冻火腿肉价格让人惊喜,还能买一送一。再买上一袋切片面包,利用阿龙家的厨房自制火腿三明治。瞧这食材分量,足够吃上好几顿。
身处物价堪比欧洲的地方,背包客总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即使是物价昂贵的国家,也总有相对廉价的食物。若不是仔细计算了账本,我不会相信自己在以色列日均花费只有10美金。这可是一个乘坐最便宜的公交车也要一美金车费的国家啊。
欲望是个有趣的家伙,心里那杆秤决定了旅行花费与物价并非百分百对应。在物价高的地方,看什么都觉得贵,同样的商品,价格高出中国数倍,消费欲望自然大减,可花可不花的钱几乎全省了下来。而在物价偏低的地方则正好相反,便宜得让人不好意思不花这钱,再说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可不是自家门口。而白花花的银子就是这么一点一点花出去的,积少成多,水涨船高。结果,去物价低的地方未必省钱,去物价高的地方未必大把花钱。若不是以色列物价高,我又怎会在这里做起沙发客呢。我还是更喜欢住旅馆的。
背包客常用的低预算旅行方法无非搭车和做沙发客,这些我仅偶尔为之。我在旅行中九成以上时间是纯自助:住背包客栈,吃当地小饭馆,坐公共交通。我不愿意打扰别人,不喜欢占人便宜,更不习惯平白无故受人恩惠。我喜欢,自己付钱,根据预算选择适合自己的价位,清清爽爽自助旅行。
舒适的城际高速列车贯穿以色列,车厢看起来像是国内的高铁,配上大大的车窗和成片的田园风光,这俨然成了观景列车。我开始满心好奇,想看看列车通到的最北边是什么模样。一路坐到北部底站,那里只有大片荒芜的土地和持枪的以色列士兵。我这才想起原定目的地,往回坐到海法。
海法是以色列第三大城市,巴哈伊教的中心。作为世界遗产的巴哈伊阶梯花园从迦密山坡开始,设计精巧的花园一层一层顺势而下,众星捧月般围绕着山腰的巴孛灵殿,再一路延伸到山底连通大道,直达地中海。从山上向下望去,阶梯花园犹如空中花园,连接着海法港湾,堪称奇观。
放下对海法的眷念,回到内坦亚向阿龙告别,搭上奔向耶路撒冷的大巴。穆斯林斋月的晚上,大马士革门前是一浪接一浪的人潮,夜市和小吃摊摆得满满,舞台演出轮番上演,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得马路水泄不通,车辆寸步难行,这是巴勒斯坦人的盛宴。灯红酒绿的酒吧街和购物中心则是另一番面孔,犹太人照常过着日子,逛街泡吧,在街头听完犹太老伯的萨克斯秀,坐着有轨电车回家。平平淡淡的生活,在圣地耶路撒冷也不例外。
半个月时光一晃而过,签证上几个不显眼的数字驱赶我快马加鞭奔向南部埃拉特口岸,与红海海滩边的**肥臀匆匆打了个照面,轻轻地来,轻轻地走。老朋友埃及,正在口岸另一边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