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闻某某历史事件真相大白,颇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痛快淋漓,心中豁然。不过细细想来,觉得不对味,在事实真相大白之前就是真相不白,我们岂不是蒙在鼓里,充当被欺骗被愚弄的角色。
不了解真相就会发生误解。该推崇的可能被批判,该批判的可能在推崇;该赞扬的可能被诅咒,该诅咒的可能被赞扬;该感谢的可能被仇恨,该仇恨的却受到感谢;该树为英雄的可能被说成魔鬼,是魔鬼的可能被誉为英雄。不明真相,使人轻而易举地被欺骗,从而导致认识上的错误。
举一个日常生活的小例子。比如你在屋中,忽听外面的孩子哭了起来,你出门一看,见有人正扶起你的孩子,你可能会说:怎么不小心点,碰倒了我的孩子。不过你可能责怪错了,其实真相是你的孩子自己摔倒了,别人好心扶起你的孩子,你应感谢才是,你犯了这个小小错误,因为你不了解真相。
还是这样一件事,你听见外面孩子哭,出门见有人扶起你的孩子,你十分客气地说一句:太谢谢你了。这句话可能不必要,因为事情的真相是那人确实碰倒了你的孩子,正确的说法应是没关系,以示你的涵养,而说感谢人家是毫无道理的,你犯这个小小的错误,仍然是由于不了解真相。
**后期,我上小学,当时学校发了丑化刘少奇同志的画册,当时我对此没有任何疑问。直到1980年,刘少奇同志得以平反昭雪,看了有关刘少奇同志生平文章,才知道小学的我受到愚弄,我只相信刘少奇是叛徒、内奸、工贼,而历史的真相是刘少奇系我党久经考验的杰出的领导人之一。我觉得当时太幼稚、太轻信、太无知了。不过反过来再问一句:即使当时不幼稚、不轻信、不无知又当如何,你能一个人弄清刘少奇的冤案?
有句话说得好,好在历史是人民写的。我觉得,这句话作为一种历史发展趋势的判断是不错的,但就某一时,某一地来讲,历史由谁写还真是一个问题,斯大林就说过:历史是由胜利者写的。
我觉得,写历史是历史学家的责任,但很多时候是“艺术家”写的。
风靡全球荣获11项奥斯卡奖的好莱坞巨片《泰坦尼克号》中有一情节是:泰坦尼克号豪华游轮沉没时,统舱乘客被锁在舱内,以便让头等舱乘客先登上救生艇,这一焦点曾激起成千上万观众的愤怒之情,然而,英国公共档案馆在伦敦展示的泰坦尼克号沉船档案文件表明,影片中的这一关键情节与事实不符。数字显示,在头等舱中,34%的男子、97%的妇女、所有儿童(5名)生还,在二等舱中,有8%的男子、84%的妇女、24名儿童生还,三等舱有12%的男子、55%的妇女、30%的儿童生还。如果舱门被锁住,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这份档案轻而易举地揭穿了《泰》片弥天大谎,你看电影时,也许不会料到,那至关重要的情节是艺术家虚构的,是逗你玩的,而人家堂而皇之地宣称故事主要情节是真实的。
我们常常被假象所迷惑,而真相被揭示出来后,往往感到难以置信。
1943年在苏联卡廷森林发现了大批波兰军官的尸体,以斯大林为首的苏联政府指控对波兰军官的屠杀是德军所为,德军无恶不作,单是犹太人就杀了几百万,而苏联是反法西斯的盟国,斯大林又是和罗斯福、丘吉尔并列的三巨头之一,世界舆论自然倾向于苏联,于是屠杀波兰军官的历史罪责由德军承担了。然而,令人震惊的是,1990年,苏联发表声明:承认卡廷惨案中数千名波兰军官被杀是苏联警察干的。这是一次二战中惨无人道的大屠杀,不是什么人轻率决定或下级官兵的盲目行为,而是由斯大林为首的联共(布)中央政治局会议正式决议实施的。人们不禁会问,在二战中,苏联作为正义的一方,怎么会干那伤天害理的和法西斯一样的勾当?疑问归疑问,事实就是这样。
事实上,我们看到的许多的假象已使我们的思想变得僵化和幼稚,待真相大白之时,我们反而觉得稀奇,难以接受,使我们变得十分被动和不安,觉得不可思议。
陈希同、王宝森、孟庆平、胡长清、成克杰等败类,他们在被揭穿之前,还不是坐在台上大谈反腐败!有人说,贪官与封建社会的那些巧取豪夺、腐败透顶的赃官别无二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令人难以想象,实在令人震惊。依我看,没有什么可震惊的,我觉得,腐败这东西就好像是一粒可怕的种子,不论哪个社会,不论在国内、国外,不论什么时候,只要有适宜的温度和土壤,就会“茁壮”地成长起来。陈希同、王宝森、孟庆平、胡长清、成克杰的问题说明当前我国某些地方已经存在这种气候和土壤,既然如此,种子发芽成长是很自然的事情。
从某种意义上讲,了解真相,明白真相,的确是一件不易之事。我们对一些事物保持点怀疑态度并非没有必要,而这应该是公民的一种权利。
(原载2001年4月15日《东莞日报·梦溪笔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