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是台湾国乐团成军30年,“用国乐诉说台湾最美的音乐故事”是乐团自我的定位和期许,以“旅人乐记·台湾”为名的音乐会,正呼应如此思考。音乐会曲目,包括三位外国作曲家来台采风后创作的新曲,以及二位新生代作曲家运用本土素材创作的作品。一场音乐会下来,高下立判。
三位外国作曲家分别是:卢森堡的马赛尔·温格勒(Marcel Wengler)、日本的可知奈尾子(Naoko Kachi)、德国的贝恩德·法兰克(Bernd Franke)。这三位来自不同国度的作曲家,在国乐团力邀下,游历台湾。团方意在透过外国音乐家之手,点燃交流的火苗,把具有台湾特色的声音传递出去,同时经由他们的作品,给予国乐团跨文化的洗礼。
音乐世界本就因多元文化的注入而丰富,如同门德尔松第三号交响曲《苏格兰》和第四号交响曲《意大利》,均为作曲家他地一游后的音乐日记,在乐曲中自然听得到萃取于他地的民谣风格或舞曲节奏等。此次,国乐团邀请外国作曲家来台,无非希望他们将走看之间所体会到的台湾风情不着痕迹地写入音符中。然而,委约创作最刺激的是,在作品诞生之前,委托者几乎很难预料到结果,通常只能期待。
5月18日是这趟采风之旅谜底揭晓的时刻。检视三人背景,温格勒曾为香港中乐团谱作《宝船》、《龙年》;可知奈尾子2013年参加香港中乐团的作曲比赛获得季军;法兰克与大陆旅德琵琶家董亚常有互动。也就是说,他们来台采风之前,对于国乐器或国乐团多少有概念,或较能降低以西方交响乐团编制想象国乐团而误入丛林迷失方向的可能性。
艺术创作的方法本就没有硬性规范,但是作曲家的意念多半可显现在乐曲的表现手法上。音乐会开场曲、温格勒的《序》给人的感觉是,其将聆听到的北管音乐同柴科夫斯基第一号钢琴协奏曲产生联想,然后将两者的旋律进行拼装和串接。这种后现代拼贴手法可被视为幽默的趣味,但一不小心就变成以西方主观意识出发,借用小聪明来卖弄异国情调。平心而论,北管和柴科夫斯基,在台湾乐迷耳里听起来应该是非亲非故。后现代手法成败关键在于音符链接所引发的“符号作用”(signification),乍看可恣意而为,但风马牛不相及的拼贴能否引发听众共鸣,则是大有可疑之处的。
可知奈尾子习于穿梭于古典、爵士乐和流行乐之间,她的《道》虽名为交响诗,形式上却倾向于音画或一幕幕的电影配乐。她以一年四季递嬗作为作品的基础结构,以台湾少数民族在各个季节所演唱的歌曲旋律作为元素。作品聆听起来,就像是一张又一张的美照不停翻页,终曲多少反应作曲家过客的心境,虽然好似抓住台湾的一点情味,伫足转身之后,风景随着音乐消逝。
法兰克《镜子与圆圈》以乐团、琶琵、大提琴组成铁三角。琵琶与大提琴相互模仿,学习,在琵琶弹拨间,大提琴以拨奏相和颇富趣味,形成如同镜子反射的演出效果。随侍在侧的乐团与琶琶和大提琴相呼应,带出室内乐般的融合声响。这首作品,像似作曲家采风过程的心情写照,东西相遇间,抓取瞬间的惊喜与灵感,运用东西乐器铺陈脑海的记忆。
创作并非一蹴而就之事,以走一遭的短暂时间去咀嚼他地文化,进一步找到适合创作的元素并不容易,这也是为何台湾少数民族音乐、北管成为外国音乐家着手的重要素材,因为那些显而易见不同于西方的乐风,最能够赋予作品跨文化的标记。此次的短暂游历,谱下的音符可视为先声,作曲家的创作若求从表象进入内在,仍待时间沉淀。
相较于外国作曲家提交的心得报告,台湾两位新生代作曲家的作品,有动听旋律,有层次架构,有巧思技法,独奏乐器大量炫技的铺陈,让曲子活灵活现效果卓著。王乙聿和陆橒这两位作曲家,均熟稔国乐器的演奏,也专精作曲,勇于用新世代的眼光翻转国乐团。
王乙聿《库依的爱情》以排湾族的爱情故事为灵感,充满冒险精神,独奏家必须一口气驾驭短笛、梆笛和曲笛等,制造男女对话不同的声响。吹奏上,独奏成功移植西方长笛的技法至中国笛上,同时大胆将爵士的节奏置入乐曲当中,在乐团首席、笛子演奏家刘贞伶神乎其技的演奏下,外国音乐家开了眼界。
陆橒的《弄狮》,以传统技艺为灵感,作品以三把不同音高的唢呐,搭配乐团仿真的音效,将“点睛”、“醒狮”、“蜂炮”等情境刻画得栩栩如生。唢呐独奏家由目前在台湾艺术大学攻读硕士的曾千芸担任,她是年初国乐团通过比赛对外征选的年轻好手,个儿小小,却像小钢炮般,台风稳健,爆发力强大,透过循环换气,各式滑音、打音等成熟的演奏技巧,以高度戏剧性的诠释,完成了一场音乐弄狮秀。
“旅人乐记·台湾”是台湾国乐团诉说台湾美好音乐故事的开端。在王乙聿与陆橒身上,我们听到台湾新生代作曲家的能量及对自我文化的追寻与自信,期待他们更高、更远的发展。至于来自外国的作曲朋友,期待他们再来走一遭,进行更深度地停留,在抒情写景之余,进一步带来更深刻的音乐文化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