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农村长大，念完大学后在城里找了一份工作。每每回到家乡，我都被称为城里人，我究竟是不是城里人，对此我持怀疑态度。我觉得，自己从根子上看还是农村人，我生在农村，又在农村长大，农村留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了。

前不久，我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农村，拜访了几位当年的小伙伴。这些当年的小伙伴如今年龄在三十五六岁。见到他们我心酸得差点掉下泪来，不经意间，他们都变成了一个个“老头”：双眼忧郁，脸上写满沧桑。显然由于生活艰辛和生活水平低下，他们过早地衰老了。面容灰黑，皱纹纵横，头发变白或脱发，有的疾病缠身。问及他们的生活情况，他们无不伤感，农业收入不高，负担太重，外出打工往往出了力拿不回钱，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压力实在太重。有的说，真是活得太难了。有的对我说：“你是读书人，写篇稿子替我们说句话，我们还很难，很苦，离富还远着呢。”

回到家里，我失眠了。这文章到底咋写呢？也许我见到的这几个农民不能代表中国农民，但我仍觉得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应该说，实行市场经济以来，农村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但到底有多少农民富起来，到底有多少农民还很穷，这确实是我们应正确估计和面对的。有句老话叫数字说明问题，农民人均收入是一个重要数据，可众所周知如今上报的农民人均收入数字到底有多少经得住求真！虚报人均收入，已经成为当前一些干部表明政绩的“绝活”。我不是说当前农民人均收入的数字没有参考价值，而是说，如果我们仅从数字上认定农村穷富，的确不是科学的选择。

据说，去年年底，清华、北大等十几所高校的一百多名大学生深入到农村搞调查，写出了一百多篇调查报告，这些大学生如实地反映了农村的一些现状，如农民收入少，负担过重，当地政府虚报人均收入，农村干部腐败等，引起了中央的重视。

农民穷、百姓苦，更可叹的是一些地方农村干部腐败横行，使农民的生活雪上加霜，以致怨声载道。在农村，我曾与一位农民座谈，我说，你们说农村干部腐败，得拿出证据才算数。农民一笑，证据，铁证如山：有的人一旦当上农村干部，不论是村官、乡官、县官，只要一年半载便迅速富起来，你到这些官员家里看看，那气派，那豪华，哪来的钱？这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吗。我觉得，这位农民说话虽然偏激了点，但却说出了一个简单的事实，腐败这东西，有时具有隐蔽性，但纸包不住火，农民看得一清二楚，并非主观猜测。可以说，农民的眼睛是亮的，可惜的是，农民不会写文章。本来，我写这篇文章时，已收集了一些公开报道的农村官员腐败的资料，如此看来，这些资料显得没有什么分量，而农民的一席话，确实胜读几部书，令人茅塞顿开。

一些农民生活艰苦，负担又不轻，而某些农村干部又大行贪污腐败之风，农民的处境可想而知了，这好比一层窗户纸，一捅便破。

农民问题历来是中国的根本问题，也是中国的中心问题。农业是基础产业，孙中山在《中国实业如何发展》一文中说：“农矿二业，实为其它种种事业之母也。”关爱农民，是历史赋予我们的责任，这就需要我们的改革家、科学家、企业家、法学家、经济学家、文学家以及不是“家”的各界人士，共同来关注农民，了解他们的生存状态，帮助他们解决一些实际问题，保护他们的积极性。

（原载2001年第1期《是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