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君为元首、臣作股肱——贞观君臣的和谐关系(1 / 1)

众所周知,唐太宗的帝王之路充满曲折,既有父子冲突,又有兄弟反目。在激烈的政治斗争中,对人才的争夺与任用是唐太宗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唐太宗之所以能在玄武门之变中击败李建成与李元吉,秦王府府僚的谋划推动之功,绝不可没。上台之后,他更加重视臣僚在帝国治理中的重要作用。贞观初,唐太宗曾对萧瑀说:

朕少好弓矢,自谓能尽其妙。近得良弓十数,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也。”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弓虽刚劲而遣箭不直,非良弓也。”朕始悟焉。朕以弧矢定四方,用弓多矣,而犹不得其理。况朕有天下之日浅,得为理之意,固未及于弓,弓犹失之,而况于理乎?[4]

为了集思广益,他下令五品以上的京官轮流值班,以备顾问,随时引对,询访民间疾苦以及政务得失。在唐太宗眼中,即便是贤明之君,也须有良臣辅佐。他曾对臣下说:“正主任邪臣,不能致理;正臣事邪主,亦不能致理。惟君臣相遇,有同鱼水,则海内可安。”他还曾教谕群臣:“君臣本同治乱,共安危,若主纳忠谏,臣进直言,斯故君臣合契,古来所重。若君自贤,臣不匡正,欲不危亡,不可得也。”正因如此,唐太宗从未独揽贞观年间社会安治局面的功劳,而是非常肯定群臣对自己的匡正之功,他认为“此非朕一人之力,实由公等共相匡辅”。在唐太宗的提倡之下,君臣和谐、同体共治的理念成为贞观君臣的共识。比如魏徵在贞观十四年(640)的一封奏疏中说:

君为元首,臣作股肱,齐契同心,合而成体,体或不备,未有成人。然则首虽尊高,必资手足以成体;君虽明哲,必藉股肱以致理……委弃股肱,独任胸臆,具体成理,非所闻也。[5]

在魏徵看来,君主好比是人的头脑,臣下好比是人的四肢,只有彼此同心,才能治理好国家。

意识到君臣一体重要性的君主,首先要做的便是广揽人才,任用贤能。唐太宗认为若要天下安稳,惟在得贤任才。他面对科举士子时所说的那句名言“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透露出对人才的重视与渴求。贞观二年(628),唐太宗曾批评尚书右仆射封德彝,指责他很长一段时间未尝举荐贤才。封德彝以“未见奇才异能者”为自己开脱。唐太宗却说:“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世之人!”[6]封德彝无言以对,羞赧而退。唐太宗对人才的重视程度,从贞观名臣马周的事例中便能得到很好的证明。马周本为中郎将常何家中的一个宾客,客居常何府上。贞观五年(631),唐太宗令百官上书言事。常何乃一介武将,不通文墨。马周便替他起草奏疏,所言20余事,皆中事理。唐太宗颇觉奇怪,便召常何询问。常何以实相对。唐太宗立即派人召见马周。在等待马周的时间里,又先后4次派人催其速来,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识一下这位奇才。马周也没有辜负太宗的赏识,后来官至宰相,成为唐太宗身边的股肱之臣。

唐太宗搜揽人才,唯问才行,不避亲仇。贞观初年,有人议论朝廷所用之人皆当朝亲贵,唐太宗听后便表示,古人有“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之语,若能得举其人,“虽是子弟及有仇嫌,不得不举”。众所周知,魏徵便曾是太子李建成阵营中的骨干分子。玄武门之变前夕,魏徵曾屡次劝说李建成先下手为强。政变发生后,李世民以离间兄弟感情为由责问魏徵。性格刚直的魏徵不仅毫无惧意,而且从容不迫地还击:“皇太子若从徵言,必无今日之祸。”李世民敬重他的为人,“为之敛容,厚加礼异”。此外,还有王珪、韦挺等人,都曾经是太子李建成的部下。李世民全部引为己用,并倾心任之。魏徵、王珪等人后来全都尽职尽责、死而后已,也算回报了太宗的知遇之恩。看到昔日敌对阵营的成员陆续得到重用,尚未某得一官半职的秦府旧僚们颇有怨言,他们通过房玄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唐太宗却说:

