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文学(1 / 1)

一、古文运动

自西汉末年,佛教传入中国,又东汉末年,道教产生,中国传统社会主流文化逐渐形成了“儒、释、道”并行的局面。由魏晋南北朝而至隋唐,佛教与道教的兴盛使得自汉朝以来儒家的正统地位不断受到侵蚀,乃至岌岌可危。至唐朝中后期,著名文学家、思想家韩愈开展“古文运动”,主张以古文(即散文)写作。他在进行文学革新,提出“文以明道”的同时,倡导“儒学道统说”,即“以孟子上承孔子、而自承孟子,并将传统中上承孔子的颜渊排除在道统的主线之外,以与佛教的法统相抗衡”[2]。

历经五代战乱,及至北宋建立与统一,宋朝初年数十年相对和平的环境,不仅使社会经济逐步得到恢复与发展,思想文化领域也渐渐活跃。最为显著的变化,是儒、释、道思想的相互渗透。到北宋中叶,随着陈抟、周敦颐、张伯端的活跃,吸收佛、道学说以阐述儒学的新学派——宋学产生。在“宋学先驱”胡瑗、孙复和石介对儒学经典义理进行探索的基础上,“古文运动”领袖欧阳修为宋学注入了全新的活力,使宋朝思想与文化焕发新生。

北宋的“古文运动”继承唐朝韩愈而来,并伴随着宋学的产生而不断壮大。在此之前,文坛上骈体文盛行,讲究声律,称为“时文”。为保证对仗工整,骈体文常以文害意,导致辞藻堆砌,不得其要领,不切于实用。宋初,梁周翰、柳开等最早开始尝试以古文写作。“其中柳开明确他写作古文的目的,是要继承韩愈的文统和道统。”[3]然而,直至欧阳修,五代以来“文体卑弱”的局面并未得到大的改变。

明道二年(1033),宋仁宗亲政,开始倡导科举制度改革,言曰:“近岁进士所试诗赋多浮华,而学古者或不可以自进,宜令有司兼以策论取之。”[4]此次改革后,科举考试确立起来的追求实质内容胜于文体辞藻的评判标准,为古文运动打开了突破口。以古文进行写作的文人在逐渐取得政治地位后,又积极倡导古文。嘉祐二年(1057)正月,时任翰林学士的欧阳修主持科举考试,对以骈体文应试者“痛加裁抑”。此后,士子由原先习“时文”应举,改为习“古文”应举,“古文运动”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这一年的科举中,涌现出了后来跻身“唐宋八大家”之列的苏轼、苏辙、曾巩。他们与欧阳修、王安石、苏洵一起,成为继唐朝韩愈、柳宗元之后,北宋中叶的古文作家群体。

由唐至宋的“古文运动”,不仅是对文学创作体裁的一次变革,更是对创作思想的革新。在这方面,欧阳修可谓居功至伟。他不仅创作勤奋,擅长各种文体,且一丝不苟,精益求精。“写情文形象生动,情景并茂;政论文剖析时弊,析理透彻,是散文的典范。”[5]在思想内容方面,他继承由孔子、孟子而至韩愈的儒学,使儒学借助古文创作在宋朝延续并不断发展。在他的推动下,宋朝文学逐渐摒弃了五代以来的华而不实之风,追求“以通经学古为高,以救时行道为贤,以犯颜纳说为忠”[6]。开始讲求“通经学古”,追求“救时行道”“犯颜纳说”。在欧阳修这里,宋朝新儒学——宋学与古文创作相得益彰,共同促进了宋朝文学的蓬勃发展。

与欧阳修相似,王安石在文学创作方面亦主张“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已矣”[7]。他的散文以政论文为主,多为变法服务,有很强的现实性与针对性,理论透彻,条分缕析,重点突出,简洁明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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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0.1 苏轼

苏洵、苏轼、苏辙父子三人合称“三苏”,在“古文运动”中占有特殊地位。其中,苏轼是继欧阳修之后的文坛领袖,是宋朝文坛少有的天才、全才,诗、文、词、赋无一不精,还是文人画的开创者之一,又身居“尚意派”四大书法家之首。他的散文气势宏大,与雄浑的韩愈并称“韩潮苏海”,达到了中古散文的最高境界。其父苏洵,厚积薄发,晚学成才,长于政论文,纵横辨析,特色鲜明;其弟苏辙,长于散文,风格平实流畅。此外,曾巩的记叙文情景生动,婉转悠扬,为“古文运动”也做出了重要贡献。

