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时期是唐传奇发展的兴盛期。从唐代宗到唐宣宗这近100年间，名家名作层出不穷。很多后来大家耳熟能详的传奇作品，都出现在中唐时代。如此兴盛的局面，一方面是小说自身不断演进的结果，另一方面也得益于各体文学的发展。这一时期，唐诗更加成熟，散文也日渐完善，而很多唐传奇作家的身份本来就是诗人，元稹、白居易等人都参与了唐传奇的创作。种种因素，使唐传奇逐渐走向中期的繁荣，作品数量空前增多，是传奇小说的黄金时代。题材由神怪逐渐转向现实生活，以反映爱情为主题以及以历史故事为题材的作品数量也较多，其中反映爱情主题的可以说代表了唐传奇的最高成就。主要的代表作有沈既济《枕中记》、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李朝威的《柳毅传》、元稹的《莺莺传》、白行简的《李娃传》等。
1.沈既济的《枕中记》
沈既济（750—800）《枕中记》的主人公卢生在邯郸逆旅中借道士吕翁的青瓷枕入睡，梦中经历了生平热烈追求的“将入相”的生活。一旦惊醒，还不到蒸熟一顿黄粱饭的工夫，于是他大彻大悟，万念俱息。作者沈既济，自幼喜好读书，大历年间被委任为协律郎。曾上书改革选举制度，建议皇帝选拔德才兼备的人才为官，在担任左拾遗期间，做了大量唐朝的历史编订工作，对史学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后来沈既济被贬，不久又被调入长安，他历经官场沉浮，看破世态炎凉。沈既济就是根据这种社会现实，创作了《枕中记》。后人对这部传奇的评价很高，鲁迅先生认为：“如是意想，在歆慕功名之唐代，虽诡幻动人，而亦非出于独创……既济文笔简练，又多规诲之意，故事虽不经，尚为当时推重。”[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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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5《南柯太守传》书影
2.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
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家喻户晓，在小说史上占有不可忽视的地位。李功佐本人曾在唐朝考中进士进入仕途，但后来因为牛李党争受牵连而被削职，仕途上不得意的他喜好征集民间的奇闻怪事，感慨于安史之乱、盘镇割据、朋党之争、官场黑暗的他，用心血著成了千古流传的唐传奇——《南柯太守传》。
作品写淳于棼醉后入梦，被槐安国招为驸马，出任南柯太守，廉能称职，深受百姓爱戴。后因与檀罗国交战失利，公主又随之谢世，于是宠衰谗起，终被国王遣送出郭。淳于棼醒后惊异，寻踪发掘，始知所谓槐安、檀罗国者，原来都是蚁穴。从此他深感人生虚幻，乃栖心道门，不问世事。
《南柯太守传》虽与《枕中记》一样都写梦中之事，但李公佐的思想更加深刻，语言更加细腻。鲁迅先生对其评价也很高，尤其对结尾处大加赞赏，他说：“篇末命仆发穴，以究根源，乃见蚁聚，悉符前梦，则假实证幻，余韵悠然。”[17]
这两篇作品都是借梦境讽刺了唐朝士人迫切追求功名的社会现实，又借梦境的破灭来预示功名利禄的虚幻，由此对那些热衷于此的人进行了辛辣的嘲讽，也揭露了封建社会官场的险恶和争权夺利互相倾轧的丑态。但因作者受道家思想影响过深，对现实矛盾采取了消极逃避的态度，作品的思想性也就不高。艺术上都有结构谨严描摹生动之长。
3.陈玄佑的《离魂记》
陈玄佑的《离魂记》是传奇步入兴盛的标志性作品。文章以离奇怪诞的情节，描写了王宙和倩娘的爱情故事，反映了当时青年男女要求婚姻自由的愿望，歌颂了他们反抗封建礼教的斗争。文章虽短小，但却突出了对爱情主题的描写，文法和修辞也非常优美。它的故事内容被后世的很多作家模仿。元朝郑光祖的《倩女离魂》杂剧即由此而来，明朝大剧作家汤显祖的《牡丹亭》也脱胎于此。
4.沈既济的《任氏传》