王者至公无私,故能服天下之心。朕与卿辈日所衣食,皆取诸民也。故设官分职,以为民也,当择贤才而用之,岂以新旧为先后哉!必也新而贤,旧而不肖,安可舍新而取旧乎!今不论其贤不肖而直言嗟怨,岂为政之体乎![7]

唐太宗不仅能够做到“如其有才,虽仇不弃”,以及“苟或不才,虽亲不用”,而且能够做到待臣以诚、任人不疑。贞观之初,有人上书请求摒弃奸佞之臣。唐太宗便问谁是奸佞之臣?那人回答道:“请陛下佯怒以试群臣,若能不畏雷霆,直言进谏,则是正人,顺情阿旨,则是佞人。”唐太宗听罢,对周边大臣说:

流水清浊,在其源也。君者政源,人庶犹水,君自为诈,欲臣下行直,是犹源浊而望水清,理不可得。朕常以魏武帝多诡诈,深鄙其为人,如此,岂可堪为教令?[8]

他认为上书之人虽然是好意,但他更在意的是布大信于天下,“不欲以诈道训俗”,所以没有采纳此建议。唐太宗很清楚地意识到只有以诚信行事,对臣下推心置腹,才能换来臣下对自己的忠心耿耿。在他看来楚霸王项羽因不立仁信,终究无法立足关中;隋炀帝因猜忌臣下,终致群臣离心离德,两人均不可效仿。他这一认识也得到了臣下的呼应。魏徵便曾上疏建议唐太宗要做好表率,励行诚信,因为上不信则无以使下,下不信则无以事上。

唐太宗不仅能够做到以诚待臣,而且能够做到任人不疑。比如魏徵曾侍奉李建成,站在唐太宗的对立面,以致贞观年间,屡屡有人借此构陷魏徵。贞观三年(629),有人告发魏徵谋反。唐太宗却认为魏徵以前是自己的仇人,正是看到魏徵对所事之主忠心耿耿,遂起而用之。有人无缘无故地进谗言来诬陷他,唐太宗连问都不问,便立即斩杀告发之人。贞观十一年(637),又有人告发魏徵参与谋反,唐太宗仍然不加询问便将告发之人治罪。再比如房玄龄、杜如晦,二人皆为秦王府旧僚。房善谋,杜善断,两人同心共济,辅佐太宗。贞观年间,有一个叫陈师合的监察御史奏上一篇《拔士论》,极言一个人的精力有限,不应身兼数职,实际是在暗讽房玄龄、杜如晦等人权力过重。唐太宗却说:“玄龄、如晦不以勋旧进,特其才可与治天下者,师合欲以此离间吾君臣邪?”于是便将陈师合流放岭外。后来,唐太宗亲征高丽,以房玄龄留守京师,许以便宜从事,无需奏请。唐太宗出发后,有人便到房玄龄之处,要告发有密谋。房玄龄得知事涉自己,便把告状之人送到唐太宗的行宫。唐太宗命人手持长刀,并做好吩咐:如果这个人告的是房玄龄,那事情绝属虚妄,就把他斩了。一经引问,果然不出唐太宗所料。周围之人手起刀落,便将那人斩了。唐太宗写信责怪房玄龄道:“更有如是者,可专决之。”以上的事例表明,唐太宗根本不相信自己倾心任用之人会有谋反之举,不仅体现出唐太宗对臣下的信任,也体现出他在识人任人方面的自信。

自古以来,君臣相遇,殊为难事。或有明君而无贤臣,或有贤臣而无明君。举凡君臣相遇之日,便是王朝繁盛之时。唐太宗统治时期君臣之间犹如鱼水的和谐关系,让贞观成为太平治世的代名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