文学思想方面,受讲求“义理”的宋学的影响,从欧阳修开始,王安石、苏轼、杨万里等文士均热衷于讲道论学,并怀有较为自觉的卫道意识,积极著书立说,驳斥异己。在此基础上,宋朝的士大夫在政治上和学术上都具有强烈的使命感,拥有鲜明的忧患意识与爱国意志,十分注重诗文的政治教化功能,坚持贯彻韩愈“文以明道”的价值观念。这一方面为宋朝文学注入了强烈的现实意义与家国情怀,另一方面也增添了文学创作的说教意味。

在古文运动之下,宋朝思想与文学的革新,伴随着印刷业与教育事业的发展传播到社会各个阶层与角落,实现了宋朝文治教化的目的。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仅成为宋朝士大夫彰显国家主人公意识、以家国天下为己任、密切关注国家的集中体现,也成为后世文人士大夫的崇高追求。在军事实力孱弱、对外交往始终偏于弱势、由士大夫支撑起来的宋朝,文人们的精神追求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理想与风貌。他们的忧患意识,不独引领着时代的发展,也铸造了中国文人不屈的风骨。

1127年的靖康之变,是两宋历史的重要分水岭。在此之前,宋朝地跨黄河两岸,沃野千里,民生不息。在“澶渊之盟”与宋夏议和的保障下,边疆虽偶有战事,总体上仍旧家国安宁。然而,随着汴梁(今河南开封)城破,金兵**,俘虏宋徽宗、宋钦宗北去,宋朝不仅失去了国家的象征,失去了大批治国人才,更失去了淮河以北大片领土以及万千民众,偏居一隅。从积极抵抗到杀将求和,开启南宋的宋高宗,在长年的逃亡与变局中逐渐丧失了抗击敌人的英武之气,苟和取代抗争,不惜以岳飞换取南面称臣,偏安江南。从此,防御成为南宋一代的主要议题,也成为这一时期文学创作的主旨。

南宋初立时,天下未定,大批爱国人士积极抗击金兵,在国势危急之际或誓师传檄,或伏阙上书,留下了许多慷慨激昂、彪炳史册的政论文。如宗泽的《乞勿割地与金人疏》、李纲的《论天下强弱之势》、张浚的《论恢复事宜疏》等。其中,岳飞的《五岳盟誓记》与胡铨《戊午上高宗封事》最为有名。前者作于戎马倥偬之际,感慨“虽未能远入荒夷,洗**巢穴,亦且快国仇之万一。今又提一旅孤军,振起宜兴。建康之城,一鼓败虏,恨未能使马匹不回耳”!慷慨激昂,豪气干云。《戊午上高宗封事》作于宋高宗绍兴十八年(1138),怒斥秦桧等主和派的求和卖国行径。其“区区之心,愿斩三人头,竿之藳街。然后羁留虏使,责以无礼,徐兴问罪之师,则三军之师不战而气自倍”的呼喊,气势凌厉,锋芒毕露,引起强烈反响。

及至中叶,南宋政论文以替朝廷出谋划策为主,辛弃疾与陈亮是为个中代表。前者的《美芹十论》和《九议》,全面而精辟地分析了当时的敌我形势,提出了诸多有效的进取方略,文笔酣畅,生气勃勃。后者在《上孝宗皇帝第一书》中力主恢复中原,痛斥空谈性命的道学家,见解深刻,笔锋犀利。这些政论文使得散文的政治功能和社会意义得到了大幅提升,其气势雄伟,逻辑严密,较北宋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外,笔记散文也在南宋得到了很好的发展。作家们多利用笔记长短不拘、形式灵活的特点,撰写笔记专集。如陆游写有记载入蜀途中见闻的《入蜀记》6卷,范成大则将出蜀东归途中的见闻写成《吴船录》2卷。另有洪迈《容斋随笔》、罗大经《鹤林玉露》、周密《武林旧事》等,或写读书心得,或记日常趣事,读来兴味盎然。

政论、笔记之外,南宋理学家们所创作的散文也颇具影响,原本相互对立的文学家与理学家逐渐呈现出相互融合的趋势。南宋时期,理学形成了朱熹学派、陆九渊学派、叶适学派等几个学派相互对峙的局面。由于各派在哲学、史学与文学方面所持的主张皆各不相同,文学创作亦差异明显。其中,叶适强调事功,吕祖谦重视文学辞章,朱熹强调道的重要性。最终,朱熹的学说在其卒后成为占统治地位的官方思想,其文学观对宋以后的文学也有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