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有句名言：天下为公。

其实，公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概念。

依笔者理解公至少要分为四个层次。

一曰至公。至公的概念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有人提出来了，《吕氏春秋·孟春记·贵公》中有一则《荆人遗弓》的故事，有个楚人把弓弄丢了，却不肯去寻找，说：“楚人丢了弓，楚人捡到它，那么何必去寻找呢？”孔子听说这件事后，说：去掉个“楚”字就可以了。老子听说这件事后，说：再去掉个“人”字就可以了。

这则故事显然突出了贵公主题。楚国人丢了弓，却丝毫不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在楚国境内丢的东西必被楚国人捡到，为同胞所拥有，这怎么算得上损失，又何必费神地去找呢！孔夫子听说这件事后，将它的概念扩大到整个社会，即天下为公，只要对他人有利，那么自己受到的损失也就说不上损失了。老子更将它进一步扩大到整个宇宙，认为世上的万事万物、人与自然同为一体，生生灭灭、循环往复，又谈得上什么得，谈得上什么失呢？看来，老子所说的公乃至公，至公讲求天人合一，人与大自然和谐相处。如今，科学家们已经证实大自然有其自身运行法则，并非任何人摆布、驱使、宰割的东西，人定胜天是一句缺乏科学根据的口号。我们不得不佩服先人老子的远见卓识。老子，不愧为一流的哲学家。

二曰大公。这里的大公就是大公无私中的大公，这里的公主要指为民族、为国家、为集体。在我国具体划分为全民所有和集体所有，这是两种具体形式的公。在我们的传统观念中，克己为公是一种高尚品德。由公而派生出许多名词如：公产、公差、公款、公房、公费、公积金、公粮、公路、公仆、公务、公物、公休、公益、公用、公园、公债、公章等等。我们有一个基本的道德标准：奉公为美德，侵公为恶德。在这方面，亘古未变。为公的实质就是为他人，公是由具体的人组成。比如，我们所提倡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只有具体到全心全意为别人服务，落实到一个个具体的人上，才具有意义，否则，这句话将流于空泛。

三曰小公。一个小集团、一个单位、朋友圈、同事圈、同学圈、家庭形成的小集体则体现为小公。为小公服务也具有造福他人的属性，不过这里分析起来比较复杂。有时，小公和大公目标是一致的，那么为公而努力则称为一种美德。如一位员工勤奋工作，一心为企业，而企业发展了对社会有益，那么为小公努力是积极向上的，所体现的是高尚的职业道德。有时，为本集团、为朋友、为同事谋利益而损害民族利益、国家利益、公众利益，为小公努力则成为一种恶德。如果厂长违反国家财务规定，为全厂职工每人发一份数目不小的奖金，这种为小公努力行为则是违纪行为，说厂长如何如何想到职工，但却不合理亦不合法。对小公不能一概而论，只能采取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四曰主观为己客观为公。主观为己、客观为公是一种极为普遍的为公状况。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其实，人的以个体存在的自然属性决定人不可能做到完全的无私，从某种意义上讲，人真正做到了完全无私的时候，人就不存在了。因为人吃喝拉撒都属私人行为。你要无私，那么把所吃所喝都给别人吧，那么你不就饿死了吗？事实上，人是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的统一。社会文明进步，就是充分处理好公与私的关系。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谋生手段，不管从事三百六十行的哪一行，都是为了谋生，谋生就是谋私。不管你是官员还是普通百姓，上班的要工资、种田的出售农产品也是要钱的。奉献是美德，这无可置疑，但商品经济社会的法则是等价交换，讲求的是公平。公平同样是一种美德，需要人们努力保护它、捍卫它、提倡它。

公与私是对立统一关系。“文革”期间，我们完全把公与私对立起来，“狠斗私字一闪念”，“斗私批修”反而把经济搞到了崩溃边缘，这个教训实在太深刻了。现在我们实行的是市场经济，市场经济承认私利，鼓励个人用正当手段谋私利。

私的发展有利于公的壮大。世界上经济发达国家中，几乎全都是私人企业唱主角，私人企业发展了，上缴了大量税金，税金充实国库，壮大了国力，国力强了又去发展公益事业，对人人都有利，形成良性循环。过去我们过分强调公，而公却迟迟得不到理想的发展，可谓有心插花花不开。因而，我们还应踏踏实实学习外国尊重个人利益、尊重私利的做法。

从私看到公，从公看到私，这里确实存在辩证法。中国以克己复礼为主要特征的儒家文化到现在又演化成无私奉献，我觉得应该辩证去看待无私奉献。笔者不是反对无私奉献，而是认为无私了只能是奉献较小或不能奉献，而有私才是奉献的前提，一些外国大富豪动辄几百万上千万奉献社会，首先因为他们私产多，拿得出，否则他们凭什么奉献。因而笔者以为，我们应大力提倡有私奉献，这与无私奉献并不矛盾，说不定还会取得良好效果。

（原载2001年9月13日《西藏日报·杂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