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朱向前《毛泽东诗词的另一种解读》

朱向前教授是一个不大安于现状的奇人。十六岁，他想当个诗人；20出头，他想当个小说家；而立之年后，他改弦更张做了文艺评论家；四十岁，他又做了官；知天命后，他又想当书法家和思想文化史学者。由此可见，朱向前的变革人生决心和勇气段位不低。令人称奇的是，除了诗人朱向前没当到一流外，他竟能做什么成什么，写评论他能把文坛搅得个周天寒彻，在官场行走也能走得个淡定从容、风生水起。

因师从向前教授学过几年文学，对他的底气和心劲有较深入的认识，因而当听他说他要研究毛泽东诗词时，我就习惯地认定：他一定能在毛学新领域整出不小的动静。三年前的深秋，我在成都战旗文工团听他小试牛刀讲了两小时的毛泽东和毛泽东诗词，便知道他已经得到了走进毛泽东和毛泽东诗词这一文化宝藏的芝麻开门式的密码了。

我生虽晚，却也能在毛泽东时代的末期长成了青涩的青年，有了初步的思想力，建立了臧否人物的基本价值判断体系，并在1976年初秋为毛泽东的谢世流下过两行热泪，加之此后又深迷毛泽东这个人，写过关于毛泽东的几本小书，因此我就认定朱向前讲毛诗绝不是在评论界江郎才尽后的胡乱突围，很可能是他开疆拓土式的一次战略行动。自从1981年官方正史给毛泽东做出七分功绩三分错误的盖棺定论后，长我五岁以上的知识界人士说起毛泽东，都自觉不自觉地要张扬毛的错误而抑他的功绩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1976年秋，都像朱向前一样，没有为中国失去毛泽东而流下眼泪。他们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还把毛泽东当成农民。议论的是毛泽东对鲁迅的心口不一等。经历了反右和“文革”的老中青三代知识分子们，对毛泽东有这样的态度完全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我一直认为，中国的这几代人文知识分子对亲历往事的沉溺过深过久，未能在整体上超越一己的悲欢，是他们在近二十几年鲜有伟大创造的根本原因。朱向前能在江湖地位稳固、生活水平已处中产阶层的知天命之年转向研究毛泽东和他的诗词，可不可以看成是中国人文知识分子们自省的一个标本性事件呢？我期待着朱向前解读毛诗今后会有这种定论，因为毛泽东在过去的一百年，乃至今后的一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都是认识中国的一个极其重要的存在。毛泽东改变了中国的历史进程，开辟了一个崭新的时代；毛泽东重铸了中国人的自信心，重新建构了中国人的心理世界；毛泽东影响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思想方法，甚至改变了中国人的表达和交流形态。他的这些丰功伟绩，是任何人用任何力量都无法抹杀的。

过去的几年间，朱向前在中国的著名高校和权威学术单位做了六十余场解读毛诗的报告，又在中央电视台“周末开讲”栏目讲了八次，报告会听众云集、反响强烈，电视讲座观众人数节节攀升，可以说朱向前讲毛诗已成为近几年一重要的文化事件了。然而，朱向前的《诗史合一——毛泽东诗词的另一种解读》出版发行后引起的关注度，还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没有当今流行的宣传造势，没有过度的包装，这样一本谈诗论史的著作竟能在冰雪成灾、艳照门飞舞的鼠年春节前后几十天里销掉三万册，应该算是一个出版奇迹了。借用朱向前在本书的开场白的一句话：这主要归功于毛泽东和毛泽东诗词的魅力。细读全书，我必须指出：这也是朱向前教授穷三年心智，超越一己的立场，第一次从民族文化的深层结构上全面、客观、深刻解读毛泽东和毛泽东诗词所结出的果实产生的魅力。毛泽东是世界级的伟大人物，毛泽东诗词在中国早已成为显学，研究毛泽东和毛泽东诗词的文章和著作可谓汗牛充栋了，烧这样一座冷灶烧出这样的热闹景像，显然值得所有中国人关注和研究。

朱向前对毛泽东对毛泽东诗词的解读，其独特价值何在？

第一，它的价值在于它独特的解读切入点。我个人认为，这是迄今为止第一部从作家本体研究的视角研究毛泽东诗词的专著。它不仅进行了诗词文本研究，而且用很大篇幅追述了毛泽东其人其事。第二，它的价值在于它层层剥笋式的独特的解读方法。朱向前在这篇奇文里，用一个背景、两个代表、三个特点、四个佐证和五个来源五大部分的论据充分论证了他的主要论点，具有极强的说服力。像“毛泽东是中国最广大人民的代表，或者说是中国农民的代表”，像“毛泽东是承传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像“毛泽东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君师合一的人物”，这些都是朱向前的大胆、准确的直言。像毛泽东诗词的文脉源头“源自毛泽东的天赋个性”“源自毛泽东的斗争实践”“源自以屈原为代表的楚文化”“源自三李苏辛”“源自湖湘文化”等凿凿有据、铮铮有声的结论，均是研究毛泽东诗词的仅见之言。第三，它的价值还在于它收录了毛泽东所做诗词的几乎全部篇什的原始稿和改定稿，并附收了疑似毛泽东诗词的诗词若干首，第一次全面展示出了毛泽东诗词的整体风貌。第四，它的深层的价值在于朱向前散见于全文中发自肺腑的对毛泽东的热爱。朱向前这样评价毛泽东：“毛泽东属于学历较低、学问很大、能力极强、天赋更高的天才，可以套用当年林彪的说法，毛泽东是中国几千年出一个、世界几百年出一个的人物。”

在这些独特的价值中，我更看重朱向前对毛泽东的那些评价。因为朱向前是当今中国最富活力和创造能力知识分子中的一员，因为他在毛泽东去世时没有掉过眼泪，因为他为了中国的未来，用了三年时间开始了研究中国无法绕过的巨大存在——毛泽东的巨大工程。

我还要补上一句：中华民族要想走向真正的伟大复兴，需要全面继承毛泽东留下的巨大遗产，《诗史合一——毛泽东诗词的另一种解读》可以作为走向这笔遗产的线路图。

2008.8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