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文所述，新中国成立以后很长时期内，都采用“一纲一本”的统编教材方式，从1951年至1986年，国家教委委托人民教育出版社共编写了7套全国通用中小学教材。1986年以后，中小学教材建设进行重大改革，教材编写由“一纲一本”变为“一纲（标）多本”和“多纲（标）多本”。“一纲一本”时期，教材几乎是教师和学生唯一的教学资源，有限的一些辅助性的参考书也是紧扣教材编写而成，教材处于毫无竞争的绝对“霸权”地位，既是教学的依据，也是考试的依据，教材不由自主地扮演了教学的“圣经”、测试评价的“考经”角色。

在这样的背景下，如果教育者缺乏科学的教材观，盲目地仰视或藐视教材，教材会对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形成束缚，不能实现教材应有的价值。

（一）教材对教师教学的负面影响

1.教材限制教学

我国在很长的历史时期，教材是教学、考试的极其重要的依据，以至于出现把教学简单化成为“教教材”“学教材”“考教材”的行为。教材被师生过分倚重甚至很大程度成为他们的依赖，教学也按照教材设定的框架和顺序开展，一切都从教材出发并回归教材，教师几乎是拱手交出了主动性和决策权。这种状况即使在国外发达国家也比较普遍。早期有研究发现，四年级学生82%的学科学习活动时间，都花在使用教材上。[33]教材在发挥积极作用的同时，无形限制了教师经验、智慧的发挥，束缚了学生的批判学习能力和创造精神。

教学评价也或多或少步入了误区：教材是评价教师教学的依据，教材上的知识点都能讲清楚、说明白、重点突出、难点突破，这样的教学就被视为成功的教学，这样的教师就是高水平教师。相反，忽视教材、不落实教材、超越教材都可能受到怀疑、质疑和批评。导致有创新精神的教师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乖乖地回归教材。久而久之，即使最初对教材有所抱怨的教师很多也逐渐适应，并安于这样的现状——因为教学变成相对简单的“教书”行为，通常只需经过一轮的磨炼之后，教师就能“得心应手”“应付自如”了。

即使在课程改革走向深入的今天，在一些学校仍不难见到这样的情形：教师的教学是围绕提前准备的学案进行。学案内容大体是由教材知识点转化而成的，答案明确、唯一、封闭性的填空、问答题等。于是，教学的目标和任务被简化为解答这些问题，落实这些知识点。学案原本有其独特的导学价值，然而这样的学案却无异于一道道绳索，束缚了教学的灵活性、生成性、开放性，自然也束缚了学生学习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更有甚者，极少数老师照本宣科，遵循教材的内容编排和活动设计，按部就班、不折不扣地加以落实，丝毫不考虑教材提供的教学设计思路是否与自己的教学风格、学生的学习风格相符，是否切合学生的实际水平，是否能有效达成教学目标等。

案例：历史教学中的“教书”状况

在中学教学实际中，常常会看到很多“唯教科书”的情况，长期以来一直累及我们的教师和学生。例如，教师和学生的一切活动，都死死围绕着历史教科书转：教师向学生介绍、讲述历史，其实是在介绍、讲述历史教科书；教师所用的教学方法，多是讲解历史教科书的方法；教师对学生学习历史的要求，主要是要求学生掌握历史教科书，等等。如此一来，历史教师在教学中的主导作用，无形中就被历史教科书的主导而取代了，教师在教学活动中的创造性、主动性无意中限于书本而被削弱。当教师被教科书牵着鼻子走时，学生更是要顺从于教科书了。学生学习历史的过程几乎成了诵读、摘录、背诵、复核及至默写教科书文字的过程；学生学习历史的方法和技能的训练，基本上围绕在对历史教科书的识记上；学生的学习活动和认知活动，似乎并不是面对历史，而只是面对历史教科书，而历史教科书之外的事理则完全不必探究。[34]

2.教学排斥教材

随着课程改革的推进，教师对教材的认识回归理性，但也出现走另一个极端的情况，那就是轻视教材。

一种情况是教师认为教材无法顾及具体的教学场景和实际需求，以“个性化教学”为由将其“逐”出课堂。这种理由显然站不住脚，教材本身也无意“包办”教学，而且给教师教学留出了发挥的空间。教育存在共性的规律，这些一般性规律不因为个别具体的教学情况的存在而被否认，教材蕴含了这些规律的成果，具有普适性的指导应用价值，不应被忽视和舍弃。

