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出差坐火车，和一位中年旅客相对而坐。我发现这位老兄很健谈，他主动向我讲述他的见闻。

说是讲述所见所闻，实际是吹牛，而且吹牛吹得太大了。他说，他当知青下乡时，当地有一湖，湖边常有大群野鸭飞来飞去，有一位年轻的神枪手，枪法极高，他专打飞在天空中的野鸭，有一次他只带了10发子弹，向飞在天空中的鸭群连发10枪，结果打下了19只野鸭。

他说只有一枪没打好，只打下来一只，其余9枪每枪穿串打下两只，为了使我相信，他说还是亲眼所见而且他还亲自帮那神枪手捡过死鸭。

不知为什么，我明知他是吹牛，却很喜欢听，听得津津有味。我私下想，难道人类的天性就是爱吹牛，也爱听别人吹牛。

不久，那位老兄吹嘘完别人后，又吹嘘自己。他说他有一次抽彩票中奖30万元，而中奖的投资才10元钱，真是神助。后来，我问及他的住房情况，原来他老兄家有五口人挤在只有三十多平方米的一室楼房里。他实属贫困一族，他的谎言不攻自破。尽管如此，我仍感到他讲得很有趣，分享着他的快乐。

后来，我回想这件事，觉得耐人嚼咀。

我和他萍水相逢，要做朋友的话，只是几小时的朋友，一旦下车，可能这一生也无缘见面了，可他在我面前喋喋不休地吹牛，他图的是什么呢？

图的是升官？不是，我不是他的上司。

图的是选票？也不是，因为我不是他的下属。

图得是个名？更不是，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没告诉我他叫啥名。

图我买他的东西？不是，他始终未拿出他的商品。

图我的钱？不是，他从未开口谈及钱的问题。

那么他到底图什么呢？几经思考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什么也不图。

吹牛是他的天性。

假如，别人坐在我的位置上，他也照样去吹的，他不图什么！

我觉得，吹牛一旦成为天性，那是一种十分不妙的事。

假如吹牛者是个小人物，比如我在火车上见到的那一位，吹牛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假如爱吹牛者是官员、教师、医生等关键岗位的人物，那可就糟透了。官员的吹牛是拿百姓开涮，导致浮夸风盛行，造成干群关系紧张，害国害民。教师吹牛是拿学生开涮，会误导下一代，坑人不浅。医行吹牛是拿病人开涮，开生命的玩笑，危险得很。等等等，在此就不一一赘述。

尽管吹牛实质上是一种欺诈，而且后果严重，但事实上靠吹牛起家者大有人在，其中包括某些官员、艺术家、作家、企业家等名人，也包括商贩、工匠、经理、老板等普通人，有人说现在是“吹牛时代”，话说得偏激一点，其实仔细琢磨一下，不无道理。别的不用说，只要你留心一下电视播的、报纸载的、传单印的广告内容，你就会很容易理解“吹牛时代”的内涵。而大家却对此习以为常，人们听“吹”、见“吹”不怪了，吹牛习气已成为人们生活中的一部分，人们对吹牛给予了过多宽容以至认可，使吹牛大行其道。

俄国克雷洛夫说：“蠢才妄自尊大，他自鸣得意的，正好是受人讥笑的短处，而且往往把应引为奇耻大辱的事，大吹大擂。”窃以为，一个爱吹牛的社会不是健康的社会，一个爱吹牛的民族是缺乏竞争力的民族。吹牛当休矣。

（原载2001年6月21日《中国质量报·百姓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