沈既济的《任氏传》情节曲折丰富，对任氏的形象刻画尤其出色，生动表现了她多情、开朗、机敏、刚烈的个性特征。且一反以往以殃害人类面目出现的仙佛反面的妖精，率先以一个多情、开朗、机敏、刚烈的狐精形象出现在文学创作中，在使异类人性化、人情化方面取得了开创性的成就。
5.李朝威的《柳毅传》
李朝威的《柳毅传》是一篇既有奇异情节浓厚的神话色彩又能刻画出鲜明的人物形象的传奇作品。鲁迅在其《中国小说史略》中说“唐人传奇留遗不少，而后来煊赫如是者，唯《莺莺传》及李朝威《柳毅传书》而已”。[18]鲁迅先生把《柳毅传》和元稹的《莺莺传》相提并论，可见《柳毅传》艺术成就之高，影响之深远。正因如此，李朝威被后人誉为传奇小说的开山鼻祖，且与当时的李功佐、李复言并称为中国文学史上的“陇西三李”，在当时颇负盛名。
《柳毅传》讲述的是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洞庭龙女远嫁泾川，受其夫泾阳君与公婆虐待，幸遇书生柳毅为传家书至洞庭龙宫，得其叔父钱塘君营救，回归洞庭，钱塘君等感念柳毅恩德，即令之与龙女成婚。柳毅因传信乃急人之难，本无私心，且不满钱塘君之蛮横，故严辞拒绝，告辞而去。但龙女对柳毅已生爱慕之心，自誓不嫁他人，几番波折后二人终成眷属。李朝威通过生动的人物语言、精湛的奇思妙想将柳毅的豪侠刚烈自尊自重，龙女的温柔多情和勇于追求自由爱情的坚定执著，钱塘君的勇猛刚烈和知错就改写得生动传神，颇具浪漫色彩，足可称之为一部色彩斑斓的浪漫主义小说。千百年来，《柳毅传》这个故事被改编成了各种杂曲话本，这个诞生于中唐时期的传奇小说，代表了我国唐朝小说的最高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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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0.6《莺莺传》书影
6.元稹的《莺莺传》
中唐时期的唐传奇的另一名篇力作是元稹的《莺莺传》，这是第一篇完全不涉及神怪情节，纯粹写人世男女之情的作品，在唐传奇的发展过程中具有重要的意义。作品由喜到悲，塑造了一个冲破封建礼教争取爱情自由的叛逆女性。《莺莺传》写张生与崔莺莺恋爱，后来又将她遗弃的故事。起始张生旅居蒲州普救寺时发生兵乱，出力救护了同寓寺中的远房姨母郑氏一家。在郑氏的答谢宴上，张生对表妹莺莺一见倾心，婢女红娘传书，几经反复，两人终于花好月圆。后来张生赴京应试未中，滞留京师，与莺莺情书来往，互赠信物以表深情。但张生却变心了，认为莺莺是天下之“尤物”，认为自己“德不足以胜妖孽”，只好割爱。一年多后，莺莺另嫁，张生也另娶。一次张生路过莺莺家门，要求以“外兄”相见，遭莺莺拒绝。《莺莺传》成功地塑造了崔莺莺的经典形象。她是位出身于没落士族之家的少女，内心充满了情与礼的矛盾。小说深刻揭示了出身和教养给莺莺带来的思想矛盾和性格特征，细致地描绘这位少女在反抗传统礼教时内心冲突的过程。莺莺的悲剧性格既单纯又丰富，她最后拒绝张生的求见，体现出性格由柔弱向刚强的转变。莺莺的悲剧性格既有独特性又有普遍性，它典型地概括了历史上无数个女性受封建礼教束缚、遭负心郎抛弃的共同命运。《莺莺传》不仅在当时享誉盛名，也成为后世作家模仿的佳作。金代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和元朝王实甫的《西厢记》杂剧的素材均来源于此，只是改变了结局。
7.白行简的《李娃传》
白行简的《李娃传》不同于《莺莺传》，是由悲到喜，大团圆的结局回避了尖锐的现实矛盾并成为后世模式，但它确实反映了人们一种善良美好的愿望，即希望久经磨难的情侣最终得到理想的结合，而读者也从中对人生得到一种幻觉上的满足。
8.蒋防的《霍小玉传》
蒋防的《霍小玉传》是继《莺莺传》后又一爱情悲剧，也是中唐传奇的压轴之作。同样是写妓女与士子的爱情，《李娃传》情节曲折，故事趣味浓，而《霍小玉传》的情节相对简单，但在反映生活的深刻性和表达感情的强度上，要超过《李娃传》许多。同样是表现对理想人生的追求，《李娃传》是通过幻想的“大团圆”来给人以虚假满足，《霍小玉传》则以悲剧的结局来激发人们的渴望，更有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