另一种情况是有些教师认为，只要自己在课堂中渗透了教材的内容，考试要求的重难点得到落实，就没有必要让学生在教材上再浪费时间，因此出现了用教学代替教材的情形。然而教学存在时空局限，尽管学生在课堂上会记录笔记，但往往是知识的要点和结论，缺乏知识的背景、细节、过程和发展，学生靠阅读笔记并不能对学习内容进行系统地把握，不能深刻地领悟和引发新的思考。长此以往，学习内容将变得支离破碎，不利于打下坚实的基础。再有，课堂教学不会、也不应该面面俱到，很多相对浅显的内容可以让学生自己阅读教材获取，既节省课堂教学时间，又有助于学生阅读理解能力的提升。因此，教师要克服教学代替教材的不良倾向。

3.抑制专业提升

当教师对教材形成依赖，其教学工作极易转变为“解读教材”“执行教材”的简单行为。这样的教师如果离开教材这根“拐杖”，可能变得寸步难行：站在讲台上手足无措，不知该选择什么样的教学内容如何与学生对话，不清楚该让学生掌握到什么程度……由此看出，教材限制了部分教师教学的主动性、创造性，由于他们不敢超越教材，其业务水平的提升也受教材这个“天花板”的限制。

虽然造成这样的结果是教材的“无心之过”，但长期积累形成的教材观的确带来了不小的危害，导致部分教师离了教材就无从备课、授课，个人的学科专业知识也越来越局限在教材范围之内。只有给这些老师解除掉教材这根“绳索”的束缚，他们才能够超越教材，真正发挥自身的聪明和智慧。而这个问题，更多的是需要他们加强学习，提升理念，依靠自身的努力去解决好。

（二）教材对学生学习的负面影响

1.窄化学习视野

人们常批评一些学生“死记硬背”“读死书”“死读书”，从侧面折射出教材可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学生的学习，使他们形成学习的依赖。导致这种状况的原因很多，其中教师在教学过程中过分重视教材往往是最主要的原因：课前要求学生预习教材；课中带着学生分析教材，把教材上的知识点逐一标注出来；课后的作业围绕教材；考试时很多试题要求不折不扣地按照教材内容填写。教师把教材的地位推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教材也就成为教学的中心，学生的学习自然而然就围绕教材展开。在学生的心目中，教材上有的内容就需要重视，教材上没有的内容就可以无所谓，把学习简化为“念书”。然而教材的容量终究有限，另外也不可避免蕴含着编写者的个人偏好，这种状况使学生的学习视野非常狭窄，缺乏活力和灵活性。这如同给一个还不善行走的人提供拐杖，帮他迈开步伐，但如果他始终不能甩开拐杖，拐杖反而对他造成限制。因此，要避免让教材成为束缚学生的“拐杖”。

当然，也有学生由于受教师“重教学轻教材”的影响而忽视教材，一学期或一学年结束时，课本还跟新发下来的一样。这种走另一个极端的情况也值得关注。

2.加重课业负担

近年来屡有新闻报道，很多高三学生在高考结束之后，把教材当作发泄对教育不满情绪的对象，撕成一页一页向楼下“天女散花”。教材虽有无辜“代人受过”之嫌，但教学中教师过分要求掌握教材，对教材每个字里行间的内容都“精雕细琢”，并利用考试考查教材的手段强化这种要求。这些做法，不仅使学习变得枯燥乏味，教材无形中成了加重学生课业负担的“罪魁祸首”也就不足为怪了。

3.限制创新能力

课程改革之前的教材基本以呈现有明确结论的知识为主，缺乏开放度，使得学生的学习处于封闭状态。即使学生在学习和实践过程中发现与教材不一致的地方，因为有“定论”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书上，学生首先会怀疑是自己出现错误，不敢把自己的发现大胆表达出来，也不去深究其中可能蕴含的学问。长此以往，学生的问题意识、创新能力、科学精神都会被压抑甚至扼杀。从国家对创新人才的培养目标来衡量，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值得关注和亟待解决的严重问题。即使当前中小学教材虽然有了了不起的进步，但类似问题依然存在。

对此，《孟子》中有“尽信书，则不如无书”的精辟见解，强调不要迷信书本，倡导独立思考，勇于质疑。作为两千多年前的古人，尚且有这样的远见卓识，我们如果还不及先辈岂不可笑。